马车沿着乡间的小路悠悠的走着,李毅虽然坐在马车里,但也能闻到外面牛粪与翻新的泥土混合的气味,虽然不算好闻,但是习惯了之后,也有一种安详宁静感,这是待惯了钢筋混泥土的大城市的人,才能有的高逼格感受。

在岑文本闻起来,牛粪就是牛粪,哪里有什么安详宁静感啊,你以为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上就没牛粪了?牛拉屎还跟你说一声不成?

一路上李毅也试图和岑文本旁敲侧击的提了一下关于商业税,资金流动带来的社会效益等等这些问题,但是岑文本也就听听,这年头,农本位,商末位毕竟还是最适合大唐帝国的模式,想要发展商业,不是说国家层面鼓励一下就可以的事情,这其中涉及到行业规范,商品的生产力,运输与税务等等复杂层面,李毅也没痴心妄想的去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什么,这年头,能让老百姓吃饱饭,就是最好的了。

看岑文本似乎对探讨帝国商业发展的问题没有什么兴趣,李毅也就不再提了,马车很快就到了地方,停在了一座破旧的小院外面。

李毅和岑文本下了车,李毅也不多言,带着岑文本就朝着里面走。

穿过了大门之后,就看到了一幕仿佛难民营一样的场景,难民营的说法倒不是说这里有多么的乱,而是因为里面的人,穿着衣服大多显得有些破旧,人倒是洗的干干净净的。

那里的人看到了李毅走进来之后,都有些许的胆怯,看上去并不认识李毅和岑文本的样子。

“这、这是……”

岑文本看着眼前的人,他们明显都是一群无家可归之人,在这个破院里暂且居住而已,岑文本不明白的是李毅带着自己来看一群无家可归之人是为何。

“说实话,我第一次看到这里的时候,也是相当吃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都是岑三郎收留的可怜之人。”

李毅颇感唏嘘的如此说道。

“殿下所言非虚?这些人,都是三郎收留的?!”

岑文本听到李毅这么说,也是惊讶的无以复加,自家三郎什么德行,岑文本还能不知道吗?虽不行大恶,却小恶不断,尽结交那些品行不端的纨绔,岑文本虽然哀其不争,却也没有办法,难道真的要把儿子打死不成吗?这一次岑三郎从家里偷窃他珍藏的墨宝,是真的把岑文本气得不轻,不仅找来了杨大夫治疗岑三郎的瘾证,还下定决心要整治李毅带起来的奢侈之风气。

这才有了后面一连串的事情。

“这是自然,这些,都是三郎所收留的可怜人,三郎虽然看上去是在我长鸽门一掷千金,但是实际上事实却并非如此,三郎不辩解,只是因为他不想辩解,这件事情于他看来,就不是拿来可以炫耀的事情,这些都是可怜人,三郎也只是在尽自己的微薄之力。”

当然了,李毅说的虽然颇为煽情,但他哪里知道岑三郎从家里偷窃墨宝的事情啊,这座小院里的人也确实是岑三郎救助的无家可归的人,但是岑三郎的救助也不过想起来的时候给自己送点食物保暖衣物等等,这些都是能花几个钱?对于岑三郎这种纨绔来说,那就跟毛毛雨一样不值一提,岑三郎的钱还是花在长鸽门的比较多,但是李毅是不可能把这点给说出来的,要的就是给岑文本一众岑三郎独自一人撑起了这个流浪者之家的错觉。

实际上李毅也不算欺骗岑文本,毕竟岑三郎会有如此善心,也是因为天天听书,耳濡目染之下才会如此,先不说倚天屠龙记里面的张无忌是性格善良到极点的那一种,就是《三国演义》里的刘备刘玄德,也是以天下为重,以百姓为本的那种光辉伟岸正义的形象,带着飞燕楼的姑娘游山玩水到这里,偶尔发现这里竟然有一个乞丐的聚居点,一来是为了在飞燕楼的姑娘面前展示自己正人君子的一面,二来当然也是岑三郎真的动了恻隐之心。

在李毅看来,这些大唐纨绔们大多年纪不大,他们虽然常常调戏良家妇女,欺负小贩,压迫百姓,作恶多端,但是……算了,还是都打死吧。

这一通下来,也算是给李毅来了一个歪打正着,那边岑文本沉吟良久,才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竟然露出愧疚的表情来,摇了摇头之后,对着李毅抱拳道歉了起来。

“看来,是老夫了解不详,差点冤枉了周王殿下,还请周王殿下不要责怪,陛下那里,老夫自然会去领罚,殿下所做之事,于老夫看来,确实都是都是出于好意,只是这里有句话,老夫还想要送给周王殿下。”

“小王洗耳恭听。”

李毅也还礼说道。

“道家曾言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周王殿下一言一行,还望三思了。”

岑文本说完之后,李毅愣了一下,随后心里面就有点暖暖的了,眼前这位岑文本岑侍郎,算的上是在这个大唐帝国里,第一个对自己真心劝言的人了。

岑文本的意思虽然没有说明,但是李毅也能够明白,自己在长安城里,实在是有点太出风头了,天上人间,长鸽门还有现在的桌游吧,哪一个不是日进斗金,再说小说桌游,哪一个不是一推出,就风靡长安?发明铁锅铁铲,推广炒菜,令百姓对自己赞不绝口,自己更是在元正家宴上,向李二献上农具曲辕犁。

这些都不是坏事,但问题就出在这些都是他周王李毅来做的,这些事若是太子李承乾来做,那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长孙无忌乃是百官之首,此次岑文本虽然是自己气愤李毅不过,才在朝堂之上状告李毅,但是那些接下来跟着附和的官员们,推了李毅一把的,又有多少是看着长孙无忌的脸色行事的呢?这点李毅不知道,李毅唯一知道的是,只要长孙无忌还是百官之首,自己在朝堂之上就不会受到欢迎,太子可以不是李承乾,没了李承乾还有魏王李泰,还有晋王李治,这三个都是长孙皇后的儿子,都是长孙无忌的亲侄子,他们可以当太子,其他的皇子就不行,更不要说他周王李毅了。

过往发生的事情,大多是机缘巧合,李毅虽然是无心之举,但这半年来积累下来的名声和财富以及在勋贵子弟们之间的人脉,在外人看来,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谁又知道呢?

朝堂凶险,政治斗争尔虞我诈波谲云诡,一个不小心就是如坠深渊,纵然有李二在后面保护着李毅,一旦涉及到某些敏感的东西,诸如皇权,这样的保护终究还是脆弱而又有限的,李二自己是杀兄宰弟得以继承大统,他最忌讳的也就是他的孩子们学他那般模样,若李毅真的表现出对皇权的渴望,不用李承乾动手,李二自己都会动手把李毅这点念头给直接掐灭,可以说,大唐皇太子的位置,除非李承乾自己自爆,不然没人能够从他手上抢走的,当然了,这一点的,也就只有了解关于李世民的历史的李毅才能猜到一二了。

这一次岑文本的事情看上去是李毅的一次大麻烦,但是实际上也是帮了李毅一个大忙了。把这半年来,因李毅而产生的一些不良影响,在没有变的更加严重之前,一下子都捅出来,连带着把那些想要给李毅一下的那些人,也一并捅出来了,就是告诉了李毅,他就算深居皇宫,也不是安然无忧的。

李毅一路上想得多,一直盘算着这其中问题所在,也就没有跟岑文本攀谈闲话的兴致了,岑文本也是摸着胡子自个微笑,周王是个聪明的孩子,点一点就懂得思考,该如何去做,不需要他岑文本说的太多了。

没多久马车就回了官署,岑文本独自一人下了车,李毅却还在马车里苦思冥想,高宝伸头进来几次喊李毅,都没有的动静,也就只能把马车放到官署附近等着了。

良久,李毅才舒出了一口气,这件事情吧,说来复杂但是也很简单,只要他李毅对皇权没有什么心思,他的目的依然是当个闲散王爷,那朝堂之上的事情就跟他没半分钱关系,李毅当然没有改变他的初心,也就不用太过于担心有人会对自己怎样了,围绕皇权的争斗固然残酷,但是自己只要不进那个圈子,就不会有一点事情了。

想清楚了这一点,李毅也终于轻松了一点了,总结起来的话,实际上也就是一句话——朝堂争霸特么的管我有鸟事?

自己现在没权没势,更没有野心,那就啥也别干,天天声色犬马,纵情山水之中,越混越好,越低调越好,先低调发育苟住这一波,等自己十三岁成婚之后,带着武曌立马滚出长安,滚去自己的封地之后,那就可以疯狂的为所欲为了。

行了,想明白了,现在开始就学那李靖深居简出!跟朝堂上的那些心机婊们彻底划分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