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当然是深爱着娘娘的,要不然怎么会几十年都和娘娘厮守着呢。为了娘娘,陛下可是和大臣们斗了几十年呢。

“陛下当然爱娘娘……”

郑紫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记忆中陛下只有在娘娘这里才会欢声笑语,而一旦没有娘娘在身边,陛下看上去也总是无精打彩,甚至会生气。

因为陛下对娘娘的宠爱,以致她这个贴身的小侍女也得到陛下的欢喜,小时候的紫丫头常常被陛下抱起,然后被陛下的胡须咯的小脸都疼。

“是么?”

若有所思的贵妃却摇了摇头,对身边这个打小看着长大,如同女儿般的紫丫头道:“你们都错了,其实陛下爱的不是我,他爱的是……”许是想不到有什么词语能够表达心中所想,贵妃顿住了,颦着眉头仔细搜寻着合适的词语。

“自由?”郑紫疑惑道。

“对,是自由!”

贵妃点了点头,自由这两个字太贴切了,她的丈夫这几十年来难道爱的不是自由吗?

不过,贵妃抬头瞥了眼紫丫头,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他也给你自由吗?”

“娘娘……”

紫丫头脸一下燥红起来。

她想到了那个夜晚,那个男人,那条狗……

还有那首风华绝代的诗——“自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有文才的男人,总是那么的迷人。

紫丫头意乱情迷时,贵妃娘娘的身心又落在了丈夫脸上,她温柔的看着,静静的看着。

人是感性的,当安静的时候总会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

贵妃也不例外。

只是,娘娘想到了什么。

“这么多年来,你爱的就是自由……你是皇帝,所以你想你可以干你想干的每一件事,可你没有想到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先是张居正,后来是你的母后,再后来是满朝的大臣,你斗不过他们,所以,你爱上了我……”

贵妃纤细的手紧握着僵硬但仍有温度的皇帝右手,她的目光不再是温柔似水,反而带有寒意。

“这个宫中,只有我懂你,只有我愿意陪你说些你想知道的事,只有在我这里你才无忧无虑,我不会反对你,我甚至都不会和你说一句你不喜欢的事,你很爱我,是的,你很爱我,在外人眼里,我就是个勾住了皇帝心的狐媚子,可是……你是真的爱我吗?”

已经瘦的颊骨都突出的皇帝显然听不到自已爱妃的声音,他就那么平静的躺在那,除了微弱的呼吸外,皇帝看上去就像死人般。

娘娘的样子让紫丫头紧张起来,她瞪大双眼惊恐的看着娘娘,她很担心。

“你想立常洵为太子,不是因为爱我,想让我高兴,而是你自已在抗争!陛下,我说的对吗?”

贵妃松开了丈夫的右手,缓缓的轻抚起丈夫瘦削的脸庞。

“如果你真的爱我,又怎么会在宫中接二连三出事时不问青红皂白就骂我,恨我呢!”

“我给你那大儿子赔笑脸,哄他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又是不是很高兴,认为我识大体呢?”

“说到头来,你其实就没爱过我,也没相信过我……难道男人老了之后就只为儿孙考虑,而不去为他最爱的女人着想吗?”

贵妃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

这些天,娘娘心中的压抑是外人所不知道的。

是的,京师城外有一支愿意扶保她为皇后的军队,有一个愿意为她血流成河的男人。

可是,他们在外面。

在这乾清宫,在这宫中的大小角落,所有的目光在看向她郑贵妃时,都是充满敌意。

她回到了乾清宫,回到了丈夫身边,但她回来了却又走不出去。

那些一口一个“贵妃娘娘”的宫人内侍们,哪一个是她的人,又哪一个是她使得动的。

他们的算盘打的很精明,不管你贵妃娘娘外面有多少强援,只要你被困在这乾清宫中,只要皇帝驾崩后第一个能赶到的是东宫殿下,大事便定。

历史上可没有皇帝驾崩之后册立皇后的先例,有的只是母凭子贵成为太后的事实。

是啊,法理二字,有谁大得过去。

皇帝也不能!

如果他能的话,他就不用躺在这里听着自已的爱妃以极度哀怨的声音述说过往了。

“娘娘,”

紫丫头警惕心很高,她不时朝外面张望,现在娘娘身边除了庞保和崔文升外,她郑姑姑谁也不相信。

“没事,这些奴婢还不敢偷听本宫和陛下说话!”

贵妃娘娘摆了摆手,她又静了下来,但这次安静却是暴雨的前骤!

“朱翊钧,你就这么躺在这里,你是要到死也不给我名份吗!”

三十年了,丈夫的名字第一次从贵妃口中说出,这瞬间,贵妃好像心中石头突然落下。

空****的,但又很舒服,或者说很安心。

“娘娘,陛下会醒来的,”郑紫害怕娘娘做出更激烈的举动,紧张的拽住了娘娘的左臂。

贵妃凄凉一笑:“傻丫头,他醒来也不会让我如愿的。”

郑紫一脸不解:“怎么会呢?只要陛下降旨封娘娘为皇后,娘娘就没有委屈了……”

“你不懂,是他们不会让我如愿的。”

贵妃轻轻的从臂上拿下紫丫头的手,“有些事,远比你看到的还要复杂。这世间事,只要没到你手中的,就永远做不了数。”

郑紫不知道娘娘究竟在说什么,但她却感到了不安。要是娘娘做不了皇后,那太子登基之后娘娘和郑家肯定会有麻烦,而他的麻烦恐怕更大。

“那怎么办?”

郑紫看着**的皇帝,心乱如麻。

“怎么办?与其己求人,不如人求己。”

贵妃娘娘的目光从丈夫脸上缓缓移向殿外,很是平静的道:“你想办法出去递信给他,叫他赶紧进京,别一个人来,把皇军都带来,也不要在外面给本宫演什么苦情戏,更别假仁假意的!

哼,他是个太监又不是文臣,弄什么又想当表子又想给自已立牌坊的把戏,有本宫就有他,没本宫就没他,这点厉害关系都看不到,他凭什么保护我母子……”

说到这,可能意识到失语,贵妃特意看了眼紫丫头,发现对方丝毫没有震惊的样子,不由自嘲一笑:我什么事她不知道。

“就说本宫说的,只要他进京,天就塌不下来!他要再不进京,这天可就要塌了。”

皇帝,撑不了几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