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良臣都不信“与生俱来”这四个字,因为他坚信人的气质都是后天养成的。

没有人生而就具有王霸之资,亦或什么虎躯一震就能吓的四方颤抖的。

哪怕是长在深宫里的皇子们,在成为皇帝的那一天,他们同样都是懵懂无知的。帝王的威严只有在皇袍加身那刻才能浮现,在此之前,他们只是不愁吃喝的普通人而矣。

所谓与生俱来的凌厉,让人震骇的存在,不过是作者们的意**而矣。

现在,他信了。

广略大贝勒完美的演绎了什么叫与生俱来的霸气。

他的脚迈出瞬间,激动叫嚷阿玛为自己做主的莽古尔泰就吓得跳到了一边。

五阿哥还是长记性的,哪怕他也是个浑人。

可即便是浑人,也知道疼。

他,还是很怕他大哥的。

莽古尔泰的表现,让魏舍人想笑,他想到了这个浑人“御前拔刃”的历史。

那是一桩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

某种程度上,莽古尔泰可能是最像禇英的一个弟弟,他们兄弟俩的结局差不多,并且都喜欢玩焚香诅咒、打小人这种小孩子把戏。

但也正因为像,所以,莽古尔泰当了今天的男二。换成是代善他们,肯定不会把事情演绎到这一步。

代善他们也是本能的让开了路,谁也不敢挡着他们的大哥。

甚至于那帮正用指责眼光看着大贝勒的建州将佐们,也下意识的、尽可能的,将目光变得柔和。

唯一风云不变的是奴尔哈赤。

他这个当爹的,还不至于对自己的儿子生出忌惮之心。

他了解儿子,所以他并不意外,他现在,要看看禇英究竟有什么可说的。

“阿玛!”

不大的议事厅内,禇英的声音震得都能叫人耳膜晃动。

余音绕梁,不变的是广略大贝勒一颗赤子的心。

变的是,那一张张脸。

良臣有些羡慕奴尔哈赤,这黑脸老汉自身了得,生下的儿子们也是一个比一个优秀。算算时间,这当口也不知阿巴亥有没有替老汉生下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要是生了,日后得想个法子把他们都给弄死。

要是没生,我替他生好了……

魏济格、魏尔衮、魏铎铎……

为了缅换英年早逝的洪太主,索性给地下的他留个念想,再来个魏福临?……

庄严肃穆的议事大厅中,魏舍人竟生出了龌龊的想法,并且,有些陶醉。

阿巴泰在被大哥摄服的同时,注意到了魏舍人嘴角挂着的笑意,顿时很是诧异,嘀咕这家伙笑什么?

良臣意识到失态,迅速收敛起脑中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神情再次变得凝重。

他没看禇英,而是盯着奴尔哈赤。

能生,是好事。

历史证明,人多力量大。只要子嗣足够多,蛇真的能吞象。

可惜,没法子对建州计生。

深深的遗憾后,良臣的目光重新落在禇英身上。

广略大贝勒现在有点激动,当着这么多人面,魏舍人也没法上前拉着他说悄悄话,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如果禇英真的不管不顾,发挥失常,关键时候,魏舍人肯定要站出来救场。

……

“阿玛”的余音已然消散,此时的禇英不胆脸色通红,呼吸也很急促。

他太想跟阿玛解释了,他太想要证明自己没有错。

他更想自己的阿玛能够站在他这边,让弟弟们,也让那些老臣们知道,他广略大贝勒不仅仅是阿玛口头指定的继承人,而是事实上的建州接班人。

所以,他有权力处置那些敢于对他不敬之人!

不管他是谁!

只是,魏舍人说,沉默是金?……

禇英如同奔到悬崖边,突然刹在了那。

他的大脑一时不够用了。

断片!

所有人都在等着广略大贝勒的辩解,额亦都他们已经做好如何反驳,代善也想好了说辞。

这个机会,千载难逢。

无论禇英今日如何辩解,他们都要将他的罪状坐实,哪怕不能动摇他的地位,也一定要让汗王知道大贝勒是多么的不得人心。

可他们却惊讶的发现,禇英呆在了那里,一只胳膊僵硬的停留在半空中。

大贝勒想说什么?

这一次没有嗡嗡声传出,所有人都凝心秉气,他们在心里猜测着。

禇英的样子实在是古怪,以致当爹的奴尔哈赤也有些惊讶,不知道自己的长子是怎么了。

“大哥,他……”阿巴泰张着嘴巴,痴痴的看着不对劲的大哥。

边上的魏舍人也有些奇怪,禇英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反常,难道这位广略大贝勒突然得了间歇性的失忆症了不成?

一道道惊讶且奇怪的目光在禇英的脸上不断来回着。

下一个呼吸时,所有人都为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们看到,桀骜不驯的广略大贝勒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阿玛,我错了,我错了!”

禇英疯了似的用拳头捶击着地面,然后嚎啕大哭起来。

这?!

所有人都怔了。

让他们更加震惊的是,嚎啕大哭的大贝勒突然就用膝盖向前挪动,然后走到了五阿哥莽古尔泰的面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五弟,是我这个哥哥不好,是我这个哥哥不好!……但你可知,打在你身,你痛我也痛,你痛我更痛……我痛,我痛啊!……”禇英一脸的愧疚与难过,自责、愤怒、激动之下,他的情绪失控了,他抱着自己的脑袋疯狂的摇,疯狂的摇。

可怜的莽古尔泰,被自己哥哥的疯狂行径吓的手足无措。

紧接着,禇英又冲向了自己的阿玛,依旧是用膝盖前行着!

“阿玛,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样对我的弟弟!……阿玛,我不活了,你打死我吧!……我是浑蛋,我是罪人,我不配做你的儿子,我不配做哥哥,我不配,我不配!……”

可怜的奴尔哈赤,被自己长子的疯狂行径也是吓的手足无措。

可怜的魏舍人,看着自己好学生、好兄弟的疯狂行径,真是哑口无言的很。

大贝勒啊,我教你的是低调,是沉默是金,没教你学马景涛啊!

等等……

难道马景涛是禇英的后人?

良臣咯噔一下,二人出身同一个民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