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初晴,天河村焕然一新。

纵横交错的农田满载着丰收的喜悦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丝带般的天河蜿蜒着从村中间奔流而过;河两岸的房舍,洗去了积年的旧尘,显得锃光瓦亮。

天河小学白墙红瓦在五星红旗的映衬下格外耀眼,圆拱形的校门敞开着,校园里静悄悄的,既听不到琅琅的读书声,也看不见学生们嬉笑玩闹的场景,校园内大部分房间门上都落着锁,只有校门斜对面的老师办公室门半开着,第一间办公室里一位头发花白,脸上略黑的老头正拿着红笔在改作业,紧挨着的另一间办公室里,一位年轻的女老师正在备课。

老师办公室正对面的一间教室门突然开了,两个同学探头探脑你推我搡地来到老师办公室门前。男同学一把将女同学推进了办公室,男同学站在门外偷笑,女同学朝门外的男同学翻个白脸,转过头:“杨老师。”

头发花白的杨老师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女孩,柔声问:“陈甜甜,你找老师有事吗?”

陈甜甜瞪一眼门外的男同学:“高飞宇,你快点进来呀!”

陈甜甜和高飞宇都是三年级学生,也是天河小学三年级唯一的两名同学。

杨老师警觉起来,放下手中的笔:“你俩是不是打架了?”

高飞宇笑着走进老师办公室,紧挨着陈甜甜,用并不大的声音说:“杨老师,我们没有打架。”

“那你们这是?”杨老师更不解。

“杨老师,我要转学,我妈让我找你写转学申请。”陈甜甜说。

高飞宇连忙附和道:“我也要转学,也要写转学申请。”

杨老师听到转学两个字,本不明亮的眼睛更加暗淡了。这么多年,他最害怕听到‘转学’两个字,听得最多的也是这两个字。

天河小学2003年在校学生二百多人,十位老师。短短的二十年时间学校仅剩五名学生,两位老师了。四五六年级两年前已经全部转到镇上的中心小学,现在仅剩一二三年级,要是陈甜甜和高飞宇都转走了,学校是不是就保不住了?

天河小学在杨伟民心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高中毕业回到村里,没过多久就接替了村里唯一一位将近六十五岁老师的工作,成了一名民办教师,在这个学校一呆就是整整四十年,他对这所学校有着深厚难以割舍的感情。

他作为老师,明白现在的家长越来越重视孩子的教育问题,也清楚乡村教育设施和师资力量跟镇上、甚至县城的小学没法比,也知道乡村教育资源从乡村向城市倾斜是社会发展的必然,更懂得城乡融合发展是大势所趋人力不可为。

但他不甘心,只想多拖一天是一天,甚至固执地以为只要不给学生写转学申请他们就走不了,天河小学就不会关门歇业。

“不能转!谁都不准转!”杨伟民斩钉截铁地说。

杨伟民的声音很高不仅把陈甜甜和高飞宇吓坏了,连隔壁办公室的女老师也惊动了,她急忙放下笔跑过来:“杨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陈甜甜带着哭腔:“沈老师,我妈让我找杨老师写转学申请,杨老师说不让我们转学。”说着就哇一声大哭起来。

高飞宇嚷嚷起来:“为什么别的同学都能转,就我俩不行,三娃子,二城子,芳芳不是都转到县城上学去了吗?”

“对,我妈说了县城的小学教学设备齐全,老师教学水平高,不像咱们这......什么都没有,而且......”陈甜甜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也许是被杨伟民的气势吓住了,到最后仅默默地闭了口。

杨伟民黑着脸立在一旁,气呼呼的,似乎在说哪个同学要转学,就是跟他杨伟民过不去。

沈老师蹲下去,替陈甜甜擦去脸上的泪水:“甜甜,别哭了,你跟高飞宇同学先回教室,老师跟杨老师好好说说。”

陈甜甜擦掉眼泪和高飞宇回教室去了。

沈老师看看杨伟民:“杨老师,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我们作为老师无权干涉学生转学,更何况他们要转到县城去上学,陈甜甜说得没错,天河小学的教学质量和教学设备跟镇上的中心小学没法比,更别说县城的学校了。”

杨老师黑着脸背着手在并不大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他一遇到事情就坐不住,背着手走来走去,能让他脑子清醒些。沈老师说的这些道理他都懂,他只是接受不了学校关门的事实。村里的路越修越宽,房子从泥瓦房换成了平房,甚至好些人还盖起了二层小楼,开起了小轿车,以前热闹的学校却变得越来越冷清,甚至落到关门的地步,他不甘心。

沈瑜递给杨老师一杯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等着杨老师气消了再跟他商量陈甜甜他们转学的事。她很敬重杨老师,杨老师不仅是她的老师,也是她的恩人,如果没有杨老师的资助,她连高中都上不了,更别说上大学、当老师了。

过了半晌,杨老师终于开口:“沈瑜,放学后你去李言家家访,侧面打听一下他是不是也有转学的念头?家长是个什么想法?”

杨老师没提王悦和江夏,因为这两位同学情况特殊。王悦爸妈六年前在工地不幸身亡了,这么多年她跟奶奶相依为命,家里种了不少地,根本没办法去镇上陪读,不种地婆孙俩吃啥?江夏爸妈离婚了,她妈妈把她扔给了外婆去外地打工了,江夏外婆虽说身体硬朗,但她外公半身瘫痪常年卧床,离不开人,江夏外婆也不能去镇上陪读。

这也就意味着不管怎么样,这两位同学是转不了学的,所以不用去她们两家探情况。

“没问题!放了学我就去。”沈瑜马上应道,愣了一会儿又问:“那陈甜甜和高飞宇这两个同学怎么办?他们还等着......”

“先拖一拖,我现在就去学区,不管采取什么办法一定要保住天河小学。”杨老师说着拿起桌子上放的一包茶叶塞进带有补丁的黑色提包,提上包径直往外走。

这包茶叶是远在杭州,他曾经资助过的学生寄给他的,他没舍得喝,拿上点东西好说话。虽然他这个人不爱搞请客送礼那一套,但为了保住天河小学他觉得做什么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