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巫马城携药而归。
他刚将“药物”交给了巫马长缘,刚走至院门前,就察觉了阵法被暴力破坏。
巫马城心中微紧, 他连忙步入院中, 见到坐在院中的月山河, 张口便是一句:“谁闯进来了?”
月山河正在擦拭刀身,听到巫马城的话没有回答, 转而提起另一件事。
他说:“你抓了琼山派的弟子?”
这几天琼山派都在, 搞得整个圣海宫都神经紧张。巫马城张口否认:“怎么可能, 为了避免麻烦,我一直按照魔尊的要求小心行事,我找到的那些人里, 绝不可能有修者!”
月山河静静地看着他, 仿佛早已看穿了他的谎话。巫马城心中微紧,面上却还要装作冷静:“是琼山的人来找你麻烦了吗?放心,巫马晖已经在寻他们要的人了, 应当很快就能找到。”
月山河听完了巫马城的解释, 他缓缓开口:“琼山的李萱是做足了准备来的, 若是你们交不出兰华, 她恐怕不会离开。”
巫马城听到这话嗤笑:“不会离开?琼山的弟子难不成还会在圣海宫长住吗?”
“这天下这么大,琼山失救诸派又不是第一次了, 当年他们赶不及观天宗, 如今难道就能庇护圣海宫了?”巫马城不屑, “只需要拖久一点,他们自然会离开, 等他们离开——你我早已成事,届时圣海宫的死活, 也和你我无关了。”
月山河对此未置一言。每每巫马城瞧见他这幅神情,便会有股压不住的怒意升起。
他讨厌月山河这副高高在上,仿佛万事万物都不值得一提的态度。是的,他强大,强大的近乎无所不能——可若不是他在巫马长缘的帮助下,误打误撞从“圣海宫”中带出了“他”,如今的月山河也不过还是一截被丢在冰冷湖中的骸骨,又有哪里来的机会漠视他!?
巫马城憎恶石无月,纵然如今不得不认贼作父、与魔域合作,他也不止一次在心底希望月山河死去。
他抓了不离城的女修时,也是存着将事情弄大,最好能惹得仙首下山,把圣海宫和月山河一起端的想法。等到那时,他早已带着巫马长缘离这脏污的上清天远远的,择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好好修养了。
正是因此,琼山来人巫马城才并未惊慌失措,他本就巴不得大家一起,绝不会像巫马晖那样,慌得一遍遍在那些被绑来的女人中找不存在的琼山弟子。
巫马城盯着月山河,心中又不免得意起来。
毕竟月山河直到今天也不知道他真正想做的事,强大又怎么样,强大没有相应的智慧匹配,也只能落得当他人刀柄的结局,而他正是握刀人。
“琼山的事情你不必忧心,我会解决的。”巫马城将话题扯了回来,“你还没有告诉我,今天谁来过。”
月山河见他不愿放人收回了视线,也说道:“我已经解决了,你不必知道。”
巫马城听得恼火:“我不必知道?”
月山河缓缓起身,他将刀重新配回,说:“琼山该走了,时间已拖得太久,‘他’也不愿意再等。”
这话说完,月山河便不再理会巫马城,离开了院落。
巫马城被警告了一句,他恨得要命,瞧见月山河的背影冷笑了一声:“是拖得太久,应当结束了!”
月山河离开院子后,去了黎丹姝的院子。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白天黎丹姝才刚来过,这会儿他却有点想要见她。
圣湖中的身体上残留着六魄,因而他总会感受到一些“他”感受不到都东西。诸如他会对谎话连篇的巫马城感到厌烦,对所谓的砥柱琼山生出不屑,厌恶圣湖湖水,又对圣湖上绽开的莲花心生怜意。
就好比他如今,他生出了一种似乎应当叫做“思念”的东西,虽然他并不清楚他在思念什么。
月山河到了黎丹姝的院子,瞧见了她在月下正用鲜花的花瓣装填香囊时,他方才又忽地明白了。
他在思念黎丹姝。
院子里的魔域间谍抬头见到他,一时露出了无比惊讶的表情。
她看起来对他的到来并不高兴,只是仍维持着表面的笑意,放下了手中的香囊,问他:“月兄深夜来访,是有什么急事吗?”
月山河望着她与白日相比,要显得疏远许多的笑意,又生出“不快”来,以致于他说了一句:“没有急事便不能来了吗?”
黎丹姝瞧着像是被他问住了,好半晌才抿起嘴角,温声说:“那倒是没有,只是有些意外。”
她让出了身侧的石凳,开口说:“请坐。”
月山河有些躁动的心忽而便平静了下来,他“嗯”了一声,真的坐下了。
黎丹姝见月山河半点不客气,心中也嘀咕得紧。
她一边扫着月山河的表情,一边给他倒了杯茶,心想:该不是巫马城回来了,和他说了阵法的事情。他如今怀疑起我的目的了,前来找我理论的吧?
黎丹姝心中一沉,想到李萱还没回来,那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她破坏阵法的事情,总归她现在是客,即便月山河发现了什么,也无法对她发难。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月山河坐下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不是质问她阵法的事情,而是看上了她先前做了一半的香囊。月山河指了指香囊问:“这是什么?”
黎丹姝正要回答,月山河像是察觉了什么,他的手掌已经握住了刀柄,猛然抬头向院门看去!
黎丹姝见状,还以为敌袭了。还没等她想到圣海宫哪儿来的敌袭,保命的本能已经驱使她躲去了月山河的身后,先拿对方当肉盾。
等黎丹姝反应过来,圣海宫不应该存在月山河的敌人,她听到了消失了一天两夜的声音。
晅曜终于从琼山赶回来了,他带回了九算的疗伤圣药,兴高采烈地说:“黎丹姝,我给你带了瑶果!”
黎丹姝闻言本能要从月山河身后出来,却被对方伸手拦在了身后。她正要说话,瞧见了月山河的晅曜瞬间消失了笑容。
黎丹姝甚至不用去猜测,就知道少爷生气了。
他漂亮的面容上如今没有一丁点的表情,目光凝在月山河拦着她的手臂上——纵使黎丹姝没有感觉到威压,也能从陡然间不住沙沙抖动的花草树木上,察觉到来自晅曜的杀意。
能引得万物齐惧、天地同怖的可怕杀意!
“什么狗东西!也敢犯我室?”
黎丹姝只听见晅曜似是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发现他的手心已贴上了曜灵剑。曜灵剑感受到了主人的激怒,正兴奋得浑身颤抖!
黎丹姝已经感觉到害怕了,月山河直面晅曜的杀意,却无动于衷。
他只是略掀了眼皮,同样握着自己的刀,说——
黎丹姝没让他说出口。
她轻易就推开了连晅曜的剑意都挪不开的手臂,用眼神压下了月山河亲自点起的汹涌怒火。
黎丹姝说:“月兄,我朋友回来了。今日怕是不在方便招待,还请你先回吧。”
月山河不太想回去。
他现在生出了“恶意”,他只想拔刀斩了眼前令人生恶的小崽子,最好碾碎他的骨头。
然而月山河最终没有这么做。
他侧头看了看微仰着头的黎丹姝,她的那双眼睛里清楚地映出恐惧,她在害怕着他的刀。
月山河倏然松了手。
他凝视了黎丹姝一眼,说:“好,我明日等你。”
说罢,他看也不看晅曜,径直离开了院子。
晅曜倒是想跟出去把人宰了,可他一步都还未动,就听见黎丹姝叫他:“你给我带了什么?”
晅曜本想让黎丹姝等一等,可当他将目光从月山河的身上移至黎丹姝,瞧见她有些发白的脸色,才发觉她的声音有些不稳,她的手也紧紧抓着石桌的边缘,看起来——
看起来就像初次见到他时那样不安。
晅曜立刻不追月山河了,他放下了剑,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将提着的袋子递给了黎丹姝。
“瑶果,比圣海宫的膳食强,你下次要是想吃东西,吃它就行。”
黎丹姝接过袋子看了看,有些诧异:“你寻药寻回了琼山?”
晅曜坐在了她的身边,理所当然道:“你灵力流失太多,九算那儿有最好的药,再说瑶果结第二批了,我正好回去拿点。”说着,他又取出了一个小盒子,叮嘱黎丹姝:“你这几日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吃一颗,对身体没什么坏处。”
黎丹姝接过盒子,静静地看着晅曜。
她不知道和九算讨要丹药算不算麻烦,但她知道晅曜记得她喜欢甜味,看见了她吃圣海宫的食物,为她又取了一回瑶果。
晅曜揶揄道:“你是不是很感动?”
黎丹姝轻声说:“有一点。”
晅曜本以为黎丹姝会否认,话都准备好了,不想平日从不吃口头亏的黎丹姝,这次会承认得如此爽快。
他一时失语,期期艾艾:“都是小事,倒也不用感动。”
黎丹姝忍不住笑了。
晅曜见状眨了眨眼,他见黎丹姝恢复了常态,便难免旧事重提。晅曜如今倒是不觉得会是黎丹姝诱骗了月山河了,他只觉得月山河对黎丹姝不怀好意。
晅曜叮嘱道:“我那天一见这家伙就感觉浑身不舒服,不是什么好东西。圣海宫虽然应当不敢对你做什么,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应该离他远点。”
黎丹姝看在瑶果的面子上,好脾气地和晅曜讲道理:“但他毕竟救过我,我去送点谢礼、结识一二,也是人之常情。”
晅曜只听见了“救命”“谢礼”二字,他即刻不高兴起来:“什么,你还送它谢礼了?你都没送过我东西。”
黎丹姝:“……”
晅曜眼尖,一下瞧见了石桌上的香囊。他拿了起来,瞧见上面绣的是一把剑,惊喜道:“这是送我的吗?”
——其实不是,是要送李萱的。
黎丹姝本想这么说,然而瞧见晅曜万般惊喜的神色,一句“不是”便再也说不出。
黎丹姝说:“嗯,送你的。”
瞧见晅曜珍而又重地收下礼物,黎丹姝颇为无奈地想:算了,再绣枚桃花图案的,送予李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