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威这天按照往常到官署去上班,他是雍州别驾,自然是主管雍州事物,虽说上头还有一个魏王李泰为雍州牧,但是王爷当官,你就当是个吉祥物好了,不会来官署上班不说,也根本不会过问任何一件事情的,一切雍州官署事宜,都是雍州别驾决定,有什么实在重要的事情才能去找魏王李泰的,对了,也不一定找得到,人家在宫里呢。

刘德威到了官署,就瞧见官署外面人是不是有点太多了点,却见有两个汉子正跪在官署前面,边上还放着一个木头打的破旧棺材,那棺材里放着一个人,已经有些臭了,边上围观的老百姓都是抱着猎奇的心态在这看尸体呢,当然了,看尸体是一方面,给这两个看上去很有冤屈的汉子撑撑场面自然也是另外一方面了。

刘德威这边奇了怪了,大早上的摆个棺材放个死尸在官署门口,要是闹出个疫情来,你们两个人是想怎么个死法啊?!

当时刘别驾脸色就不好了,边上背着屠龙宝刀的刘队正就走过来,路上不停有人冲他抱拳喊一声“盟主”,搞得刘队正很尴尬,这不能回应,刘别驾还青着脸看这边呢。

“别驾,棺材里这人身份有点特殊,乃是三月初三上巳节那日在宗正寺死掉的船工,这两个是他兄弟,说是有莫大冤屈,非要等您来了见您。”

刘别驾脑壳子就有点发麻,这人他知道,死在了宗正寺,据说当时是畏罪自杀的,宗正寺少卿当时吓得一身冷汗,生怕给周王殿下牵扯进去那就麻烦了,好在最后顺利结案了,有在场很多船工作证,这死者生前曾经想给周王下**来着,据说是和另外一个艺伎合谋的,那个艺伎想献身给周王还是怎么的,只是那个艺伎到现在还没出现,上头似乎不打算查下去了,直接给压住了。

怎么现在都死了小半个月了,还不入土为安,抬到官署来干嘛啊?刘别驾很奇怪,但是这么多百姓看着,光这点就没可能把他们硬生生赶走,更何况他身为雍州别驾,但凡有冤屈就必须要受理,刘别驾并非尸位素餐之徒,不仅不是,还是很有能力的官员。

这边就把那两个跪着的兄弟给扶起来了,问了,这案件都已经结了多人证明,你们还在这里跪什么啊?入土为安吧。

那两人就哭了,说他们兄弟是被人胁迫才会自尽身亡的啊!他们兄弟跟周王殿下压根不认识,为什么突然就要给周王殿下下什么百**散啊,他们本来也奇怪是怎么回事,直到前两日,有赌坊的人上门归还抵押的东西,才知道原来他们兄弟在赌坊欠了一屁股债,有人帮还了钱了,赌场人不知道船工死了,就把抵押的东西送回来了,一问数目,足有五十金之多,这死掉的船工,哪里有五十金这么多去还啊,肯定是有人胁迫的,给还上钱,让他去下药啊!

这两兄弟又问那赌坊的人到底是谁帮他们死掉的兄弟还的钱啊?原本以为凶神恶煞的赌坊一定不会说的,没想到马上就和颜悦色的说了,是长安城里的一个泼皮还上的。实际上也不怪那些赌坊恶霸们不专业,实在上先前就给剑圣裴良俊挨个找过了,想想谁钱还了没给抵押物品的,赶紧还回去,下次待人接物都温柔点,别人问啥都和颜悦色的老实点说听到没啊?那还用问吗?听到了听到了,这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那两兄弟又去找了那泼皮,被那泼皮找人打了个半死给扔出来了,扔了点钱,说再敢管这事,小心命都给你们打没了!这两兄弟战战兢兢的想了一晚上,还是决定找刘别驾来主持公道了。

刘别驾一听就火了,天子脚下,有泼皮敢如此嚣张的?正准备进官署把这件事情好好审问审问的时候,就见到周王殿下悠悠晃过来了,看到李毅,刘别驾心脏差点没骤停,妈呀看到周王殿下就没好事啊。

周王殿下是热心肠,瞧见这边百姓聚集一起,不行,要问问,一问之下周王殿下那是冲冠一怒,无法遏制啊,不行,刘别驾你也别进官署慢慢审了,就在这里审,当着大唐百姓们的面,当面审问!

大唐百姓一看有热闹看了,轰然叫好,吼啊吼啊,没见过审犯人呢,刺激!

刘别驾脑壳发麻,但是他能怎么办?百姓都把他和周王两个人夸上天了,这时候要坚持进官署审,怕不是要被当做有猫腻潜规则什么的了,只能当场就命刘队正去把那个泼皮给抓来了,也不进官署审了,就在这门口审那泼皮,哪里来的狗胆子敢要人命?

刘队正是长安城的老居民了,哪个坊找什么人,那是轻车熟路,不多时就歹人把那个泼皮给逮到官署跟前来了,那泼皮见着有五城兵马司的人来抓自己,吓得是六神无主,被逮到跟前之后就一个劲的磕头说不关自己事,不关自己事,得了,不用说了,这标准罪犯的情形啊。

刘德威也不废话,让他从实招来,不然先打二十板子了,那泼皮交代个屁啊,就一个劲的哭嚎不关自己事自己什么也不知道,那边板子就紧跟着啪啪啪打起来了,百姓们都是一致叫好,最喜欢看惩戒这些泼皮了,大恶不做小恶不断的,最为为害乡里啊!

那泼皮本来就混,板子挨了这么多下,哪还能不说啊,连自己偷了几只鸡都一起说了,原来是他的一个远方亲戚让他这么帮忙还钱的,让他不要说出去,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不仅如此还让把一个奇怪的药丸,和一瓶百**散给船工,吩咐他到时候见机行事,见什么机行什么事啊?听船家的话就行,一切都安排好了。

船工的两个兄弟找上门询问了,他当然是凶神恶煞的把他那两兄弟给打跑,反正这些事情他强项啊。

刘德威看着就奇怪了,这案件隐情很大啊,问那远方亲戚是谁,那泼皮犹豫了一下,看到边上的大棒还是哭着说了,是在窦府上当值的一个仆从,不过不是主府上干活的,是跟着窦师仁郎君,在外面的一个小院里干活的。

这下子矛头一下子就指到窦师仁那边去了,刘德威哪能不知道窦师仁是谁啊?这事情查不查其实都无所谓了,那船工是自尽的,这点已经坐实铁锤了,那窦师仁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牵连到,就算是铁锤了窦师仁间接逼的自尽的,以大唐律例,窦师仁也没事,“八议”放那里呢,都不用皇帝过问,直接就罪降一级了,窦师仁这种情况,没有直接证据只能靠猜测的,估计直接就免罪了!

实际上刘德威多半也能猜到估计就是窦师仁逼的自尽的,不然一个普通船工哪里来药效这么好的毒药啊,哪里来的百**散啊?除了窦师仁命人给的,还能有谁给啊?至于为什么窦师仁给周王殿下下药,这特么他们家里人的家里事,叔伯给外甥子侄下药,你问我我问谁啊?!

刘德威又不是宋慈或者包青天那等执拗的人,查到这里差不多就该停了,泼皮,那窦师仁的仆从,还有船家,甚至于上巳日诗会当日的组织者陆大才子,都可以抓回来审问,乃至于定罪都行,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不过有周王在,有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大唐百姓在,这事,注定停不了。

周王殿下当时就说了,我父皇治下,圣德昭明,平生最恨这等不平事,话剧里都演了,父皇年轻时候怒斩为富不仁陷害人命的恶棍贪官,这时候大唐宇内清平,大唐那是民风淳朴,一片朗朗乾坤,怎么竟然在天子脚下发生这样龌龊的事情来,不能不管!当然了,幕后主谋很可能另外有人,因为我李毅断然不相信叔伯窦师仁会做出这样子的逼人害命的事情来,此时还望刘别驾主持公道了,请窦师仁来当堂对质吧!

刘德威都懵了,我的周王哦,你少整点事情不行吗,哎呦我的妈呀,你这当的什么堂啊,你这是当街对峙啊!那窦师仁屁股干不干净你也是纨绔,你两一家人一条裤子,你不清楚吗?!

刘德威不是不想伸张正义,而是他不能,唐律放那放着呢,一本唐律就足够保下窦师仁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就是说给那些草民听听,让他们自己乐呵乐呵开心开心的,也就草民会当真哦!

刘队正那边一看,这……这要不要去拿下窦师仁啊?刘德威一巴掌呼他脸上了,活腻了,为这点破事去拿窦师仁?就你刘队正这身官皮,一百层都不够窦家扒的!

这边刘队正和刘德威都犯难了,但是李毅不犯难,大手一挥,一脸正义凛然,当场就说了,我叔伯窦师仁怎会做这等逼人害命之事!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就算是这泼皮亲戚在我叔伯窦师仁手下做事,也一定跟我叔伯窦师仁无关的!长安百姓们!是可忍孰不可忍!跟我来,一起去平康坊找我叔伯窦师仁,给他一个机会表明清白!

有人就问了:窦家不住平康坊啊,去平康坊能找到窦师仁吗?

周王殿下很亲民,当时就笑着回答:“肯定在,本王昨天走之前,他在平康坊看了话剧,又在飞燕楼喝的淋叮大醉,这会估计睡觉呢。”

这样啊,那不说了,大家一起去吧,看看什么情况,如果窦师仁真的与此事无关,那到底什么情况,还要再继续查查,长安城百姓们很乐呵,这查案真刺激,跟着周王殿下一起查案,最特么刺激了。

这边一众百姓跟着周王殿下哗啦啦就走了,就留下刘德威和刘队正还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在原地发愣了,哦对了,还有那口棺材,和哭得不能活的两兄弟。

这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啊?刘德威大手一挥,把所有五城兵马司的人马都给我喊来带上,赶紧跟上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