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谩道车为态,休言肉作床;
纵然来好梦,也不及黄粱。
又云:
世已归新主,君犹认旧臣;
不须三叹息,天道善人亲。
话说炀帝正调戏罗罗,忽被萧后撞来问道:“陛下在此何干?”炀帝笑道:“朕因御妻睡熟无事,偶闲步至此,忽遇罗罗,朕无心戏他两句,他遂认以为真,千推万阻,慌得颜面俱红,殊可笑也。”萧后道:“陛下自幼爱他,难道无心?他既得逢君,为何推阻?”炀帝道:“不瞒御妻,实是如此。”萧后将罗罗一看,只见脸上红一会,白一会,甚是羞惭,心下愈觉不信,便嗔说道:“妾又不管,便实说何妨?”炀帝笑道:“御妻若不信,幸有诗为证。”
遂将罗罗的诗句递与萧后。萧后接了一看,见后有“不留侬住意如何”之句,心下才释然欢喜。因对罗罗说道:“不意你倒这等有规矩。”罗罗道:“贱婢下人,焉敢乱娘娘宫闱雅化。”萧后道:“非此诗,则尔之心迹何由得明?”炀帝笑道:“罗罗心迹既明,则朕之心迹亦明矣!”萧后笑道:“陛下的心迹明到明了,只是有些不尊重。”炀帝道:“朕若尊重,便不显罗罗的好处了。”大家正说笑间,忽一个太监慌忙报道:西京代王差一近侍,有紧急表文奏上。”炀帝随展开一看,只见上写着:
留守西京代王臣侄侑,稽首顿首奉表於皇帝陛下:
自圣驾南迁,忽有景城人刘武周杀马邑太守王仁恭,得众万馀,袭破楼烦郡,进据汾阳宫,十分强盛。前又掳略宫女,赂结突厥;突厥得利,遂立武周为定阳可汗,兵威益震。近又攻陷定襄等郡,自称皇帝,改元天兴。又与上谷贼宋金刚,历山贼魏刁儿连和一处,甚是强横。目今又斩雁门郡丞陈孝意,窃据离宫,大有雄吞天下之心。侄侑懦弱,又无精兵良将,西京万不能守,屡疏求救,未蒙天鉴。今亡在旦夕,特遣宦臣面叩天颜。伏望皇上念先皇社稷之重,早遣能臣,督兵援救,犹可支大厦之倾。倘再延时日,则关右一十三郡,非国家有矣。侄侑仓惶无措,谨具表上闻,不胜时刻待命之至。
炀帝看了大惊道:“朕只道是一班鼠贼,为何结连胡奴,这等猖獗起来?”遂驾临便殿,宣虞世基众文武来商议道:“西京危亡至此,汝等何不在意?”虞世基奏道:“刘武周原系小贼,皆因边将无才,不用心剿捕,故养成其势。今必须严责边将,再遣在朝亲信大臣,保守西河重地,则长安自无虞也!”炀帝道:“边将是谁?”宇文达道:“关右一十三郡兵马,皆卫尉少卿唐公李渊提调。”炀帝大怒道:“李渊乃独孤太后从子,与国有亲,朕故付以边疆重任,何得丧地折兵,养成贼势,其罪不容诛矣!”遂传旨着使臣赍诏至太原,囚执李渊来江都问罪。又传旨差朝散大夫高德儒为西河郡丞,多调兵马,内保西京,外讨群贼。众臣各各领旨而去不题。
却说炀帝退入后宫,萧后忙接住问道:“西京事体如休区处了?”炀帝道:“朕已遣高德儒领兵前去救援,料不日可恢复矣!”萧后道:“刘武周结连突厥,其势浩大,高德儒庸愚之辈,怎生救援得来?”炀帝笑道:“御妻不须忧虑,天下大矣!朕有东京以为根本,江都以为游览,尽够朕与御妻行乐。便失了西京,亦不过只少得长安一片土,也不伤十分大事,何必恼乱心曲?且取酒来饮,以消眼前乐事。”萧后不敢再言,真个叫左右看上酒来,二人相对而饮。正是:
江山社稷原无用,土地人民值几何;
只有尊前一标酒,时时刻刻要消磨。
炀帝与萧后正在笑谈饮酒,忽又一个内相来奏道:“东京越王遣近侍有表文奏上。”炀帝忙展开一看,只见上写着:
留守东京越王臣侄侗,稽首顿首奏表於皇帝陛下:
去岁杨玄感兵反黎阳,蒙遣将宇文述、屈突通以彰天讨,幸已败亡。但玄感虽死,而谋主李密统有其众,愈加猖狂。先夺回洛仓,后据洛口仓,所聚粮米尽遭其掳。近又遍张檄文,毁辱天子,攻打东京,十分紧急。伏乞早发天兵,以保洛**本;如若迟延,恐一旦有失,则圣驾何归?臣侗不胜激切待命之至!外檄文一通,附呈御览。
炀帝再将李密檄文展开一看,上写道:
大将军李密,谨以大义布告天下:
隋帝以诈谋坐丞大统,罪恶盈天,不可胜数。紊乱天伦,谋夺太子,罪之一也;弑父自立,罪之二也;伪诏杀兄,罪之三也;迫奸父妃陈氏,罪之四也;诛戮先朝大臣,罪之五也;听信奸佞,罪之六也;开市骚民,征辽黩武,罪之七也;大兴宫室,开掘河道,土木之工遍天下,虐民无已,罪之八也;荒**无度,巡游忘返,不理政事,罪之九也;政烦赋重,民不聊生,毫不知恤,罪之十也。有此十罪,何以君临天下?可谓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密令不敢自专,愿择有德,以为天下君,仗义讨贼,望兴仁义之师,共安天下,拯救生灵之苦,檄文到日,速为奉行。
炀帝看了大惊道:“李密何人也?来窥伺东京,又出此狂言,罪不容於死矣!”欲要调兵救援,却又没有良将,思量了一歇,遂将表文放下,沉吟不语。萧后道:“东西两京受困,天下事亦自寒心。”炀帝忽长叹一声道:“天意若在朕,鼠贼安能为也!两京自然无忧。且将酒来饮,莫要负此好景。”众宫人忙斟巨觞献上。炀帝因心下不畅,勉强连饮数杯,要解愁闷,争奈酒不解真愁,吃来吃去,情景终觉索然。正是:
天下已如冰与雪,君王犹把酒杯浇;
谁知玉液都倾尽,一种真愁不得消。
自此以后,两京告急文书,就如雪片一般乱纷纷都打到江都来。炀帝无可奈何,只是将酒与萧后众美人强自支撑,口里虽说些大话,然寸心中甚不能自安。每日里也不冠裳,但头戴幅巾,身穿短衣,在宫中百般**纵,以为消遣。一日,与萧后同寝后宫,忽量思往事,睡不能安,在**左一翻,右一覆,毕竟不能合眠。半夜里复穿了衣服,走起来同众美人到各处闲行。步了一会,殊觉无聊,众美人要解圣怀,只得又将酒献上。炀帝强饮几杯,带些酒意,又拥了众美人去睡,先同杳娘睡一歇,睡不安,又换了朱贵儿,同朱贵儿睡一歇,睡不安,又换了月宾,换来换去,再睡不安。才朦胧一霎,又忽然惊觉,炀帝十分焦躁,又要换韩俊娥来睡,韩俊娥道:“万岁要得安寝,必依妾一计方可。”炀帝道:“你有何计?”韩俊娥道:“须叫众美人奏乐於外,不许停声,万岁枕妾寝於帐中,包管成梦。”炀帝道:“这个容易。”遂叫众美人笙萧弦管,先奏起乐来。然后与韩俊娥同入帐中而寝。韩俊娥到得帐中,但见流苏乱战,兰荀频摇,枕席之间,嘎嘎有声,就如云雨一般,那消一刻工夫,炀帝早已酣酣睡去。正是:
痴魂全仗笙歌慰,**魄多亏佳丽怡;
不是玉人车作态,宫中那有梦来时。
炀帝沉沉一觉,直睡到次日红日三竿,方才醒来,众美人奏乐,犹不曾住。炀帝大喜,对韩俊娥道:“朕得一夜安寝,皆美人之功也。”韩俊娥道:“得慰圣心,妾之幸也,安敢言功。”炀帝披衣而起,方叫众美人住乐。自此以后,遂做成个定例,夜夜皆要如此,方得睡着。若换了一人,便彻夜不寝。虽与萧后恣行****,睡到半夜之后,必要韩俊娥抱持而寝,方得沉沉睡熟。炀帝由此甚爱俊娥,时刻不离。因说道:“朕亏俊娥,方得成梦。”遂另赐一名叫做“来梦儿”以为宠荣。只有萧后心下不快,暗暗叫人窥看韩俊娥用何法得能安寝。
众宫人打听道:“韩俊娥临睡,便放下帐幔,不知用何妙法,只见床帐摇动,就如交会一般,不多时万岁爷便鼾呼而睡。”萧后再三思量,不得其意。一日乘炀帝不在面前,遂私唤韩俊娥问道:“万岁苦不能睡,美人能曲意安之,必有善媚之术,可明对我说?”韩俊娥答道:
“贱妾蒙娘娘宽恩,得侍御床,衾稠之内,**亵之事,焉敢渎奏?”萧后道:“是我问你,非你之罪也,便说何妨。”韩俊娥欲待不言,恐萧后见怪,只得说道:“万岁圣心好动不好静,前次妾从游江都时,万岁在何安御女车中,行幸宫女,见车行高下,女态自摇,便十分快畅。近又在边楼御童女车中,昼夜纵欲,皆是车摇女动,享天然之乐,习以为常。今安眠寝榻肢体不摇,又加戎事惊心,故不能寝。妾非有善寐之术,不过窃效车中态度,使万岁四体摇动,所以安然而寝也。”萧后道:“你虽非善媚,迎合上意,用心亦太过矣!”韩俊娥道:
“妾非迎合,皆仰体娘娘之意也。”萧后笑道:“我之意非汝所能体也,且去!且去!”韩俊娥自知失言,不敢再语,随默默而退。萧后心下暗想道:“皇上爱悦车态,从未说出,韩俊娥便能细细揣摩,今其宠幸,不在袁宝儿、吴绛仙之下,若不早早谴去,明日说破车态由我而止,皇上重想迷楼,其害不小。”遂屡屡在炀帝面前,谈论韩俊娥的过失。一日,打听得炀帝将进宫来,便假作悲伤之状,背倚着雕栏,凄凄惶惶堕泪,见炀帝走来,只推不知。炀帝看见,忙问道:“御妻有何事萦心,这般烦恼?”萧后随转过身来拭泪答道:“妾遭蒙圣恩,待罪中宫,有何烦恼?”炀帝道:“御妻明明堕泪,如何掩饰得过?”萧后道:“说来陛下未免要疑心妾妒,不如忍些气恼罢!说他怎么?”炀帝道:“朕与御妻,何等恩爱,还说这等客话,有甚缘故,何不明对朕言。”萧后道:“韩俊娥欺妾太甚,妾忿恨不胜,又不敢明言,故在此伤心堕泪。”炀帝大惊道:“韩俊娥最得御妻之爱,朕故一向留在宫中,陪伴御妻,就是今日宠幸他,又因看御妻面上,不知为何反欺御妻?”萧后道:“韩俊娥平素极小心谨慎,妾故爱他。不期近日得了枕席之功,蒙陛下钦赐嘉名,宠冠一时,日夜不离,他便放肆起来。在妾面前,十分无礼,又笑陛下不好静不好动,又怪陛下恩宠不隆,又夸口道:‘陛下非他断不能合眼而睡。’又说陛下许他夺妾之位,妾故忿恨凄凉,只望陛下念夫妇之情,与妾作主。”炀帝大怒道:“这贱人怎敢如此无礼!”又沉吟半晌道:“韩俊娥朕见他也还老实,此言莫非有误?”萧后道:“疏不间亲,妾就知陛下宠眷正浓,此言说了,必定生疑,故隐忍不言,今果不出妾所料,可叹!可叹!”说罢,又堕下泪来。炀帝忙止住道:“御妻不必悲伤,朕那里是宠幸他,只因图一觉好睡,故离他不得。既是这等狂妄无知,朕定当去他,必不令御妻受气。”萧后道:“若得如此,则妾幸甚!”过了数日,萧后见炀帝与韩俊娥夜夜安眠,十分相得,并无贬去之意,又乘间对炀帝说道:“前日之言,陛下想忘之矣!”炀帝道:“御妻之言,如何得忘,但恐去之不能寝耳。”萧后道:“陛下肯去俊娥,妾包管陛下有安寝之术。”炀帝道:“倘不效奈何?”萧后道:“若不效,再诏俊娥,有何难哉?”炀帝道:“御妻之言有理,即当去之。”迟了两日,炀帝犹豫不决,萧后又来催促道:“俊娥日出谤言,陛下若舍他不得,倒不如去了妾罢!”炀帝明知是萧后妒忌,不关俊娥之事,当不得萧后再四催逼,没奈何,只得将韩俊娥贬入迷楼,不许随侍。正是:
漫道君恩似水流,须知妒忌苦为仇;
可怜抱里温和暖,一夜凉风便似秋。
萧后既去了韩俊娥,满心快畅,便邀炀帝同寝。枕榻之上,也摹仿车中态度,取悦炀帝。然未曾亲身经历过,毕竟不如韩俊娥动**合拍。炀帝睡半晌,醒半晌,终有几分思想俊娥。但碍着萧后,总不敢提起。一日闲坐无聊,忽对萧后说道:“朕许久不到迷楼,偶思一游,不知御妻允否?”萧后答道:“陛下要游,有何不可?妾当奉陪。”遂同炀帝并辇望迷楼中来。炀帝初意原要离了萧后,去寻袁宝儿、韩俊娥行乐,不期萧后同来,又不好推辞。到了迷楼中,不得十分畅意,游了半日,愈觉思念俊娥、宝儿,一时忍耐不住,诗兴发作,遂取笔砚在楼迷东南柱上题诗二首,以表相思之怀。其一云:
黯黯愁侵骨,绵绵病欲成;
须知潘岳鬓,强半为多情。
不信长相忆,丝从鬓里生;
闲来倚楼立,相望几含情。
炀帝题完,萧后看了微哂道:“陛下有所思耶?有所怨耶?将置妾於何地?”炀帝道:“朕无所思,亦无所怨,只因连日国事不宁,故信笔写怀,却与御妻无涉。”萧后道:“西京近日不知如何?”炀帝道:“朕前日差人囚执李渊来江都问罪,为何还不见到?”萧后道:“李渊与国家有亲,为何要囚执问罪?”炀帝道:“朕因有亲,升他为太原留守,督领关右一十三郡兵马,专兵讨贼。今被刘武周雄据离宫,进不能征,退不能守,若不拿来问罪,何以警诫边士?”萧后道:“原来为此!”正说未了,傍边忽转过王义来奏道:“李渊如何拿得?一拿李渊,社稷危矣!”炀帝道:“李渊不能讨贼,自然要拿,怎么就危社稷?”王义道:“李渊固有大罪,但兵权在手,万岁优诏督其后效,或者尚思图报。若差官囚来问罪,李渊未必纯忠,彼度势不能免,倘据太原也叛逆起来,是又添一刘武周也,岂保全社稷之计?臣愚憨不识忌讳,伏望天恩加察。”炀帝想一想道:“汝言殊有理,但囚执李渊之诏,前已差人去了奈何?”王义道:“这不难,万岁只消再发一道诏书,赦其旧罪,责其新功便了。”炀帝连连点首,遂传旨驰驿赦李渊之罪,仍着其火速进兵讨贼,以赎前愆。各官领旨不题。却说李渊自领弘化郡提调关右兵马,便日以讨贼为事,选兵练将,后因差他开河,他不忍虐民,托病辞了。又因民谣图谶,皆言李氏当王天下,炀帝无故杀了李金才一族,恐疑忌到他,便深自晦藏,曾有相士史世良相李渊道:“公骨法非常,异日必为人主,愿自保重,勿忘鄙言。”李渊闻之甚喜,次子世民,生得龙凤之姿,天日之表,乃命世奇才。因见隋家天下败坏,盗贼蜂起,遂结纳豪杰,阴有图天下之心。恐李渊不从,遂与素所善晋阳宫监裴寂商量道:“隋政乖乱,天下愁苦,我欲起义兵,乘时东下,以救斯民倒悬。但恐吾父不从,乞贤公善言劝勉,若能勉回父意,后日富贵当共之。”裴寂道:“当今国乱民疲,正汤武受命之时。公子之言,允含天心人意,尊公固执,吾当设计劝之,公子可勿虑也。”世民道:“贤公有何妙计?”裴寂向世民附耳道:“只消如此而行,不患其不从矣!”世民大喜而退。
悲寂次日设席晋阳宫,差人来请李渊,李渊素与裴寂交好,闻请即来。二人相见,裴寂并不提起世民之事,只以酒相劝。李渊吃到沉酣之际,裴寂道:“闷酒难饮,有二美人,欲叫侑明公一觞,不识可乎?”李渊笑道:“知己相对,正少此耳,有何不可?”裴寂遂叫左右去唤。不多时,内中环玎,麝兰香霭,走出两个美人来,生得十分佳丽。李渊定眼一看,果然是:
花嫣柳媚玉生香,镂月裁云浅淡汝;
自是尘埃谶天子,非干云雨恼襄王。
二美人到了筵前,随参见李渊,李渊慌忙答礼。裴寂就叫取两个坐儿,坐在李渊侧首。李渊酒后糊涂,竟不问来历,因见二美人佳丽,便放量快饮。二美人曲意奉承,裴寂再三酬劝,李渊不觉登时大醉。裴寂不放李渊回去,就留在宫,暗暗叫二美人陪伴去睡,李渊醉后把持不定,竟同二美人任情云雨,在宫中宿了。正是:
倡义兴师自有名,何须私侍乱宫廷?
谩言济变权宜计,一代**污化已成。
又云:
花能索笑酒能亲,更有蛾眉解误人;
莫笑隋家浪天子,乘时豪杰亦迷津。
李渊一觉醒来,见被中拥了两个美人,忽想起昨夜之事,心下惊疑道:“此晋阳宫中,安有美人?”连忙问道:“汝二人是谁?”二美人笑道:“大人休慌,妾二人非他,乃宫人张妃、尹妃也。”李渊大惊道:“宫闱贵人,何以得同枕席?”张、乡二妃道:“圣驾南幸不回,群雄并起,裴公属意大人,故令妾等私侍,以为异日之计。”李渊大惊,慌忙披衣而起,说道:“裴寂真误我!”遂要忙忙趋出,才走到殿前,裴寂早迎将入来说道:“深宫无人,明公何故这等惊慌?”李渊道:“虽则无人,心实不安。”裴寂道:“英雄为天下,那里顾得许多小节。”随叫左右取水梳洗。李渊梳洗毕,裴寂又看上酒来同饮,饮到数杯之后,裴寂因说道:“今主上无道,百姓困穷,豪杰并起,晋阳城外,皆为战场。明公手握重权,二郎已阴蓄士马,何不举义兵,伐夏救民,建万世不朽之业?”李渊大惊道:“公何出此言?欲以灭族之祸加我耶?我李渊素受国恩,岂可变志?”裴寂道:“当今上有严刑,下有盗贼,明公若守小节,危亡无日矣!不若顺民心,兴义兵,犹可转祸为福,此天授公时,幸勿失也!”李渊道:“世事难料,公慎勿再言。吾奏知皇上,恐取罪未便。”裴寂笑道:“昨夜以宫人私侍明公者,正恐明公不从,为此急计耳。若事发,当并诛也!此皆与二郎斟酌已定,故敢如此,非孟浪之举也。明公宜听从之。”李渊道:“吾儿必不为此,公何陷人於不义也?”正说未了,只见旁边闪过一人,头戴束发金冠,身穿团花绣袄,慌忙说道:“裴公之言,深识时务,大人宜从之。”李渊仔细一看,乃第二子世民也。因大惊道:“逆子,汝亦出此狂言,吾当执汝以告官。”世民道:“儿诸天时人事,天下已非隋有,故为此言。大人若肯听从,外揽豪杰,内抚百姓,北招戎狄,右收燕赵,济河而南,以据秦雍,此汤武之业也。大人若不肯从,必欲执儿告官,儿亦不敢辞死。”李渊道:“吾岂忍告汝,但我堂堂臣子,必不为背君之事。”世民道:“大人差矣,古书云:‘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当今皇上,日造宫室,荒**酒色,天下受其虐害不已。大人若起义兵,拯苍生於倒悬涂炭之中,正英雄救民之事,非背君也。”李渊道:“天下大事,岂可轻议,慎勿狂言,以取大祸。”世民不敢再言。裴寂道:“公子之言,诚当今急务,明公宜思之,不可忽略。”随又奉上酒来。
李渊被二人说得恍恍惚惚,心下不安,吃了几杯,便辞别回府。不期事有凑巧,才到得府中,还不曾坐稳,早有探事军人来报道:“老爷,不好了!朝廷怪老爷不能讨贼,遣使臣赍诏来单取老爷到江都去问罪。天使旦夕就到,乞老爷上裁准备。”李渊听了,吓得魂不附体,忙唤众将官商议。只见旁边转过世民说道:“大人不必惊慌,儿有一计,可保无虞。”只因这一计,有分教南北江山,一朝换主。正是:
亡国多由荒主,开基必有贤君;
一到天心改变,自然人事纷纭。
不知世民毕竟有何妙计。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