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腰带竟是一件能够遮掩气息的法宝,而且那法宝叫人看不出她原本的气息,就连那女修来了,也被她这般模样吓了一跳。

“这是谁给你的?”女修皱起了眉头,“昨日我便在你隔壁的房间,为何我没有半点察觉?”

于任凌意识到,若是自己说了实话,恐怕女修会觉得这能够帮她掩盖气息的腰带来路不明,从而拒绝她上太云门。昨日这人同她说话送她腰带,女修半点也没有觉察,多半是因为那人比女修强很多。

若是有人能够这般帮她……那她岂不是能够真的上太云门了?

“妈妈给我的。”于任凌撒了谎,“她说等到了这里之后再打开。”

女修叹了口气,她如何听不出来她说的是假话,只是如今她自己也想不好如何处理这个孩子。

她看了于任凌许久,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

为免那些守门的弟子还记得于任凌,女修特地让她在太云门下等了足足半年,这才让她上山。

而如今于任凌早就打扮了一番,穿着月白的长袍,梳着男子的发髻,那些守门的弟子早就不知道换了多少批,即便是当初守门的弟子在此处,恐怕也认不出她来,只以为她是谁家的小公子。

她这根腰带瞒住了所有的人,包括门中的长老与掌门。

因为她无名无姓,于是同太云门其他那些一样也是无家可归的弟子们一般,跟着掌门姓了于。

名字是她的师父宋怡——也就是当初那个女修为她起的。

她的身份无人能够看出来,自然也是与其余弟子一般修炼、外出历练。

而她有着宋怡的庇护,便借着她是宋怡亲传弟子的由头,可以随着宋怡居住与修行,免去了同那些男弟子同吃同住的问题。

直到,那法宝失效。

“这法宝是当年那恩人送的,即便是如今爆发魔气,我也不忍心毁去。”于任凌叹了口气道,“我在这些年,也有曾经尝试过在太云门内寻找那位恩人,可不论如何,还是找不到。”

“他当初的声音应当是经过了伪装,我也听不出他原本的声音,”于任凌道,“而我也没有机会知晓他的名字与长相,因此这么多年来一直也没有找到机会同他说一声谢谢。”

步惊川手上拿着那根散发着魔气的腰带,细细打量。

这腰带并不是多特殊的材质,只不过这布料是用冰蚕丝所织就——尽管这材料少有,却也只是针对凡人而言,冰蚕丝已经有少部分宗门可以批量生产,对修士而言算不得什么稀罕玩意,更不能根据这腰带寻出这人的确切身份。步惊川查看了许久,才终于肯定,这腰带上先前那能够掩盖于任凌气息的法宝,其实是那腰带之上一个圆形的环扣。

而魔气,也正是从这上面而来。

步惊川将那环扣拆了下来,环扣乃是陨铁制作,虽是少见,却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场。这环扣外面光滑如新,因此,这环扣的秘密应当是还在内里。

这么想着,步惊川指尖凝出一道灵光,如锋利的刀刃,直接将这环扣切成两片。

果不其然,这环扣是中空的。

而在环扣之内,因为步惊川是打横切断,因此手上拿着的两片环扣,内里刻着的阵法还算完好。

一边,乃是隐匿气息的阵法,另一边,却是释放魔气的阵法。

然而,隐匿气息的阵法如今的阵纹却已经失效,再无法作用,这才使得于任凌先前无法压制自己身上的气息。

步惊川看了一眼那两个阵法,无声地看了一眼于任凌。

于任凌也不是傻子,当即大惊,“怎么会,这腰带从未离身过,根本不会有人下手……除非是那人靠近了我也没察觉……”

然而她如今的修为已经不弱了,若是一般人靠得这般近,她怎会无法察觉?

一切都指向了同一个事——

“这环扣恐怕一开始便是这样的,”步惊川叹了口气。心中多少有些不忍,“当初来寻你的,或许就是魔修。”

于任凌面上还有些茫然,似乎还无法接受恩人忽然变成了魔修的事实。

“这布下手法的都是同一种手法,想来应当是同一个人。”步惊川看着那两个阵法道,“而后来这阵法忽然失效,大约也是因为他暗地里做了些手脚。”

“是阮尤?”一直沉默着没有出声的监兵问道。

步惊川艰难地点了点头,“魔修当中,能够将阵法布置得如此好的,或许只有他一人。”

阮尤向来行踪诡秘,加上又常在勾陈城附近活动,若是说这上面的阵法出自阮尤之手也并不奇怪……只不过这人着实有些烦人,步惊川分明记得这人死在悬河鬼域了,近日来却总是有种这人还未彻底消失的错觉。 ”监兵又问于任凌:“你是在什么时候拿到这环扣的?

于任凌回想了一番,“按照我年龄算的话,大约是在……十三年前,具体什么时候我忘记了。”

便听一旁的宋怡开口道:“我记得,是大雪的前后。”

监兵挑了挑眉,“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我师父尽管离开了太云门,但她的魂灯一直在我这处。”宋怡道,“我师父在二十七年前的大雪之前,魂灯忽然熄灭了。我只知她身陨的大概的位置,每年前去祭拜。”

监兵忽然没说话,反倒是转过头去,与步惊川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皆有深意。

“这时间有些巧了。”监兵道,“你知晓你师父身陨在何处?”

宋怡不知他想知道什么,只能点了点头,“大约便是在勾陈城附近。”

这下,步惊川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宋怡不知他二人在打什么哑迷,可看这二人神色,心知不能多问。

于是,她便问道:“那眼下这魔气,该如何解决?”

她虽懂得这阵法,然而所知仍是有限,这环扣之中的阵法,恐怕不仅仅是毁掉这个环扣便能解决的。

这环扣上应当是有什么防护的法子,一直以来,除了步惊川,无人能够再伤那环扣半分。

“这环扣之中的阵法,是从另一处将魔气引到这处的阵法。”步惊川解释道,“我事后还需追查这阵法的另一端所在,暂时还不能毁去。”

说着,他设法将那还在向外溢出魔气的阵法封住,从这之中源源不断冒出的魔气终于消停了下来。

宋怡也松了一口气,“如此便好,这处的魔气如此充沛,只怕会影响到太云门中的弟子。”

“无妨,左右这魔气过会儿便散了。”监兵道,“我看你还是多关心些你们二人日后该何去何从。”

说起此事,宋怡的神色有些黯淡,“我在太云门百年,若是想要离开,也不是一句话这么简单。”

“你们的门主已经死了。”步惊川提醒道,“也不再有人会束着你。”

宋怡叹了口气,“但是我师父……毕竟她临走前,还叮嘱我要好生看护太云门,如今我除了继续在此处守护,也不知该做什么好。”

步惊川想起二十七年前,目光变了变,却没有说什么。

可一旁的监兵似乎想起了什么,伸出手来轻轻拽住了他的袖口。

步惊川心中忽然一动。或许是属于秋白的记忆在提醒着监兵,当年的东泽,也是这般,只为了师父的遗命奔波,忘却了自己本该有别样的人生。

“或许你该试着做出点改变。”或许是对宋怡,又或许是对着他自己,步惊川开口道,“还是不能一直活在前人的阴影之中。”

宋怡点了点头,“还请给我多写些时间,我再想想。”

宋怡已经在那样的过往中生活了百年,就好比当初的东泽一般,遵循师父的遗命几乎已经成为了本能,因此,步惊川更能理解她的心理,也更清楚这时候确实还得是由她自己想明白,不能催促。

步惊川也不再逼她,只转头看向一旁的于任凌。于任凌正站在另一侧,正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或许于任凌还未从方才恩人变成了魔修的震惊之中恢复过来,因此他们方才说的话,于任凌半句都未听进去。

孔焕在一旁急得不行,本想如往常一般伸手拍拍于任凌的肩膀,可在看到于任凌如今的模样时,手又硬生生地顿在了半空,迟迟拍不下去。

二人就这么不上不下的,看着还有些滑稽。

“于任凌,”步惊川低声唤道,“你日后打算如何?”

指望孔焕主动开口询问恐怕是不可能了,孔焕一向都神经大条,自然不会考虑到这个部分。因此,只能步惊川开口替他询问。

于任凌被他这一唤,回过神来,“我会留在太云门。”

宋怡微微一愣,“你也不必在太云门中继续留下去,你该知晓,你如今身份暴露……”

于任凌摇了摇头,“正因如此,我才更要留在此处。先前那不合理的规则是门主定的,如今他死了,太云门也该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她的双目中焕发的神采一如既往地夺目,尽管已然不是往日的男相,她却仍旧是那个骄傲的太云门首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