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奴免送”牌对阿拜及镶白旗将领是个很大的刺激,多喀纳更是气的吐了一口血。

然而,促使阿拜下令镶白旗疯狂追杀西撤明军的却不是这块木牌,也不是从废井中找到的都安超首级,而是来自于大哥禇英的一道手令。

阿拜的镶白旗迟迟不到,让一心想要集两旗主力和明军决一死战的禇英很是恼火。

他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龚正六告诉他,军中的粮草最多还能支撑十天。十天一到,只能撤兵。

出征近两月,消耗无数粮草却一无所获,反而还折损了两个牛录的大贝勒,此时承受的压力是外人难以想象的。

要知道,这可是他大贝勒成为大金继承人后的第一次领军出征啊!

就这么灰溜溜的撤兵,黑图阿拉会有多少人笑话他!

阿玛又会如何看他?是不是会认为他禇英无能?

禇英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

他知道就是现在,下面也有不少人在等着看他大贝勒的笑话!

正白旗不是铁桶一块,完全唯他大贝勒马首是瞻,有的人偏向的就不是大贝勒,更莫说大贝勒上面还有一个八旗共主——覆育列国英明汗!

两天前,学士达海快马加鞭赶到了禇英军中。

达海自幼聪敏,九岁即通女真和汉文,十四岁时便被奴尔哈赤召到左右,赐居内院司文翰,专职与明朝、蒙古、朝鲜通使。大金成立之前建州的一应文告、命令也都是由达海承命起草。

除此之外,达海更是创新了女真文字,使得女真文字有圈有点,有固定字形,可以正式用于谕令、教化、学习。

达海的到来是极其秘密的,他给大贝勒带来了一道汗王口谕——“若能打由尔为之,若不能打速归。”

这道口谕的明面上意思很直白,但禇英不相信阿玛大老远派达海过来就是为这么一句话。

龚正六宴请了达海,他和达海都是奴尔哈赤建国定制的功臣,双方私交不错。禇英不方便问的事情由他来做最好了。

达海知道龚正六醉翁之意不在酒,加上他和那帮老臣也有些不合,便告诉龚正六汗王对于大贝勒没有建功一事并没有感到不满,但一些老臣们却多在汗王面前拿此事说道,以此贬低大贝勒。

“另外,扈尔汉和费英东陪二贝勒进过内院,龚兄,三人成虎啊。”达海说完,便不再言语,自顾自的吃菜。

龚正六眉头已是紧皱。

送走达海后,龚正六和禇英这对师生密议了许久。

天亮之后,禇英便遣人给弟弟阿拜送去了他的手令,要求对方务必在三日之后赶到明朝老边墙下的石家堡与其会合。若逾期不至,禇英将以太子身份罢免阿拜的镶白旗固山额真一职。

手令语气之严厉,是从来没有过的。

阿拜吓到了。

大哥禇英这两年是对兄弟们好的很多,但大哥从前的脾气却是吓人的,他可是差点打死过老五莽古尔泰的!

为了不被大哥罢去旗主一职,阿拜不敢不遵大哥的军令,但他也不敢告诉大哥的使者他的镶白旗遭到了建旗以来最大的损失,他只能硬着头皮下令追杀西撤的萧伯芝部明军。

阿拜是抱着将功赎罪念头的,毕竟,就算他及时赶到,对于镶白旗的巨大损失,大哥禇英也不会饶了他。

萧部明军是在往西面撤退,这个方向正是正白旗所处的石家堡子方位。

……

南大沟,是叆河的支流,其北端和流经宽甸境内的另一大河浑江相通。抗金救国军的大营就设在南大沟南岸,远远看去,就能见大营正中有无数长幡在随风飘动。

南大沟并不是什么大河,其最宽处也不过四十余丈,最狭处仅十余丈,所以沟上有几座木桥和石桥,都是早前居住在沟两岸的明朝军民修建的。

抗金救国军将大营推进至此后,便开始派人加固桥梁,同时在几处狭窄地段搭建浮桥。

上万人同时过河,还有几百辆各式大车,那几座有些破旧的老桥可是撑不住的。

大营虽设在南岸,但北岸同样也开始修建营地。八千多名随军民夫散布两岸挥汗如流,铁铲扬起的黄泥很快就将他们的身影遮挡住。

“清流兄,那些丘八在干什么?”

无所事事却又不得不装出关心样子的马守备视线中,有不少臂上绑有红布条的士兵正在拉细麻绳。

“大概是在标方位吧,免得夫子们挖偏了。”

周铁心早年家中颇是贫穷,故而常与父亲下地劳作,不是那种不识五谷的,因而见过百姓是怎么量田。他猜测那些士兵是以拉直的麻绳来测量夫役所挖壕沟的长度以及是否标直。

马守备“噢”了一声,继而摇了摇头:“魏阉真是残忍,不把夫子当人看啊。照这般做法,十里一营便驱使夫子挖沟,岂不要累死许多。”

却不知他马守备可怜民夫们,咒骂魏太监不顾人力赖使,那些民夫们却是干的很有劲头,因为他们只要干活就有钱拿。

苦是苦了点,肚子却是能吃饱,跟着这抗金救国军可比跟其他官兵出役要强百倍。尤其是那些朝鲜夫役们,更是在心中把大明的天兵当成菩萨般感激。

“文材兄,既来之则安之,难不成咱们还能下了这贼船不成?”周铁心是好心劝马祥德想开一点的。

“也是,都叫人家绑到军中来了,”马祥德自嘲一笑,“但愿这魏阉真能把建奴打退吧,要不然你我二人就骑虎难下,回不去喽。”

说完,扭头看了眼站在远处石桥上的魏阉一行,嘟囔了一句:“你个当太监的长什么胡子啊!”

魏公公真长胡子了,不知道是心忧战事缘故,还是高丽参汤喝多了的缘故,反正一夜之间胡须就出来了。

出的不少,公公曾试着用夹子拔,但拔了几根后他放弃了。

疼,是次要的。

关键是多。

反正当太监的长胡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那马堂不就胡须茂密么!再说了,老丈人和丈母娘也不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都摊牌了,还装什么?

念及此处,公公便没心思再掩饰自己了。

站在石桥上负手远眺的他,心情有些沉重。探马来报,萧伯芝部遭到了镶白旗疯狂追杀,一路下来可谓是极其艰难。

“公公,是不是派人接应一下?”

许显纯毕竟是武进士出身,又在宣大呆了几年,难得遇上这么一场大战,岂能不跃跃欲试,一展身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