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水营每年都会派船出海巡洋,早些年因为倭寇的缘故,登州水营大概五六天就要派船出海一次。后来没了倭患,承平日久,登州水营出海的次数明显就少了下来,如今大概保持每月出海一次的频率。

不过每次出海的船只顶多一哨五条船。

兵部册上,登州共辖水军五营,即水左营、水右营、水中营、水前营和水后营。每营设领兵官一人,每营两哨,每哨设哨官一人,每哨配备福船二艘、海苍一艘、艨艟二艘。

这样一来,登州水营共五营十哨,拥有大小战船五十艘,官兵三干余人。如此配署,以登州水营承担的登莱至南边海州这一段水面巡防和安靖已是足够。但每次出海顶多一哨五条船,登州水营也未免太过糊弄朝廷了。要知道嘉靖年间,水营每次出海巡防至少是四哨二十条船!

只是,哪怕兵部每年都有人过来堪核水营,水营也存在很多问题,但每年水营还是能够从兵部那里领取足额的饷银,并且登州内外对水营为维护地方安定所做的贡献都是皆口称赞的。

这就是会做人,会做官的原因。

水后营陆哨官却属于不会做人的那种官,在水营干了快二十年还是个哨官,可见这人是有多么的不会做官。

但不会做官,却会带兵。

整个登州水营五营十哨,就属陆哨官这个哨的船只维护保养的最好,并且从不参与往朝鲜贩货,也从不允许部下们将船驶出去打渔。

可能是水营的高层也觉得需要一两个会打水战的人撑局面,这样万一哪天有事不致于整个水营上下都眼睛抹黑,所以对这个陆哨官也算照顾,该给的都给,唯独不给他升官。

陆哨官呢,可能也真是个憨性子,对此倒不觉得有什么委屈不对,怎么说呢,这人属于逆来顺受,或者是那种我别的不管,只要把手头事情做好就行的那类人。

水营巡海其实是两个目的,一是巡防看有没有水盗或倭寇;二就是演练战船,操习水手,不使水营的看家本领生疏了。

每次出海巡防都是以七日为期,今天便是陆哨官这一哨五条船巡防的最后一天。

这七天,陆哨官他们到的最远处是南边的海州,一路巡防并没有什么敌情,除了渔民的渔船和一些商船外,他们什么也没见到,日子可以说是非常枯燥。

什么样的官带什么样的兵。

陆哨官手下这三百水兵可以说是登州水营的精锐了,尽管多卖力也不会给他们换来什么好处,但在哨官的操训下,这些士兵还是努力完成了他们作为水兵应尽的职责。

福船上的几门炮刚刚打过,炮手正在用布清着炮膛。陆哨官就在一边看着,对于炮手而言清理炮膛可是件十分重要的事,如果炮膛里面不清理干净,下次打起炮来就有可能出事。

“哨头,等靠了岸是不是跟上面要点肉让兄弟们打打牙祭?弟兄们天天吃咸鱼干,一个个胃都要吐了。”

一个年纪大的老炮手跟了陆哨官有十三年了,所以敢跟陆哨官打趣。

“我去要,他们不给,我自已割。”

陆哨官婆娘难产死了,后来也没再娶,至今是孤家寡人一个,每日里就跟这帮弟兄厮混,发的那点饷差不多都贴补下去了。

“哪能回回叫哨头割,靠岸后大家伙每人凑一点不就有了。”

老炮手的话引得周围水兵们一片附和,当兵的最是实在,当官的对他们好不好他们都看在眼里。

陆哨官笑了起来,正要说靠岸后他先去跟上面要肉,实在不成再凑,却有士兵突然叫了起来:“那是什么?”

其他人朝那士兵指的方向看去,发现远处的海面上好像真有东西在靠近。但因为离得远,他们一时也无法辨认出是什么。

哨官这一级可没有千里镜可用,想要看得远、看得清就得叫人爬上哨杆。陆哨官当下便叫一个士兵爬上桅杆看看远处是什么东西。

上去的士兵一只手抱住桅杆,一只手搭在右眼皮上,很是眯了一会,然后就惊声叫了起来:“哨头,是船,大船,好多船!”

底下的人官兵们听了都是一惊。

“打旗,各船警戒!”

陆哨官反应很快,不管来的是什么船,自家先做好警戒准备错不了。

很快,看到陆哨官这边福船打出的旗号,其余四艘战船上的官兵们立时进入战斗状态。炮手们都开始往膛里装药子了。

陆哨官又命五船靠拢,两条福船在中,其余三条一前一左一右,呈三角队形。

随着远处的船队越来越近,登州水营的官兵们开始真切的感受到先前那个爬上桅杆的士兵为何那么惊叫了。

对方的船真的多,很多。远远看去海面上好像一股乌云压过来般,风桅林立,让包括陆哨官在内的登州水营官兵们看的都是心惊。已经有士兵在想来的如果是敌船,他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哨头,是从外海过来的。”老炮手面色凝重。

陆哨官“嗯”了一声,他也从那支船队行进方向看出他们是从外海过来的了。

但不管对方是从哪过来的,他都不会下令撤退。这片海域是大明的海域,而他和手下官兵的职责则是守护这片海域,不允许外敌的任何一条船在这片海域逞凶。

哪怕战死在这里,他们也要守护这片海域。

就在登州水营官兵万分紧张之时,远处的船队上空突然有三枚发烟弹升起炸开。

“是自己人!”

对方打响的发烟弹明显是大明军队才有,这让登州水营的官兵们都松了口气,他们虽然勇敢,但面对如此一只庞大的船队,试问谁心里不害怕呢。

陆哨官却没有下令解除警戒,而是命令旗手打旗询问对方是哪边的水营。

官兵们也在窃窃私语,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庞大的船队呢。有说怕是南边的广东水营,因为二十年前广东水营曾经大举北上援朝。也有说可能是南直的吴淞水营,他们的船也很多。

“哨头,对方说他们是大明皇军联合舰队!”旗手努力识别对方旗语后高声叫道。

“联合舰队?”

老炮手一头雾水,看向陆哨官却发现他也是一脸困惑:朝廷何时成立了联合舰队?

距离已经极近了,自称是大明皇军联合舰队的船队最近的船离登州水营只有一里多的距离。

大大小小的战船怕是有好几百艘。福船、楼船、三桅炮船,甚至有看起来跟乌龟壳似的包铁船,各式各样的战船围绕在一艘高大的福船四周,浩浩****的向着前方行进。

跟这支船队比起来,登州水营的这五条船就好像大象脚下的蚂蚁一般。

登州水营解除了战斗状态,他们看到联合舰队的炮口并没有指向他们。并且对方以旗语询问他们是否登州水营,在得到肯定回复后,联合舰队打出了敬礼的旗语。

“敬礼?”

陆哨官越发糊涂,大明水营旗语自国初便有定制,但敬礼是什么意思,他这个老水营还真是不知道。

不过,很快陆哨官和水营的官兵们就知道了敬礼的含义。

因为,联合舰队每条船的甲板和两弦上都站满了身穿白色军服的官兵,他们笔直的站立,将戴着白手套的右手并拢抬至右耳上侧,无数双眼睛正视着只有五条船的登州水营。

这就是敬礼?

陆哨官下意识的也学着对方的模样将右手并拢抬了起来。

一艘又一艘,半个时辰过去,船上笔直站立白色军服官兵的战船还在持续从登州水营官兵眼前驶过。

这得多少船啊!

陆哨官和部下们沉默的站立着,他们的眼中既有兴奋,也有羡慕。

这才是强大的水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