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惊川呼吸一滞,巨大的慌乱瞬间将他覆盖。

他再顾不得自己与这黑影的实力差距,径直冲向那黑影,用手中的灵火符释放出的火焰将黑影挥开,最后又将灵火符掷于那黑影之上。火光所及之处,黑影为了回避火焰,散得七零八落,倒是比他想象中要容易驱赶得多。

然而那黑影避过灵火后,却又在那灵火之外绕了一圈,将步惊川围困在中间。

黑影毫无保留地释放出属于它自己的威压,步惊川被这浓厚鬼气包裹,几乎就要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但步惊川却无暇顾及那黑影的试探,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脚步丝毫没有停顿,冲入眼前的黑影之中,努力地伸手拨开了阻挡在他面前的黑影。这带了鬼气的黑影不知是什么东西,像泥又像是水,粘稠非常,将他护体的灵力视若无睹,径直黏到他衣服上。一旦沾上那黑色的东西,又极难除去,步惊川拨弄了几下,见无甚成效,亦不知后续该如何应对,顿时犯了难。

这东西如泥般挡住了他前进的路,又如水般无孔不入,他费了好些力气,才前进了几步,又不知晓沾上那黑色的东西后会有怎样的后果,可心底里还忧心着秋白的安危,有些急切起来。

正当他从储物戒中取出第二张灵火符之时,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了粘腻的响动,仿佛是什么从泥浆当中费力钻了出来。步惊川正担心会出现什么变数,连忙点燃手中的灵火符,朝着发出声响的方向望去。

一个白色的身影破开重重黑影,从那缠缚之中挣脱而出。步惊川心头一喜,连忙用灵力引着灵火符的火焰上前协助,帮助秋白从那黑影之中挣脱出来。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怒吼,那黑影沸腾起来,秋白刚刚从那黑影之中挣脱,那黑影卷土重来,大有要将秋白再度吞入其中的趋势。黑影显然是有自己的灵智,下手的方向正是秋白的背后,秋白连脚跟都尚未站定,此番便给了这黑影一个空档,径直朝秋白毫无防护的后背袭去。

情急之下,步惊川也顾不得那么多,将灵力灌入金素剑,一步跨到秋白身后,挥手朝那黑影劈出一剑。

他对自己的修为极为有数,这黑影给他的压迫感极大,修为方面恐怕不是他所能够抗衡的。他此番只想稍稍一阻那黑影的动作,为秋白争取些许的时机,只要秋白能够调整过来,便足够了。

他压根没想过以自己的实力,能伤到那个黑影。

劈出的那一道剑气,融入了步惊川自己的灵力,原本是在那黑影如山般的威压之下渺小如尘埃的一道剑气,却在触碰到那黑影之时,令黑影如冰雪消融,化作飞灰。

袭向秋白背后的黑影被步惊川这么一搅和,便错失了留住秋白的时机,秋白几个腾挪之下,躲过了黑影的追捕,站到了步惊川身后,同他背靠背站着,一同防备着眼前的黑影。

这个节骨眼上,步惊川还不忘紧张地将秋白上下打量一遍,在见到秋白毫发无损之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尽管时机不对,他也为自己终于能同秋白这般相互扶持、并肩作战而感到丝丝窃喜。

经过这一番打量,他才注意到秋白一身白衣,竟是连黑影的半分污浊都没有沾上。相较之下,反倒是他这么一身污浊显得更加狼狈。

黑影因为方才步惊川那一击,就连围困他们的那部分黑影也散去了,剩余的黑影蜷缩成一团,飞快退回至河边。虽看不到黑影的双眼,却也能感受到此刻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二人。

二人此番才有机会仔细一看那黑影。

步惊川心头倒是生出几分奇怪的感觉来。论修为,他的修为同秋白相距甚远,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在那黑影之下,比起忌惮他,黑影应当更加忌惮秋白才是。

方才秋白就连挣脱黑影都费了不少的力气,想来是因为黑影的修为也不比秋白弱太多。

可他分明记得,黑影在他劈出那道剑气之后,却如同遇到什么洪水猛兽那般,飞快后撤,就连即将能留下的秋白都留不下了。

可这是为什么?他分明记得,他先前用灵火符驱使灵火去驱赶黑影,也不见得又多大的效果。要知道,对于这般一看便知气息极为阴邪之物,应当是极为忌惮灵火这类至阳至刚的力量才是。

方才灵火作用不大,他还以为是自己修为不足,驱使的灵火没有对这黑影构成威胁,可如今一看,似乎不是如此简单。他在剑道一途是明摆着的没有天赋,没道理他情急之下挥出的一剑威力能比灵火符的效力还要抢。

为何这黑影对他的剑气如此忌惮?可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步惊川望着那黑影,陷入了沉思。

直到他被隐隐的哭声唤回了神。

起初,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向四周扫视一圈,却没有见到附近有人。

步惊川甚至还有些不确定地转头问秋白:“附近可有来人?”

秋白不知他为何有这一问,只疑惑地摇摇头,“可是有什么情况?”

步惊川一愣,“你没听到?”

“什么?”秋白面上的疑惑不似作假,况且,秋白也没有在这如此紧要的时间作假的必要。

步惊川愣了一下,这声音只有他能听到?

秋白修为在他之上,平日里五感都极为敏锐,没有秋白听不到而他却听到了的道理。

秋白见他神色有异,意识到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你可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步惊川不确定地点了点头,传入他耳中的嘤嘤泣声越发清晰。

他分辨了一会儿,最终不确定地道:“似乎……那哭声是从这黑影之中发出来的。”

他格外地不确定。方才那黑影还是一副想要了他与秋白性命的模样,然而转眼间却如此安静、甚至称得上是乖巧地蹲守在河边,还发出了只有他一人能够听到的哭声,怎么看都觉得是有诈。

秋白微微皱眉,“从那黑影中发出来的?是这黑影在哭?”

步惊川分辨了一会儿,“是……而且,不止一个声音在哭。”

在他耳中,那嘤嘤鬼泣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甚至他能隐隐听到他们在说话。

步惊川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那鬼泣之声越来越清晰。他又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出几步,秋白却忽然在他身后拉住了他。

“你这是做什么?”秋白皱眉看他,“鬼魅向来都擅长蛊人心神,你当心莫要上了当。”

步惊川猛然从沉浸在鬼泣之中的情绪之中挣脱,回过头来望向秋白,却又嗫嚅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他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他们在叫我。”

“他们叫你,你便去了?”秋白紧锁的眉头皱得更紧,“当心有诈。”

步惊川知晓秋白的担心没有错。鬼魅向来善于蛊惑人心,特别面前的这一只看起来便不像善类,他自然要提高十二分警惕的。只是不知道为何,他自听到那哭声后,却始终对面前的这团黑影生不出戒备心来。

但他也还是存了些疑惑的:这黑影的实力在他之上,若想要他性命,直接动手便好了,就连秋白都在他手上讨不了好,何必还要费力来蛊惑他?

他心中的疑问甚多,却不知从何处开始同秋白说。

“我想试试……”步惊川低声道,“我总觉得,我与他们似乎有什么关联。”

说完,他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们”?他分明只听到了一个声音,为何他会觉得是“他们”?

这么想着,他又仔细侧耳听了一会儿,忽然从那整齐的声音当中,分辨出了不同的的声音。男、女、老、幼俱全,他们还在说着相同的话。

“您回来了!”

“千年不见,我们就知道您不会抛下北斗星城的!”

“太好了,我们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

“东泽,我们一直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