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灯.....”
亦思马因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赵维茫然点头，“见过啊！”
那是一种汉人的小玩意儿，他见过不止一次。
其实，就是在普通的八角宫灯内里装上一个用薄竹片制成的风轮，当下方放上蜡烛之后，烛火之力会推动风轮，进而带动画片旋转。
外面看去，画影转动，很是玄妙。
作为一个机械方面的大师，亦思马因还曾经拆解过一只走马灯。虽然挺有趣，但从专业的角度来说，构造简单，也算不上精巧，不值一提。
“殿下...让我做走马灯？”
却见赵维一笑，“怎么？你做不出来？”
“这......”亦思马因无语了。
怎么说他也是致知院的高级院士，一个领域的头面人物好吧？让他做这种小孩子玩意，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不想，赵维看懂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可别小看了这些小玩意儿。”
说罢，招呼亦思马因坐下，顺便叫人去找一只走马灯来。
正如亦思走因所知，走马灯并不是什么稀奇玩意。
每逢年节，宋人几乎家家张灯结彩，稍稍富余的人家也舍得几个小钱，或于灯铺购买，或买来材料自行制作。
没过多时，便有下人提着一只丝绸糊面儿的精致走马灯进来。
赵维让人点燃内里的蜡烛，登时，灯内画片儿转动，甚是好看。
指着那灯，“这东西说难不难，给本王些时日，本王也能做得出来，更别说你了。”
亦思马因撇嘴，心说，知道你还让我做？
你说，你要是让我造点什么精密机械，就算不看在钱的份儿上，我也有兴趣。
就比如，炮坊的那个徐良就来找过他好几次 让他帮忙改进水钻车床 他都懒得过去。
现在你却告诉我糊花灯，闹呢吗？
“殿下！”
毕竟是赵维 又是自己的大金主 亦思马因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缓声道：“日前，炮坊徐主事来找过在下 是关于那个水车钻机的事儿。我看，还是先解决了那个问题吧！”
“这个灯...你随便找个人不就糊了？”
只见赵维摇着头 “那个水车钻床的事儿我知道 就是有点小缺陷，稍稍改进就行了，还用不着你出手。让他们自己琢磨一阵，再找两个懂机械的徒工 就能解决。”
这两年 赵维也不是一味的撒钱，也强逼着致知院的大能们带出不少徒工，都是学了真本事的。
这次来扶桑也带回不少，正好用得上。
继续道：“但是这个灯，还真就非你不可！”
亦思马因听的直牙疼 什么就非我不可了？
“这，这到底为什么啊？”
“你先别问为什么 本王先问问你。”
赵维指着走马灯，“你不是瞧不上这玩意吗？那你告诉我 这灯为什么会转？”
亦恩马因一摊手：“这道理还不简单吗？烛火之力，吹动了风轮 就转起来了。”
却不想 赵维又问一句 “那什么是烛火之力呢？”
“这......”
亦思马因怔住，“烛，烛火之力，那就是烛火之力啊！”
这他哪说得清楚？
看着赵维，眼神变幻，也不说话。那意思就是，就好像你懂似的。
结果，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赵维还真懂，你说巧不巧？
“这是一种热力学效应。”
亦思马因：“......”
“蜡烛的火焰，加热上方的虚无之气，产生热气，造成热风对流，进而推动风轮转动。”
亦思马因：“......”
心说，真的假的，你别骗我，什么热风对流的？
只见赵维一脸高深，“别看这玩意小，却有大道理。我让你造的不是灯，而是这烛火之力！”
亦思马因依旧一脸茫然，“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赵维：“你想想，小小的一根蜡烛便可推动走马灯，那这火要是换成大火堆呢？能不能产生更大的热风？”
“如果加热的不是虚无之气，而是别的东西，比如......”
一指身旁的小炉子，那是他刚刚让人特意抬进来的，上面坐着水壶。
此时，水早已经开了，沸腾的水气咕嘟咕嘟的响着，蒸腾而起，顶得壶盖上下跳动。
“如果加热的是水，水沸而成气，气升之力，是不是比烛火热风来得大？一壶水的力量就能顶起不轻的壶盖，要是更多的沸水，或者......”
说到这儿，赵维取过一根木柴，直接按在壶盖儿上，不让盖子跳开放出水气。
霎时间，亦思马因就看见水气仿佛无处宣泄，疯狂地从缝隙之中喷涌而出，射出一道道白练。
正在他愣神的工夫，赵维猛的撤走壶盖上的按压之力，腾的一声，盖子被水气顶的飞起竟有数寸之高，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这！！！”亦思马因似有所悟，却不明显。
而赵维等壶盖子凉了，才把它从地上捡起，放到亦思马因的手里。
“这就是蒸腾之气的力量！本王是让你把这种力量造出来，让它来代替人力、水力、畜力，成为一种可以被驯服的格物之力！”
“你明白吗？格物致知，寻求万物至理，不是为了知道，也不是为了造走马灯这种小玩意儿，而是改变这天下！”
赵维说完，亦恩马因只觉汗毛倒立，出了一身的冷汗。
“改...改变...这天下？”
这天下什么时候是由他们这群工匠来改变的？那是君王之志、文武之能，与他们这些工匠有什么关系？
他们只是君王改变这天下的一二手段罢了。
是的，不光亦思马因，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的科学家，要么是兴趣所至，要么就是有利可图。
纵使他发明了回回炮，纵使别的有大才之能的工匠造出别的什么东西，在外人看来，也只是他们比一般人手巧一点罢了，并没什么了不起的。
而他们自己，也从没想过要改变天下。
改变天下，何其之大？他没想过，别的工匠也没想过。
但是，眼前的宁王殿下却这么说了。
“没错，改变天下！”
赵维面露诚恳之色，“你虽是异族，非我族类，可是在本王心里，你们才是改变这天下的人！”
“君王将相能决定国界，能决定治下之民可有活路，但你们所做的事，却是不分国界，也无分暴君仁主的。”
“别的不说，你看王老爷子，两年便通土豆育种之法，让多少人免于饥荒？他就是改变天下的存在！”
“炮坊主事徐良和他手下的工匠，制钻膛炮、发明钻车机床，省了多少人力？又把铜铁制造的工艺提升了多少？他们也在改变天下！”
“而你......”
亦思马因瞪大了眼睛，“我..怎样！？”
赵维：“你精通西方卯接之法，通机械杠杆之术，又在中原学会了汉人的滑轮轴承工艺，你才是一个中西兼通的全能之才。”
“若你能把这蒸气之力，如水力、人力、畜力一般化为可用之力，那你就真的能改变天下。”
“他日，大宋也好，大元也罢，皆化为尘土，可你亦思马因的名字却比这王朝还要久存，你将不朽！”
“甚至比我，比忽必烈，比我大宋官家，更为世人所敬仰。”
“！！！！”亦思马因只觉脑瓜子嗡的一声，后背湿了个通透。
“殿，殿下...真这么想的？”
“真的！”赵维重重点头。
“你这辈子不用干别的，只要把这一件事儿办成了，老亦...你就真的不朽了！”
“到是，我给你一座金矿！我让官家给你封王！我让全天下的百姓都来拜你！”
亦思马因听着，汗越来越多，眼睛越瞪越大，脑中飞速运转，几个念头亦是轮转飘闪。
改变天下......
万古留芳......
改变天下......
万古留芳！！
此时，工部的那些工匠也都看了过来，一脸呆滞。
一些东瀛铁匠、大马士革铁匠都是心神皆震，大宋宁王好大的魄力，对匠人不薄。
而了解赵维的大宋匠人，包括邓牧、陈元靓等人则是暗暗发笑，这宁王又开始忽悠人了，亦思马因这回怕是让他带沟里去了。
“好！！”那边亦思马因终于点头，无比凝重。
干脆站起身来，向赵维徐徐一拜，“我不要钱了，也不要殿下的厚赏。”
“承蒙殿下不弃，亦思马因定当肝脑涂地，不负众望！”
赵维赶紧上前扶起他，“去吧！什么都不用你操心，要钱给钱，要人给钱，你只专心此务便可。回头咱俩再聊，本王也有一些设想，多少会有些帮助。”
好吧，他哪有什么设想，只是大概知道有个东西叫蒸汽机。另外，还见过老式的蒸汽火车头。
细细回忆的话，能敲点边鼓，给亦思马因提供一点灵感。剩下的，却是全看亦思马因自己的了。
能不能造出来，赵维不知道。
造那玩意，好像不容易，依大宋现在的水平，可能有点费劲。
不过，也不是全无可能。
亦思马因确实有最接近这方面的能力，他精通机械，中西合并。而刚诞生的显微镜虽然还很粗糙，但支撑这种工业级的制造已经够用了。
再加上美洲的橡胶，以及炮坊的车床、钻机，也许真的能成功。
赵维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成不了拉倒，要是成了，那可就是中彩票一样的大赚。
蒸汽机啊！划时代的发明啊！现代工业的基石啊！
有了那玩意，生产力将爆发到一个任何敌人都无可匹敌的地步。还怕忽必烈那老头儿？老子能把太平洋变成我的内陆湖！
当然了，现在也只是想想。
先不说亦思马因能不能造出蒸汽机，就算他造出来了，能达到工业级应用的水平，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是，话说回来，只要能造出来，就够了！
在后世，都说瓦特发明了蒸汽机。
错！
严格意义上来说，瓦特只是改进了蒸汽机，使之达到可以工业应用的程度。
其实，在瓦特之前，各种各样的蒸汽原型机已经有很多了，蒸汽原理也不是他弄出来的。
赵维要求不高，亦思马因只要拿出一个原型，一个原理都可以。
他只要埋下一颗种子就可以了，在致知院的重赏之下，必定有人为之探索。
谁也说准，十年二十年之后，亦思马因或者是别人，能成为这个时代的瓦特呢？
赵维懂的不多，他要是有个高学历，肯定不会去研制什么蒸汽机，而是会跳过这些，直接上电动机。
因为电动机的原理更简单，电力的获得比烧开水产生蒸汽更容易。切割磁力线就有电，反过来就是电动机。
难只难在工艺上，轴承和车床精度是大问题。
可是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提出一个新理论可比完善工艺要难得多。
工艺是事在人为，他花这么多钱，就算是手工去打磨，也有人能给你磨出来。
没办法，谁让他前世草包呢，只能按照认知的轨迹去走。
送走了亦思马因，一旁的马小乙和邓牧等人都靠了上来。
“啧啧啧...四哥这张嘴，真是能说。”
马二爷砸吧着嘴，“好好一个老财迷，让你忽悠的钱都不要了。我看之前说好的五年之期，他早就忘了。”
邓牧等人也是偷笑，还五年之期？现在致知院谁还提五年之期？
他们在赵维这呆的时间长了，了解了赵维和大宋的底细，心里越发清楚，宋元之争，谁赢谁输还说不一定呢！
再说了，宁王肯花钱，对他们这些匠人也不错，谁想走？傻吧？
不过，话说回来，什么改变天下、封王留史之类的，也就是说说，没人当真，至少汉人都不当真。
他们都是学儒长大的，知道汉人的天下什么才是重点。匠人不值钱，也不值得推崇。
包括邓牧这些人，他们首先是文人，就算不是文人，也是道门中人，其次才是匠人。
此时，邓牧抿嘴憋笑，“殿下...其实不用说什么改变天下的大话，亦思马因我了解，你只要告诉他，这东西很难，他造不出来，他就会跟你杠上，一定要造出来给你看。”
赵维一皱眉，环顾众人，“你们都以为我是在诓骗于他？”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吐槽，“这么明显，就不用多说了吧？”
却不想，赵维看着他们，认真道：“我今日所言，句句肺腑，如有半句虚假，人神共戮！！！”
“.....”
“......”
“......”
众人一滞，皆怔怔看着赵维。
只闻大宋宁王沉声敛气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君王将相的天下有边界，而你们的天下...没有边界！”
“君王将相所创之业，有善恶忠奸之别。而你们所创之业，却件件都是福泽万世的伟业！”
看着邓牧和陈元靓，“二位以为，我说万古久存，只说的是亦思马因？只说的是蒸汽机？”
“其实，你们要比他更有可能留名万古，也更早。”
“啊？”邓牧愣神，“殿下的意思是......”
他不懂，真的不懂。
说亦思马因改变天下、万古留名，他们觉得遥远，觉得他妄想。
可是，赵维现在说，他们可能比亦思马因更早、更有可能改变天下，万古留名...他突然不觉得遥远，也不觉得是妄想了。
他现在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而赵维揭晓道：“你们的六分仪一旦问世，那可就是万古留名的创造啊！”
“你们不明白吗？随着大宋东渡，随着天下各国聚目扶桑，我们已经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一个海洋为疆的时代！”
“这是大航海的时代！！而六分仪，正好解决了最为关键的航海定位。不光现在，将来.....”
“甚至千百年后，所有下海之帆，舟上之人，无问汉人还是元人，又或世间万族，他们都要用到你们的六分仪，都要记住你们的名字啊！”
“你们就是改变了天下，就比本王更应该被铭记！！”
不管已经被震的脑中一片空白的邓牧和陈元靓，赵维看向工部的其他工匠。
“你们不要以为本王是在信口开河，拿没影儿的名利来**尔等。”
“实话告诉你们，这种改变天下、万古留名得人物，已经有了，而且不是一位，是好几位！！”
众人无言，已经惊的说不出话来，“已经有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
“有一个叫赵友钦的致知院院士，发明了显微镜。此物尔等都见过，也有人用过。其应用甚广，堪称惊世之物！赵友钦已经做到了改变天下，万古留名，甚至只比本王说的更为辉煌，而不逞多让。”
“还有一个来自威尼斯的老神棍，叫约翰.孟德科维偌的。
骗了半辈子，混吃混喝。可他发现了血型和输血疗法，现在已经开始在四川大宋中应用。
这个发现，无论现在，还是将来，都将拯救无数生命，他也将万古留名！”
“！！！！”
众人呼吸急促，眼神都变了，所有人都生出一丝幻想。
这样改变天下，万古长存的人物，有谁不想当？
原本，只有相公、皇帝才有这此殊荣，可是现在，宁王却为他们指了一条路，他们也这个有机会！
......
。
谢谢老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