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之下,赵维当日勇猛确实有悖常态,惹人生疑,何况人家还是亲爹。

 赵维心说,别是被看穿了吧?

 赶紧苦思如何蒙混过去,扭捏半晌,“嗨~~!”掩饰一叹,骨碌坐起。

 结果,“躺下!”

 “哦。”刚酝酿的一点情绪又让赵与珞打没了。

 “躺着说。”

 “哦。”深吸口气,“我当时啥也没想啊,就想活命来着。”

 做为混混,说谎绝对是强项。

 “起初吧,找了个猪皮筏子,结果马小乙那厮死命抱着我,说什么也不让我跳。没办法,咱又不能等死,正好小侄子......”

 “嗯?”说到这,赵与珞眉毛一立,“侄子也是你叫的?”

 “错了错了。”赵维赶紧纠正,“是官家在那喊皇叔救命。我一着急,就把陆相公踹海里去了。”

 “还有脸说!”赵与珞又是一瞪眼,“陆相乃大宋栋梁,怎可无礼?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你万死莫赎!”

 “那不是着急嘛!”赵维耍起无赖,“爹还不知孩儿的性子?发起狠来,什么事干不出来?”

 “哼!”赵与珞冷哼,“你要真有那股子狠劲儿,倒是当爹的看轻你了。”

 “是是是。”赵维咧嘴附和。

 在亲爹眼里,他这个混蛋儿就没一点可取之处。

 狡辩道:“狗急了还跳墙呢,何况人急了?当时就是豁出去了,哪管得了那么多。”

 赵与珞看着他,暗自点了点头,这么说倒是说得过去。

 “于是你就夺了兵权,率众突围?”

 “对啊!”赵维顺坡下驴。

 “当时的场面,爹是没见着啊!那真是,锣鼓喧天,火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呀!我猪皮筏子也没了,陆相公也踹了,又不想死,那就只好拼了呗!”

 “也万幸是你的儿子,从小耳濡目染,未得精髓也学来三分。当时咱就想啊,我爹要是在这儿,他得怎么做?然后......然后爹就都知道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绘声绘色说了一大套,先不说赵与珞什么心情,反正马小乙在一旁听的连连点头,捧哏到位。

 结果赵与珞还真吃这套,噗嗤一声笑了,“臭小子,还真让你拼出一条生路?”

 “那可不!”赵维见赵与珞信了,心中大松口气,“只能说咱家的家风如是。”

 “嗯。”赵与珞听得连连点头,却突然神情一变,“那段讨贼檄文又是怎么回事?”

 “讨.....”赵维怔住,“什么檄文?”

 只闻赵与珞朗朗而出,“自盘古开天,三皇定国,五帝开疆,凡国遇大事,男必在祀与戎泯躯祭国,即燹骨成丘,溢血江河,亦不可辱国之土,丧国之疆.....”

 洋洋洒洒全文复述,待背诵完毕,赵与珞似笑非笑地看着赵维,“吾儿发狠,文采也见长了?却是把为父都比下去了。”

 “为父可是记得,我那混蛋儿欺行霸市,调弄姬妾,斗虫对鸡,好酒嗜赌,连朝臣家眷都敢调戏,却唯不擅文墨。这么好的文章,也是狠出来的?”

 “这......”赵维傻眼 当时就是一臊包,把电视剧的台词念了出来,现在可不好解释了。

 想了半天,“嗨!”心生一计。

 “我当是什么,原来是那段酸文啊!爹爹慧眼,确非孩儿所作。”

 赵与珞:“那是哪位大家手笔?为父怎不曾知晓。”

 赵维挑眉,“爹爹居然不曾听过?临安启辰阁的知运先生啊!这么有名,爹居然不曾听过?”

 “这......”

 这下赵与珞反倒闹了个红脸儿,心说,启辰阁?没听说哪家大儒的书斋叫这么个名字呢?知运先生......又是何许人也?

 “咳咳!”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不知这启辰阁高居何处?知运先生又是何等高人?”

 只见赵维大嘴岔子一咧:“启辰阁那可是临安府最大的妓寨,钱塘门外把着西湖边儿上第一家。粉头八百,说书的也有十来个。知运先生是其中最受追捧的说书匠。”

 “滚!!”赵与珞鼻子没气歪了,心说,这肯定是我那混蛋儿无疑了。

 恶狠狠地瞪了赵维一眼,起身出帐。

 临到帐帘前滞了滞,扔下一句,“到底还是难成大器!”说完皱眉而去。

 等亲爹一走,马小乙赶紧靠过来,“四哥莫要气恼成王!其实自昨日皇仪驾临琼州,王爷连皇驾都没见,就一直守在账外,生怕四哥有半点闪失。”

 赵维横了他一眼,这货就是个话唠,说起来就没个完。

 任由马小乙在身边唠叨,把和赵与珞的对话仔细回想了一下。

 “那什么......”突兀打断马小乙,“我爹说我调弄姬妾,不是狎妓对吧?”

 马小乙一滞,都有点替赵维不好意思,“狎妓....呵呵,狎妓在四哥这儿都不算过错了。”

 “嗯!”赵维深已为意地点了点头,“不是狎妓哈!”

 妓是别人的,姬妾却是自己的。

 “四哥怎么想起问这些了?”

 “废话!”赵维瞪眼,向马小乙一伸手,“那老子的姬妾呢?”

 特么穿越成混蛋也就忍了,可总不能骂名他背着,福利一点享受不着吧?

 弄个小白脸天天在床前转来转去,知道的是两人关系铁,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基情呢!

 姬妾呢?跑哪去了?

 马小乙一听,更是无语。

 “四哥忘了?在临安时确有不少,得有十几个美婢常伴左右吧!但城破时,四哥自己都顾不过来,哪还有心管那些莺莺燕燕?”

 “靠!”

 赵维眼前一黑,彻底无语,自己都忍不住骂上自己,“你说你算个什么东西?女人都能丢,窝囊废!”

 “呃。”马小乙认真琢磨了一下,点评道,“确实挺不是东西的。”

 ......

 有个大男人床前脑后的转悠,赵维着实不太习惯,过了一会儿,便让马小乙自己玩去,他想静静。

 待马小乙出帐,赵维脸上的那股纨绔之气却是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阵阵潮红。

 来到这个时代,两次睁眼,第一次是崖山末路,第二次则是直接面对赵与洛和马小乙,让赵维直到此时也没好好消化一下重生的事实。

 此时,崖山当日的一幕幕再一次在眼前飞掠,即使过去数日,也让赵维心绪澎湃,浑身颤抖。

 不是后怕,而是激动。

 做为一个混混,前世的赵维虽不像大宋赵维这么拙劣,但也绝非光彩人生。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也可以当英雄。

 尽管前世的他不屑英雄,甚至不信有英雄。可是一场灭国之战,几十万人倾扎搅动,他这个混混却站上了时代的顶峰,万军之中纵横点指。

 当他成了英雄,那种感觉......足以让人沉醉。

 胸中也似乎有一团火被点燃,越烧越旺,仿佛他就是为这个时代而生的。

 此时,赵维不知道潜意识里的那个声音从何而来,或者干脆就是他自己的欲望使然。更不知道,那些关于宋末的点滴细节又是怎么跑到他脑子里来的。谁在乎呢?

 但却因而生出些许期待:也许,真能做点什么。

 事实上,他已经做了。

 首先,熊孩子赵昺没死,陆秀夫没死,那二十万追随赵宋的军民也保留大半。这本身就已经改变了历史的轨迹。

 其次,间接的也改变了亲爹赵与珞的命运。

 因为在原本的历史之中,赵与珞在海南固守,也就是崖山海难的前后没多久,就被元将阿里海牙以策反之计攻下。赵与珞拒不降元,与一众义勇慷慨就义。

 但在这个时空,崖山的宋军主力突围成功直下琼州,张世杰水军虽伤亡惨重,却是间接帮了赵与珞。阿里海牙以陆战为首,水军势弱,不敢冒然渡海,面对合兵一处的宋军,势成僵持。

 接下来,将是一个全新的局面。

 ......

 ——————

 另一边,赵与珞出了赵维寝帐,就见足有数百军民聚集在宁王帐前。

 这些都是当日离皇舟近的,看见宁王击鼓冲阵的人。

 众人直到冲出包围才恍然大悟,若无宁王,他们所有人怕是凶多吉少。

 可是,与那些没见到的百姓细说,却是无一人肯信。

 宁王是何秉性,谁不知道?与其相信一个混蛋能救局危难,倒不如相信另一个版本。

 他们可是听说,张太尉那边一败,陆相公还没怎么着呢,宁王就抱着猪头要跳海。丑态百出不说,更是坏了士气,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所以,这些目击的军民气不过,便聚集于此守护宁王。谢其再造之恩的同时,也希望宁王出来为他们正名。让宁王亲自已告诉那些嚼舌汉,当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此,赵与珞面上平静,心中却既有愧疚,又难忍得意。

 愧疚是因为混蛋儿不是为了救宋而救宋,还是那个无胆孽障。

 得意的是,带领军民突围确是事实,大大的长脸。

 做为父亲,赵与珞怎能不为自己的混蛋儿骄傲呢?

 穿过人群,成王心道,那小子要是真的开窍了那该有多好啊!

 这种想法只是一闪,随即便深埋心中,成王是万不敢奢望的。

 收拾心神,直奔大宋皇驾所在。

 自昨日皇驾出现在琼州海面,他便有意避而不见。现在赵维醒了,却是不去不行了。

 至于为什么不见?

 一来,是担忧混蛋儿的安危,寸步不敢疏离。

 二来,算是表达不满吧!

 张世杰、陆秀夫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仗打成这样不说,最后居然还是混蛋儿去支撑大局,简直丢人。

 要知道,崖山乃是精挑细选定下的行在之所,是打算长期驻守的要塞。当初选址之时,赵与珞也去看过。

 赵与珞没想到,这么快就败了,而且还败的这么彻底。

 要不是自己的混蛋儿求生欲太强,赵与珞根本就不敢想会是怎样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