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芷桃从林惊微的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令人厌恶的气息。

方才在青霜殿,她虽然有心试探,却也不敢当着江秋渔的面造次,只能按耐下了内心的不满和焦躁。

可这会儿江秋渔不在,江芷桃再也不用刻意收敛。

她有些遗憾,方才那一招怎么没能直接杀死林惊微,给了她一定的反应时间,现在反而有些棘手。

以尊上对林惊微的态度来看,她要是失手杀了林惊微,或许只会受到一定的惩罚,可她若是故意杀了林惊微,难保尊上不会动怒。

不过,江芷桃虽然不能直接让林惊微死,可她却有无数种方法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单单是她的魔气,就足以让林惊微痛不欲生。

林惊微心知此时的她并不是江芷桃的对手,眼下在这魔宫之中,唯一能护着她的,只有江秋渔。

魔尊对付星逸的兴致一日不消,她就会留着自己的性命,以便能随时拿她折磨出气。

事实证明,她猜对了,魔尊并不想她死。

林惊微握紧手中的剑,浮月流光感受到了那股强烈的杀气,警觉地嗡嗡作响。

江芷桃嗤笑一声,“全盛时期的你尚且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是现在?”

“我想杀你,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林惊微一语不发,心中却想,其实未必。

来之前师尊为她算过了,在整个魔界之中,唯一能杀掉她的,只有魔尊。

其他人只能重创她,但未必能取走她的性命。

不过林惊微从来不是一个认不清形式的人,她也不会盲目地激怒江芷桃。

这人明明是人族,却因为从小呆在魔界长大,被魔气侵染的尤其厉害,甚至比普通的魔族还要阴冷残暴,视人命为无物。

她完全有可能在盛怒之下,重伤自己。

那不是林惊微想要的结果。

她握剑的手紧了紧,“你要杀了我吗?”

江芷桃斜靠在门边,闻言眯了眯眼眸,定定地打量着林惊微,这人明明已经处于下风,却依旧不卑不亢,即使略有些狼狈,却依旧不损她的美貌。

江芷桃也是近来才发现,原来师尊喜欢长的好看的人。

她庆幸自己在不曾察觉的时候,便已经下意识地保住了自己这张芙蓉面。

要知道,她以人类的身份修炼魔族功法,魔气入体太深,很有可能容貌尽毁,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可她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如果她真的变成那样难看的怪物,师尊一定不会再亲近她。

眼见林惊微凭着一张清冷绝艳的脸,得到了江秋渔的一点儿怜悯,得以在魔宫之中存活下来,江芷桃的心里便很不是滋味。

要是毁了林惊微的脸……

不行。

虽然这个念头非常诱人,但江芷桃只要一想到师尊会因此感到不悦,便只能按耐住内心的躁动,克制自己不对林惊微下手。

不过就这么放过她,她又实在很不甘心。

该如何在林惊微身上出出气呢?

江芷桃的视线流连在林惊微的心口,很想将自己的魔气种进她的心脏里,将她变成自己的傀儡。

不过,她的这些小动作随时都有可能被师尊发现,江芷桃也只敢想想,不敢真的动手。

她思来想去,好像只能将林惊微揍一顿了。

还得控制自己,不要伤了林惊微的脸。

江芷桃一想到这里,便怨气满满,她在心里恶毒地诅咒着林惊微,恨不得这人下一秒就被尊上厌弃,这样她就能好好地折磨她了。

周围的空气忽地冷了下去,那股潮湿的恶意如影随形,像一条盘旋在林惊微身侧的毒蛇,只待瞅准时机,一口咬断她的脖子。

林惊微握紧手中的剑,发丝被风吹得飞舞起来,眉眼间多了几分破碎感,“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

江芷桃不置可否地哼了声,“如果你是想求饶,劝你省省吧。”

林惊微摇头,“我不是想求饶。”

她顿了顿,望进了江芷桃充满恨意的眼眸,“你不想知道,魔尊为什么会这样对我吗?”

江芷桃的视线里充满了探究,她的确很想知道,这人究竟凭借什么,得到了尊上的青睐。

她知道这只不过是林惊微的缓兵之计,不过没关系,她要是想教训林惊微,随时都可以,也不差这一会儿。

即使知道这是林惊微的圈套,江芷桃也愿意钻进去。

她的身形一闪,来到林惊微面前,伸手掐住了她的脖颈,阴冷的魔气瞬间爬上了林惊微的脸颊,那张如玉般的绝艳脸庞被黑色的雾气遮挡,像是神明堕落前的挣扎和反抗。

“那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林惊微的眉头皱了起来,因为呼吸困难,她的声音也比刚才虚弱了两分,“你先放开我。”

手掌下的脉搏激烈地跳动着,江芷桃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不管不顾,直接拧断这人的脖子。

不过最终,那依稀残存的理智还是阻止了她。

她松开了林惊微的脖颈,就像甩掉什么脏东西似的,“但愿你的回答能让我满意。”

林惊微揉了揉自己的脖颈,方才还洁白无瑕的皮肤多了一圈红色的痕迹,看上去像遭受了虐待似的,让林惊微身上的破碎感更浓了几分。

她闭了闭眼,“能先进房间吗?”

江芷桃冷哼。

片刻之后,江芷桃在林惊微的房间内坐下,她仔细打量着房间内的布置,“尊上对你也不过如此。”

这房间普普通通,与其他魔侍并无任何区别。

林惊微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滚下去,微弱地缓解了身体的不适。

她将浮月流光收回内府,这是一个示弱的举动,林惊微在以这种方式告诉江芷桃,她并无同江芷桃打斗的心思。

“魔尊待我如此,只因我是付星逸的心上人。”林惊微开门见山,并不准备同江芷桃拐弯抹角。

江芷桃闻言,表情有些古怪,“就这样?”

“我虽然不常呆在魔宫,却也并非什么都不知道。”

江芷桃冷笑,“你别想把我当傻子糊弄。”

林惊微手捧茶杯,指腹在微凉的杯身上蹭了蹭,“我没有骗你。”

江芷桃只觉得荒唐,她知道尊上想将付星逸收为男宠,不过因为种种原因,尊上暂时不准备宠幸付星逸,只将他扔给姣玥教导。

江芷桃并不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但她从未想过,尊上对林惊微的特殊,竟然是因为林惊微是付星逸的心上人?

“因为付星逸不喜欢她,所以她便将我留在身边,以便随时能拿我撒气。”

林惊微说这话的时候,眼眸微垂,避开了江芷桃的视线,不过她的声音平和冷静,听起来不像是假话。

江芷桃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来。

她想问一问林惊微,尊上真的拿你撒过气吗?

难不成把林惊微收为贴身侍女,又将她变成狐狸抱在怀里,也是尊上在刻意欺辱她?

这算什么撒气??

这明明就是恩赐!

江芷桃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该怨恨林惊微,还是该怨尊上模糊了欺负与恩宠的界限。

如果可以的话,她恨不能以身代林惊微受辱。

江芷桃越想越觉得荒唐,兴许这一切都是林惊微的谎话,就为了将自己对她的仇恨转移到付星逸的身上。

她猛地站起身来,“你竟然歪曲事实,污了尊上的名声?”

林惊微一动不动,“真相如何,你一问便知。”

她说:“你与其怨恨我,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劝付星逸从了魔尊。”

“兴许这样,魔尊便不会再对我感兴趣了。”

江芷桃恨不得撕烂林惊微那张脸,不过转念一想,如果她真的没有骗自己,那一切的起因还是付星逸。

相比起林惊微,那付星逸似乎要更加可恶。

他竟然敢拒绝尊上?!

江芷桃意味不明地看了林惊微半晌,最后衣袖一甩,身影消失了。

这林惊微固然可恶,但她有一句话说的没错。

这件事情的起因本不在她,若她真想让尊上厌弃林惊微,还是得从别的地方下手。

除了逼迫付星逸顺从之外,她似乎还应该让尊上明白,折磨人的方式有很多,并不需要她亲自动手。

她更不应该以这种看似折辱人,实则不痛不痒的方法来折磨林惊微。

江芷桃走后,器灵在林惊微的意识海里重重地松了口气:[还好她走了。]

林惊微:[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器灵顿时又忧愁起来,[她要是真有本事,何不直接劝魔尊放了你。分明是她自己胆小,不敢同魔尊正面对上,便只能来欺负你。]

林惊微没有说话。

江芷桃若是真有那样的胆量,她不会劝魔尊放过她,只会让魔尊杀了她。

细细揣摩江芷桃今日的行为,或许她已经这样尝试过了,只是结果并不如她的意。

所以她恨自己,却不敢轻易杀了自己。

林惊微慢吞吞地替自己又倒了杯茶,果然,只有魔尊才能护得了她。

她只能抓住魔尊对她的这一丝兴趣,牢牢地握在手心里,才能确保自己在魔宫过得清净自在。

器灵碎碎念了一阵,又长吁短叹,[她今天居然把你变成了狐狸,这也太过分了!]

自古人妖不两立,虽然近年来人族与妖族的关系逐渐缓和,甚至有不少的修士选择妖族作为自己的契约灵兽,但在众多的人族心中,妖族还是要低他们一等。

浮月流光虽然不是人族,可它是神器,拥有斩天灭地的本领,神器生出的器灵也心高气傲,区区妖族根本不被它放在眼里。

因此在它看来,林惊微被江秋渔变成狐狸,抱在怀里任意揉捏,是对林惊微的一种羞辱。

它自己生气不算,还要问林惊微:[你是不是也很不高兴?]

过了好一会儿,林惊微才嗯了一声。

器灵在林惊微的意识海里飘来飘去,满脸的疑惑不解。

为何近日,它总觉得自家主人的反应有些慢,难不成是她大部分的灵力都被封住了的原因?

唉,真是可怜的主人。

明明拥有一剑破山河的本领,御剑长行,斩妖除魔,好不恣意潇洒。

如今却只能缩在这么个小房间里,还要日日忍受魔尊的欺辱,实在是……

太可怜了!

器灵跳过这个话题,又道:[不过,魔尊竟然会解开你身上的部分封印,她是不是猜到了江芷桃会来找你?]

林惊微点了点头,这也是为何她面对江芷桃时毫不畏惧,因为她有恃无恐。

魔尊会护着她的,她不会任由江芷桃杀了她,否则也不会在解开她身上的障眼法时,顺手替她解了部分封印。

——

江芷桃暂且留在了魔宫,她赶在江秋渔再次召见林惊微之前,先去拜见江秋渔。

江秋渔正在秘密洞府里喂傀儡情丝呢,这根红线比上一次要长了一些,吸饱了血之后,精神十足地在江秋渔的指腹来回试探。

它虽然没有神智,却有一种作为魔族产物天生的对危险的警觉。

上一次触碰江秋渔指尖的下场,傀儡情丝还有印象,它不知道金丝缕不会真的对它下手,只是下意识地认为,自己这样做了之后会有严重的后果。

因此它只是来来回回地在江秋渔的手指旁边试探着,并不敢真正触碰到她。

以傀儡秦情丝中心,祭坛四周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黑气,石屋里的温度很低,普通人若是进来,会冷得直打哆嗦。

这股阴冷并不是身体表面的寒冷,而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凉气,连五脏六腑都被冻成寒冰。

江秋渔却如鱼得水,论魔气,谁能比得过她这个魔界之主呢?

除了自己的血,江秋渔还给傀儡情丝喂了不少魔气。

因为它这种喂猪似的催肥方式,傀儡情丝的生长速度一日千里,估计再有一段时间,就能完全成熟了。

江秋渔算了一下进度,眼下她将清河剑派的弟子囚在了魔宫里,清河剑派为此同其他门派闹得很不愉快,她的计划明显已经成功了。

原著里,魔尊之所以这样做,便是为了摧毁各大门派的联盟,破坏他们的盟友关系,从而逐一击破。

她这样费尽心思,为的不过是掌握在六大门派手中的那两大神器罢了。

传说在几万年前,修真界灵气浓郁,通过修炼飞升之人数不胜数,大乘期修士多如牛毛,更有许多成功飞升之人留在修真界,镇守一方。

后来神界大乱,仙界同样受到波及,百万仙人,竟陨灭得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修真界因为太过弱小,受到的影响最小。

众神陨落,神器也同样不知所踪。

这场浩大劫难过后,修真界便再难有飞升之人,飞升时的雷劫也比劫难之前凶险数倍。

如今的修真界,哪儿还有几万年前的繁荣昌盛?

不过就在千年前,修真界忽然有了一个传闻,据说神族陨灭时,留下了五大神器,只要能同时拥有这五大神器,便能打通登仙梯,普通人可飞升成仙,大乘期的修士,甚至能直接飞升成神。

这个传闻太过诱人,无论真假,也有许多人愿意尝试,只可惜神器难寻,更何况是能让人飞升的神器?

像浮月流光,它也是神器,可它只是中品神器,是普通神族使用的法器,那五件传闻中的神器,都是极品神器,属于那位至高无上的神帝。

千年来,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不知道死了多少修士,就连妖族也参与其中,许多大妖因此毙命。

可即使这样,也还是有人不断地寻找着所谓的飞升机会。

江秋渔知道,这个传说并不是假的。

但也不完全是真的。

极品神器的确有,其中两件就在六大门派的手中,由三个门派共同保管一件。

也正因为这样,六大门派之间的关系才能坚固稳定。

不过人都有私心,谁不想独吞飞升的机会呢?

六大门派的掌门都是大乘期修为,一旦飞升,便可成神。

他们表面上一团和气,其实背地里恨不得其他人魂飞魄散,这样自己便能少一个对手。

魔尊绑了林惊微和付星逸,便是想让他们互生嫌隙,心有隔阂。

至于为何是林惊微和付星逸,盖因清河剑派乃是六大门派之首,明望宗位居第二。

只要这两个门派与其他门派离了心,便能逐个击破,剩下的门派不足为惧。

不过光是一个林惊微和付星逸,还不足以彻底离间他们的关系,魔尊还有后手,只是暂时还没有进行下一步的计划而已。

五大神器,两件在六大门派手中。

还有一件则在妖界,由众妖族共同保管。

至于另外两大神器……

江秋渔垂眸看向傀儡情丝,脸上的神色很淡。

另外两件在她手上。

魔尊想得到六大门派手中的两大神器,对妖族也有所筹谋,一旦成功,她便能飞升为魔神。

只可惜她的算盘打得再响,最终还是敌不过主角光环。

想也知道,这种所谓的集齐神器便能飞升的机会,最后一定是留给主角的。

哪怕这个过程再艰难,最后主角也一定能够成功。

除了主角之外,其他人都只能沦为炮灰。

魔尊比炮灰还要好一点,她是反派。

不过反派嘛,就是兢兢业业地搞事业,最后将自己所有的事业都奉献给主角的大好人!

魔尊注定不能成功,江秋渔也对飞升成神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她不准备把自己手中的两件神器拱手让出,但也不想费尽心思去夺取其他三大神器。

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

最后都便宜了主角。

要是只便宜林惊微一个人倒也罢了,就连付星逸那个蠢货也能飞升成神,真是天道不公。

江秋渔忍不住又在心中感慨了一遍,男主如此无能,根本不配成为主角,也不知道作者究竟是怎么想的。

系统:只是你对男主有偏见罢了!

付星逸在江秋渔面前是表现得不堪一击,可放在修真界,他也是年少成名的天才,年纪轻轻就是元婴巅峰的修为,并不比林惊微差多少。

只因为江秋渔不喜欢付星逸,便觉得他处处不如人,懦弱无能,不配为主角。

系统列举了一些付星逸从前的英勇事迹,来证明它所说的都是真的。

可江秋渔却总能从另一个角度挑刺,说到最后,系统有些气急败坏,被江秋渔气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江秋渔慢悠悠地拨弄了一下手下的傀儡情丝,见系统正独自生闷气,忽地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是不是有点恨男主?”

系统:【???】

【你现在是想倒打一耙,含血喷人,恶人先告状了,是吗?】

“不错不错。”江秋渔非常配合地鼓掌,“现在都学会使用成语了。”

系统:就很气!

江秋渔笑眯眯的,“你看,你明知道我很不喜欢付星逸,却还在我面前各种夸他,这不是成心拱火吗?”

“你不会不知道,你越是夸他,我就越是不喜欢他吧?”

江秋渔的声音逐渐消散,可向来喜欢在第一时间反驳她的系统,却一反常态地什么都没说。

她的脑海中尤其安静,耳边甚至能听见傀儡情丝在土壤里钻来钻去的声音,空气静得让人窒息。

江秋渔笑着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怎么不说话了,你在想什么?”

系统老实道:【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好心办坏事了。】

江秋渔哦了一声,“原来你是真的想帮男主啊,我换个问题吧,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他,一心想要帮他?”

说到这里,系统又想哭了,【这都怪谁,还不是因为你不走剧情!】

它是真的怕江秋渔一个不高兴,就把男主打死了。

没了男主,还怎么走剧情?!

江秋渔懂了,“那我下次轻一点?”

系统:【你最好能说到做到。】

江秋渔听见江芷桃的声音,对方正在青霜殿外,等着她召见。

她转身往外走,同时承诺道:“可以,那你也不许再在我面前说他的好话,不然我会忍不住掐死他的。”

系统:【……明白了。】

怎么感觉它在宿主面前越来越卑微了?

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她拿捏了。

——

江芷桃在门外等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得以进入青霜殿内。

她穿过层层红纱,江秋渔正懒懒地躺在榻上,一只白皙柔软的手垂在床边,指甲是漂亮的朱红色,衬得那只手越发嫩白无骨,透着几分艳色。

“尊上。”江芷桃只看了一眼,便恭敬地垂下脑袋,同往常一般行了礼。

江秋渔打了个哈欠,“你怎么还没走。”

“属下有事禀报。”

江秋渔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说吧。”

江芷桃神色严肃,抬眸正视江秋渔,“尊上,您知道林惊微身上的封印已经松动了吗?”

江秋渔一躺在榻上,就浑身提不起劲,眼里满是困倦之色,那双狐狸眼雾蒙蒙的,看上去不太清醒。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答反问:“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江芷桃道:“属下经过魔侍们的居所时,身上的魔气惊动了林惊微,她竟然拔剑威胁属下。”

“属下确定,她的剑是从内府中取出来的。”

浮月流光是林惊微的本命法器,平时不用可以收在内府中,但前提是得有灵力才行。

按理来说,此刻的林惊微根本没法将浮月流光收进内府。

江芷桃当时并未察觉不对,过后仔细一想,这才品出了其中的不寻常之处。

其实她对江秋渔将本命法器还给林惊微一事颇为不满,林惊微就像盘踞在心口处的毒蛇,好不容易拔了这条蛇的毒牙,为何又要重新赋予她杀人的能力?

更别说她的灵力还在逐渐恢复,指不定哪天就反咬一口。

江秋渔听完,神色倦倦地看向她,“你没事去魔侍们的住所做什么?”

江芷桃咬牙,哪儿还能不清楚,尊上分明是在维护林惊微!

“您这是养虎为患!”她对林惊微的恨意又深了一层。

江秋渔没有动怒,“芷桃,她不一样。”

“她会是我最锋利的一把剑,你明白吗?”

江芷桃满心委屈,“属下也可以……”

江秋渔看她的目光甚至称得上温和,于是江芷桃明白了,她不行,没有人能替代林惊微,她会成为尊上最锋利的剑,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江芷桃闭了闭眼,眼眶酸疼干涩,泪意不断上涌,又被她压了下去。

“所以,她把身上的封印是您解开的吗?”

怪不得林惊微在她面前表现得不卑不亢,使用灵力时也毫无遮掩,原来是有所倚仗。

“她会变得更强。”江秋渔眸光温和地看着江芷桃,“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我的计划,懂了吗?”

江芷桃压住满心酸涩嫉妒,她像是遭受了毁天灭地的打击,向来挺得笔直的身体甚至有了弯折的趋势,看起来莫名惹人怜惜。

江秋渔并不想把自己忠心的下属给逼疯,她冲江芷桃招了招手,“过来。”

江芷桃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似是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江秋渔弯了弯唇角,“再过来些。”

江芷桃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手指抖得厉害,她的眼眶通红,小心翼翼地靠近江秋渔,动作甚至有几分慌乱。

等人虔诚地跪在自己面前时,江秋渔才抬起手,掌心覆在江芷桃的头顶,像揉小狗脑袋一样,指腹轻柔地拂过她的长发。

“芷桃,你跟她不一样,你也是特别的。”

江芷桃表情呆愣地抬头,望进了江秋渔温和的眼眸里,头顶的手温暖柔软,跟她在脑海中幻想过无数次的一模一样。

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她痴心妄想,是她仰望的神明终于愿意为她赐下恩泽。

江芷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委屈又依赖地用脑袋蹭了蹭江秋渔的掌心,声音里带着厚重的哭腔,“师尊。”

“嗯。”

江秋渔应声,手掌依然放在江芷桃的头顶,感受着掌心下的颤抖。

江芷桃哭得无声,可她的身体却在不停打颤。

江秋渔忽地轻轻叹了口气。

她揉了揉江芷桃的脑袋,“你已经做的够好了,不需要再跟任何人比。”

江芷桃身体一颤,闷闷地嗯了一声,吸气时哭腔越发明显。

江秋渔正准备再说点儿什么,耳边的哭声突然成了二重奏。

系统:【呜呜呜呜她对你也太好了。】

江秋渔:“……”

“下次不要在我说话的时候出声,很容易让我出戏。”

酝酿情绪真的很难!

这个傻逼系统!

系统:【我也不想的,可是太感人了!】

江秋渔没有说话。

她比系统要冷静清醒的多,江芷桃的这份孺慕和依赖并不是给她的,她不是那个把年幼的江芷桃捡回来,放在身边养大的魔尊,更不是江芷桃心心念念,想要讨得她欢心的师尊。

她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任务者罢了。

她知道江芷桃想要什么,于是顺从对方的心意,满足她的心愿。

江秋渔想到这里,想要收回放在江芷桃头顶的手掌,手指却被人轻轻握住了。

江芷桃捧着她的手,仰头泪盈盈地看着她,向来有些阴沉的面孔泛着浅浅的红,那张漂亮的脸蛋失去魔气的笼罩之后,竟然显出了几分稚嫩来。

“师尊,我都明白。”

“芷桃不会破坏您的计划,我会拼尽全力为您达成心愿。”

江芷桃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想要在魔界生存下去,只有变强,强到不再受其他魔族欺凌,强到师尊愿意正视她,那才算是真正在魔界扎了根。

她是人类的弃婴,人类不要她,只有师尊愿意养着她。

尽管她心里很清楚,这种养着就跟养了一只还算有趣的宠物一般,可到底是师尊给了她生存的机会,她也牢牢地抓住了。

江芷桃始终愿意相信,在师尊心里,她是有一定的位置的。

只是师尊性格淡漠,除了修炼,其余人或事都不被她放在心上。

所以她受再重的伤,哪怕濒临魂飞魄散,师尊也不曾察觉,不是师尊不在乎,而是她不知道。

如若她知道了自己的付出,她一定会动容。

江芷桃守着这样一个飘渺的可能性,成了魔尊手下最忠心的狗。

她不怕被人类戳着脊梁骨骂,更不怕被其他魔族嘲笑,她只怕自己来不及等到师尊愿意注视她的那天。

所以她拼命地活着,一次次从魂飞魄散的边缘活了过来。

她嫉妒林惊微,更害怕自己被取代,被忽视,被彻底抛弃。

她怕师尊不要她了。

来之前,江芷桃万念俱灰,却又还抱着最后一丝期待。

她以为师尊永远不会注意到她的努力,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却原来,师尊什么都知道!

江芷桃握紧江秋渔的手指,那双眼里浮现出了明晃晃的依恋和欣喜。

“师尊放心,芷桃不会再做傻事了。”

她不会再针对林惊微,更不会再嫉妒林惊微。

林惊微只是师尊看上的一把剑,可她却是师尊亲口承认的徒弟。

亲疏远近,一眼便知。

江芷桃恋恋不舍地松开江秋渔的手指,她不好意思地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水,小声道:“对不起师尊,我不该在您面前哭的。”

江秋渔没有纠正她的称呼,只是拂去她眼角的一滴泪珠,语调平静:“十年前,南月楼的徐采霁听闻我在云水城,赶来截杀我,被我毁了本命法器,魔气入体,境界跌损到金丹期。”

“这十年来,南月楼想尽办法,却依旧无法替她剥离入体的魔气,只能任由她日日忍受五脏六腑俱碎的痛苦。”

江芷桃不明所以,“那徐采霁是自己活该,她听闻师尊您手中有神器,便妄想杀您夺宝,结果自身实力不敌您,您不杀她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

师尊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人?

江芷桃想,难道师尊终于想明白了,反正留着这个人也没什么用,不如干脆杀了她?

江秋渔点了点她的眉心,“她是活该,不过还算有点用处。”

“我要你想办法告诉南月楼的楼主,徐采霁的伤并非无法医治。”

其实魔气入体,的确不是无法医治。

普通魔族的魔气尚且能够剥离,但徐采霁体内的魔气属于魔界之主,普通的方法对她毫无用处,因此她才不得不忍受十年的痛苦。

境界跌损之前,徐采霁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采霁仙子,有着大乘后期的修为,容貌气质也是万里挑一,追求者无数。

可惜她自不量力,以为师尊受了伤,境界跌落,她便能斩杀师尊,夺得神器。

最后反被师尊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连自己的本命法器——古琴无梦都被师尊碾成了一堆木屑。

江芷桃提起她,满脸的不屑和厌恶。

所有跟师尊作对的人,都该死!

那徐采霁完全是咎由自取!

不过她依旧不太明白江秋渔此举的用意,“她的伤若要医治,只能由您亲手抽离她体内的魔气,可是……”

可是师尊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秋渔摇了摇头,“我不会救她。”

“你只需要告诉南月楼,想要救徐采霁,需得以仙女泪一瓶为引,佐以大乘期修士十分之一的修为,便能祝她剥离魔气,重回巅峰。”

“仙女泪?”江芷桃愣了愣,总算明白了江秋渔的打算。

“您是想挑起南月楼与百二山之间的矛盾,离间他们的关系?”

这仙女泪乃是百二山的镇派之宝,一滴便可活死人肉白骨,百二山建派至今,一共也只拿出过五滴。

他们是决计不可能拿出一整瓶来救徐采霁的。

徐采霁是南月楼楼主的亲妹妹,兄妹俩自幼相依为命,感情可见一斑。

可自从徐采霁受伤后,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逐渐凋零,气息一天比一天虚弱。

要是还找不到医治徐采霁的方法,这位曾经风光一时的采霁仙子,怕是只能含恨而终了。

若是南月楼楼主得知仙女泪能够救他妹妹的命,怕是豁出一切也要从百二山手中抢来一瓶。

这不失为一个妙计。

只是江芷桃尚有些犹豫,“此前从未听说仙女泪能够剥离魔气,南月楼的楼主怕是不会相信的。”

更何况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南月楼难道想不到,这很可能是魔界的计谋吗?

江秋渔笃定道:“他会信的。”

“你只需要让他知道,这消息是林惊微拼死从魔宫传出去的。”

江芷桃皱眉,“林惊微是清河剑派的弟子,南月楼的人会相信她的话吗?”

“只要让他相信这消息是林惊微传回清河剑派的,他即使怀疑,也一定会试一试。”江秋渔的语气格外肯定。

毕竟他妹妹马上就要死了,纵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会试的。

江芷桃依旧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江秋渔也不可能告诉她,林惊微是六大门派合伙派来的卧底,她传回去的消息,南月楼起码有一半的可能会信。

江芷桃虽然想不明白,却也不会怀疑江秋渔,她的师尊不可能有错,一定是她还不够聪明!

她领了任务,拜别江秋渔后,径直离去了。

这回没再去找林惊微的麻烦。

她走后,江秋渔对着系统叹了口气,“希望南月楼能给点力。”

如果他们实在不行的话,她只好在背后帮帮忙了。

不行也得行!

系统:【你让南月楼去替你抢仙女泪,即使能够成功,你又如何保证他们不会在你拿到仙女泪之前,就把它用掉了?】

江秋渔摊开手,一股黑色的雾气盘旋在她的掌心,“他们的动作没有那么快。”

“等南月楼抢到仙女泪时,我早已经离开魔宫了。”

那道留在徐采霁体内的魔气,就是她最好的眼睛。

她会赶在南月楼使用仙女泪之前,把它抢过来。

至于徐采霁体内的魔气,到时候收回来就行了。

这样徐采霁不会因为魔气入体而死,她也能拿到仙女泪。

从某一角度来说,她也不算骗人,仙女泪的确能救徐采霁,只不过救她的不是仙女泪本身而已。

江秋渔的算盘打的妙,系统忍不住打击她:【万一南月楼向清河剑派求证怎么办?】

“所以我准备先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清河剑派。”

【你要怎么透露给清河剑派?别忘了,女主的师尊能直接联系女主,这不就露馅了吗?】

江秋渔弯了弯唇角,“隔着数万里的距离,谁知道跟他联系的是不是女主呢?”

系统呆了呆,【你要干什么?】

江秋渔耸了耸肩,“我能干什么呢,我又不能杀了清河剑派那个老头。”

所以只能先把林惊微困在自己身边,然后再冒充林惊微,给他错误的消息。

系统被她这个大胆的想法惊到了,她居然想冒充女主?

其实,这并非不可行。

因为提前看过原著,江秋渔知道林惊微身在魔宫,究竟是通过何种方法联系师门的。

她甚至知道,清河剑派的掌门是如何判定与他联系的人究竟是不是林惊微本人的。

这就是身为穿书者的优势了。

只要是在原著中出现过的信息,都可以被她利用。

不过短暂地冒充一下女主还行,时间长了,必定会露馅。

系统有点儿发愁:【你总不能一直冒充女主,万一他后续再跟女主求证呢?】

江秋渔显然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所以我不准备给他求证的机会。”

系统:【他联系不上女主,一定会起疑的。】

江秋渔啧啧两声,“这可是林惊微拼死透露出去的消息啊!”

都拼命了,受点重伤,然后失去联系,不是很正常的吗?

系统问出了最关键的一点:【你要怎么一直困住女主?】

江秋渔:“好问题!”

她想了想,道:

“你觉得,双修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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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微:还有这种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