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愣在原地,她知道事情迟早会发生,没想到这么快,更没想到家长会有这么激烈的方式带走孩子。

从时间估算杨老师应该到镇上了,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方不方便接电话。这么想的时候,电话已经拨出去了,电话响了好久没人接,她再打,还是没人接,她只好给杨老师发微信说明情况,领着仅剩的三名学生回去上课了。

杨伟民摩托车骑得很快,根本没听到手机响,他心里着急,想立即见到赵校长。

他紧赶慢赶,将骑了十几年的摩托车停在学区门口,直奔学区赵校长办公室,此时办公室门大开着,赵校长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正拿着笔写着什么,手旁边摆着一杯浓茶,茶叶在水中沉沉浮浮,凭杨伟民多年喝茶的经验,他知道赵校长喝的茶比他包里装的茶叶好上好几倍。

杨伟民正了正自己的衣领,进了赵校长办公室,热情地说:“赵校长,您忙着啦?”

赵校长抬起头,看到来人是杨伟民,笑嘻嘻地说:“杨老师!坐。”

杨伟民是整个乡镇最无私的老师,他省吃俭用资助了不少学生,教师圈里对他都比较尊重,赵校长自然也会给杨伟民这个面子。

杨伟民走过去坐在窗户旁边的黑皮沙发上,手里仍然捏着他的包,但那包茶叶他始终没有拿出来的勇气,不仅仅是因为她包里的茶叶没赵校长喝的茶好。而是他拉不下面子,总觉得送礼这事实在是太让人难堪了,甚至比当场挨两巴掌还使他难为情。他如坐针毡,手在提包上攥出汗了。

赵校长不紧不慢地打开茶杯,嘬了一小口,头靠在座椅上,脸上仍带着笑意看杨伟民一眼,杨伟民坐直身体:“赵校长,我们天河小学......”

此时门上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杨伟民从没见过的年轻人进了办公室,在赵校长耳边耳语了一阵就出去了。

赵校长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提高声音:“杨老师,你来得正好,家长的投诉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天河小学不是你杨伟民一个人的!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杨伟民一头雾水:“赵校长,发生什么事了?”

赵校长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大口,提高声音:“你还反过来问我?你是不是不让学生转学?家长的投诉电话都打到学区来了,我问你,你有什么权利不让学生转学?谁给你的胆子?”

杨伟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他来找赵校长本是想探探口风,找个合适的机会跟赵校长磨磨牙,让他网开一面,留住天河小学,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了。

“我只是想保住学校。”杨伟民自知理亏,声音也小了下去。

“你以为就你天河小学一个学校要撤?整个乡镇那么多小学都关门了,这是大势所趋,你一个人的力量挡得住历史前行的车轮吗?挡得住社会的发展趋势吗?挡得住家长望子成龙,盼女成凤的迫切心情吗?家长手里有钱了,愿意送孩子们到镇上、县城、甚至省城、大城市去读书,乡村小学没有学生了嘛,你能怎么办?”赵校长看看杨伟民,声音严厉起来:“开学的时候你跟我说天河小学还有九名学生,你是在诓我?你领了九套书你自己吃了?学校里明明只剩五个学生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四套书原封不动地放在杨伟民的办公室的柜子里,书本费现在由国家承担,多拿了四套书杨伟民心里不安了好久。

杨伟民立马站起身,诚恳地道歉:“赵校长,实在对不起,你知道我这人一辈子没撒过谎,这次我没办法了,我就是.......只是想保住学校。”

赵校长指着杨伟民,张了张嘴仅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真的被气的无语了。杨伟民本是一位尽职尽责的老师,也是一位有爱心的老师,他资助的学生遍布全国各地,别人都尊敬他,敬重他,没想到他居然会撒这种谎?干出这么荒唐的事!

“杨伟民,你马上回去给我解决这个事,该写转学申请写转学申请,剩余的三名学生一并转到中心小学。”

“赵校长,天河小学可不能关呀!”杨伟民几乎要哭出声。

“杨伟民,你不要得寸进尺,你口口声声说天河小学的九名学生都是特别困难的学生,去其他地方上学有困难,你这不是放屁吗?”赵校长被气极了,话说得很难听。

杨伟民低垂着头,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赵校长,学校里确实有困难学生,王悦和江夏家里确实都困难,王悦她爸妈六年前在工地上出了意外......”

赵校长大手一挥:“不要说了,尽快回去按我说的办,下周一你们学校仅剩的三名学生必须转到中心小学,误了事我找你算账。”赵校长说完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径直往外走。

杨伟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他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他匆匆忙忙跑到学区,不仅没保住学校,还害了学生,江夏和王悦以后上不了学怎么办?事情怎么会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赵校长出了办公室门,看到杨伟民坐着没动,他退回来质问道:“杨伟民,你坐在这儿不走是想抗议?”

杨伟民木讷地站起身:“赵校长,我不当这个老师都可以,可那几个孩子不上学怎么行?现代社会走到哪都需要知识,没知识连庄稼都种不好。”

赵校长彻底火了:“我说让孩子不上学了吗?杨伟民你是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你作为学校的负责人谎报学校的情况,我还没追究你的责任,你倒寻起我的不是了?”

杨伟民连连摆手:“赵校长,我不是那意思,你误会了,我是说......”

咣的一声巨响,赵校长摔门而去。杨伟民愣了一会儿,提上他的破提包出了赵校长办公室,秋风扫过他苍老的面颊,灰白色的头发在风中微微发抖,他猛地一下清醒了,他怎么能这样就走了啊?他应该再争取争取,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哪怕没有他也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放弃,天河小学不能在他手上关门歇业,孩子们也不能因为他的过失没有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