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流剑的剑啸直冲云霄。
莲华望着那柄流转着灵力的至尊灵剑, 心头恨意难消。
在谢枕流未出现之前,铉云宗是他的,天才的头衔是他的, 曾经镇守铉云的君子剑枕流, 人人也都认定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惜他虽有天赋, 却不足以惊艳枕流剑。
但是没关系, 他仍旧认为他才是背负天下使命之人。
过往好友没有一个好结局,他也仍旧坚定地为剑尊的计划做着刻苦准备。
当初飞鸿剑派险些灭门, 他去南海探望桑落时,她是那样的脆弱。
被丈夫的死讯打击到无法振作。
“没办法的莲华,”桑落嗪着眼泪道, “斗不过的, 根本斗不过, 剑尊的计划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 如今闻暄惨死, 青玉失窃, 如今只剩你我二人, 我们拿什么与妖神斗?”
“好不容易等来了道心宿主,如今一切都完了。”
桑落神情崩溃,疯疯癫癫。
莲华看在眼中, 眼底炽热不减:“剑尊大人将青玉交予我们, 直到我死之前, 我都不会放弃的。”
从南海回去的路上,便传来岛主桑落闭关不出的消息。
终归还是太脆弱了。
莲华只淡淡地想。
剑尊大人赋予重任,直到身死魂消的那一刻, 他都不会放弃。
这份骄傲,这份自负, 这份使命与荣耀,终究在谢怀上山时被摧毁的干干净净。
不翼而飞的青玉莫名出现在他手里,而后又被测出前年难遇的天生剑骨,更是拔出了威名赫赫的枕流剑。
枕流剑出山的消息一经流传,还未等谢怀入道修炼,凡间的祸乱便已开始少了大半。
天之骄子,无外如是。
谢怀拜师的那日,剑尊残魂再一次显现。
与闻暄那时不同,他甚至亲自为谢怀取字,指引他入道修行。
他的眼神热切,祈盼,就如同在望向当年的他们。
莲华明白了。
无关信任,无关坚定,他们不过是剑尊所选的棋子而已。
如今棋子残缺,独剩一个他,剑尊便笃定计划失败,迫不及待地开始寻找下一批种子。
莲华悟了,他心想,世间轮回不休,多的是天赋异禀的少年天才,多的是……可以成就剑尊计划的人选。
在谢怀夺目的光辉下,在众人对其下一任宗主的期许下,他的坚持,他的努力,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剑尊大人呢?是不是以为你死了,又去寻找下一位救世主了?”
莲华的声音清淡淡的,却透露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扭曲,他望着谢怀,眼底是疯狂叫嚣的压抑:“他在你死后多久背叛了你?一秒?一炷香?还是有一个时辰?”
“为这样的人拼命救世,谢怀,你真的甘愿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
罗里吧嗦说了一堆,谢怀一个字都没听懂。
为了剑尊那个懦弱的胆小鬼腹黑怪拼命救世?谢怀无语凝噎。
“你没事吧?”谢怀出言讥讽,“为他那样的傻子拼命?我疯了?”
回想到姜婵毫不犹豫进入古林的背影,谢怀声音低沉沙哑:“能让我为之拼命的,唯她一人。”
他的声音低微,莲华未能听清。
也不再等他继续多说,枕流的剑光便冲了过来。
似是忌惮着莲华的实力,这一剑凝聚了谢怀毕生灵力。
一瞬间,天地骤变,浓雾骤散。
一股极为骇人,寒冷的霜雪气息席卷天地,带着摧枯拉朽的可怕威压,轰轰烈烈地朝着莲华砍来。
这一剑,承包着铉云宗往日的安宁平静,包含着师门众人的惨死冤魂。
凝聚着谢怀浴火重生,无边的恨意与肃杀。
杨林甚至来不及躲藏,剑光还未到眼前,听得怪叫一声,厚重的灵力威压便将他活生生湮没成灰烬。
莲华轻抬手臂,大片大片粘稠灵力显现。
浑浊的肮脏的,曾经的铉云宗霜雪之灵,圣屿殿的恶念灵力,还有不知名的物质混杂,成为不可名状的混乱。
不费吹灰之力,将谢怀的剑气吞没殆尽。
觉察到熟悉的气息。
谢怀睁大了双眼。
“道心……?是你窃取了道心?!”
在莲华的灵力之中,赫然便有秾华道心的痕迹。
他惊奇地挑了挑眉:“还挺识货。”
“也算得天不负我,才让我在这襄州寻到失窃的道心,秾华道心不可强行吸收,但没有规定说,它不可以被炼化。”
谢怀浑身如同进了冰窖:“你什么意思?”
“我将道心与昌乐川的河水炼化在一起,只要是喝下河水之人,都会被河水掠夺神魄,短时间内不会危及性命,但修炼的灵力,精气都会为我所用。”
仙道,恶念,至纯。
修三家之灵,为一方所用。
真是个疯子。
谢怀脸色阴沉想道,莲华这个迷失了本心,彻头彻尾的疯子。
怪不得,怪不得他们一进入昌乐川便难以与外界取得联系,这个小小的昌乐川,早便成了莲华的掌中之物,偌大一座城池,都被河水中的道心洗刷,成为莲华的座下傀儡。
“你利用杨林,光放消息,你在钓鱼。”谢怀冷静思索,“你在引谁出来?剑尊?”
“何止是剑尊,”莲华模样癫狂,浑浊的灵力愈发显得庞大,“道心宿主,甚至是妖神,我全都要他们跌进我这陷阱之中,有来无回。”
是的,传闻一旦广为流传,再加上襄州本就有圣屿殿的驻点,司泺一定会前来亲自查探一番,只是。
贪心不足蛇吞象。
枕流剑微抬,谢怀身形飞快,一剑利落地劈了下去,灵力迸溅在二人对峙的双眼间。
“小心遭殃。”
见他杀意不减,莲华有些奇怪地笑了:“我原以为,我这样说,你会十分担忧你的小情人。”
“是她拼死将你救回来的?真绝情,若是见到了古神像,喝下了河水,她会日益消竭而死的。”
谢怀轻轻笑了。
“你不太了解她。”
谢怀的声音如鬼魅:“我的小情人,可是个连阎王都带不走的犟种,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她是不会轻易死去的。”
*
刷——
在司泺震惊的双眼中,姜婵一刀劈断了黑色灵力,脱离了重重枷锁。
司泺咬牙切齿:“怎么可能!恶念之体无人能斩断……”
她的双眼渐渐睁大,望向姜婵的目光逐渐惊诧。
“你…是你?”
“飞鸿剑派的那个少主?”
没有人能够斩断世间恶意,唯有至真至纯的秾华道心可以做到。
“咸宁的道心碎片,被你吸收了?”
姜婵有些心烦地蹙了蹙眉,嫌她聒噪:“你问了这样多问题,要让我回答哪一个?”
傲慢的有些目中无人。
不再需要她回答,因为司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她笑得癫狂:“难怪,难怪司悯要一路护着你,难怪损耗残魂灵力也要从我手中救下你。”
无关扭曲,声音满满都是嫉恨:“原来你就是他痴痴等待,预言唯一能将我杀死的道心宿主。”
姜婵没有理会她,只是虚握了握手中不问,感知她如今杀意正盛,满意地眯了眯眼。
灵脉之中被吸收的道心碎片细闪着柔光,融合在灵力之中,疯狂涌入不问的刀身。
有了道心之力护体,对上身娇体弱的桑昭的身体司泺的魂魄,姜婵信心百倍。
古林的尽头便是传闻中的河水。
说是一条河,实际四周孤山环绕,早已停止了流动,汇聚在一方,形成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泊。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姜婵体内便有强烈的呼唤。
她知道,那篇湖泊便是她苦苦寻求的秾华道心。
自然也明白,恶念所幻化的妖神,最是害怕它。
姜婵抵着司泺,二人跌到在河流岸边。
司泺的头下,便是幽幽的河水。
姜婵笑得邪气,司泺伤了她不清,脸上满是血渍,她也不管,扼着司泺的脖颈,叫她动弹不得。
“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查秾华道心而来。”
姜婵的声音淡薄,又渗透着狠意:“需要我告诉你道心所在何处吗?”
一听这话,司泺果真神情凝重了起来。
姜婵笑得邪气,手上又用了些力气,将她的头颅更加靠近水源半分。
“道心,就在这条河水之中。”
司泺双眼睁大。
姜婵轻描淡写:“只要我再用些气力,将你摁进河中,我想,妖神的魂魄必会受到重创吧?”
“你不敢!”司泺抓着她的手,留下道道血痕,“道心会搅乱神识,若是如此,桑家这个小姑娘也会死!你不敢的!”
姜婵倏地神色冷淡:“桑家如何,与我何干?自始至终,我与此人都关系不善,你是犯浑了,用这人的性命要挟我?”
说罢冷冷一笑:“她死了,谢怀就是我一人的了,我巴不得,何况,一个毫无天赋的青龙而已,换妖神重创,值得。”
话落,姜婵的手毫不留情地狠狠将其摁下,欲将其溺毙在河水之中。
司泺大惊,霎时,浓重的黑色雾气从桑昭口鼻涌出,飞向天际。
“咳咳……咳咳咳。”
桑昭抚着嗓子,呕出一大滩黏着物,她狼狈不堪地咳嗽,神情疲倦。
望着那道魂魄急速离开,姜婵冷眼看着,并没有追赶。
见桑昭难受,轻轻松开了桎梏她的手。
“呜呜……”
桑昭恢复了清明,望见眼前遍体鳞伤的姜婵,一下子哭了出来。
“阿婵,阿婵!”
桑昭似乎要将这段时日以来的委屈与害怕尽数哭出来,她被司泺夺舍的这段时日,她的意识也一直清醒着。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搅乱姜婵与谢怀的关系,眼睁睁望着最为信任的五叔露出潜伏已久的真面目,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残害修仙界。
她几欲哭死过去:“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娘亲,对不住修仙界。”
她终于明白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在对比姜婵坚毅的内心与信仰,桑昭自惭形秽。
姜婵就像陨落人世间的星辰,白日里被掠夺了光华,毫不起眼,但她依旧孜孜不倦地散发着光辉,拼命燃尽自己,去维护修仙界的平和安定。
这样好的姜婵,理应被世间珍宝环绕。
姜婵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桑昭的哭声,并轻轻按着她的头,将她更靠近自己的怀中。
像是一个温柔至极的拥抱。
桑昭被这股温柔淹没,呼吸间尽是姜婵身上好闻的草木香。
这样好的阿婵,谁也配不上。
那个目中无人,高冷自傲,甚至连救命恩人与心上人都可以连连认错的冰块脸谢怀,更是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