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李思安’的惨死。
所谓的祭礼终于圆满落幕。
按照黄宁县之人的概念,这个刺头李思安死后,剩下的那个同伴再强,也不过是他们手中任意揉捏的玩物。
只要脖子上操控他们生命的法器尚在,他们只要勾勾手指就能夺走那煞尸的性命。
不过最令他们惋惜的,便是那煞尸杀死李思安的时候,顺手将其脖子上的法器也一同踩成了一团废铁。
而他们剩下的遗民也早已没了修复法器的能力,只能惋惜的将这东西当作垃圾扔掉。
“咱们只剩下二十多个‘箍子’,若是再损坏报废几个,咱们就没办法这么方便的制住这些外来的牲口了。”
就在一众遗民高层正在商量之时。
包括煞尸在内的剩余四名‘牲口’便被重新押回了大棚之中看管。
只不过这一次,煞尸的脚腕与手腕又多了几個束缚的铁圈法器。
就连拴着他的铁链也粗了许多。
至于送给他的饭食却是美味不少,终于不再是泔水馊饭。
而是特意掺杂了许多麻痹筋骨、迟缓大脑,以求能压制实力的迷药。
只不过煞尸却依旧是不进一粒水米。
凡人的食物,对煞尸而言只是负担。
他需要的乃是鲜血与杀戮之间积攒的煞气。
至于大棚里剩下的其余三人则是眼神复杂无比的看着煞尸。
尤其是之前那个和李思安关系不错的壮汉。
更是对煞尸这种没心没肺,面无表情的人感到唾弃不已。
明明有那么强的实力,却不想着该如何逃离这里,反而乖乖听从他们的命令,任他们予取予求。
而且杀死李思安这个同伴的时候,这煞尸也没有半点心理负担,动起手来毫不马虎。
事后也看不出任何伤心难过的模样,甚至连半点惋惜都没有,只顾着待在那里发愣。
“可惜了那位老弟刚刚醒来,心里就在记挂着同伴,真是好人没好报。”
…………
祭礼结束之后,观众们甚为满足。
哪怕已经离开现场,也依旧在激烈的讨论着刚刚的所见所闻,仿佛尚未尽兴一样。
人群之中那个主持了仪式,戴着儒冠,显得有些书生气的男子显得地位较为崇高。
旁边的众人对其的态度显得礼让有加,不自觉的为其让出一条路,让其能在拥挤的出口从容的离开。
然后坐上一辆由人所拉的小车,一路离开了祭地附近。
片刻后,这儒冠男子便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一个颇为精致的小院。
与其他人家不同,这院子的主人显得颇有意境和趣味。
哪怕吃用略微拮据,但其却依旧有余力在院子里单独腾出一片地来。
用竹竿架上,上面爬满了花藤。
稠密的绿叶衬着紫红色的花朵,鲜嫩娇艳,美如一匹彩缎。
缓步迈入院中,那拉车的仆人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紧紧跟随,不敢有丝毫懈怠疏忽。
儒冠男子走入自己精致的书房之中,从书架之中取出一本自己背了一半的典籍。
缓缓翻开书页,继续背诵着其中的篇章。
“存科名之心者,未必有琴书之乐;讲性命学者,不可无经济之才。”
而那名拉车的仆人也匆匆跑去烧了一壶水,用主子最喜欢的茶器沏好了一盏茶,随即端到了书房桌案上。
儒冠男子品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背诵起书籍。
这些古籍可都是他这些年在黄宁县的诸多地方搜集而来的孤本。
自从黄宁县与世隔绝之后,因为无缘科举,也不需要什么对外的文字交流。
甚至连繁杂的政务也消失不见。
因此整个黄宁县的遗民都没了学习文字的必要,习字率飞速下降。
现在还能认得一些字的,大多都是四十岁以上的人,寥寥无几。
像他这样,不仅能识得大部分文字,甚至能出口成章,通读过十本以上书籍的人,怕是连一掌之数都没有。
实际上,他读这些书,也的确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有时候脱口而出一些圣人之言,结果一群大老粗都是面面相觑。
不知道他话中有何种深意,是如何的微言大义,妙语连珠。
“唉,当真是一群冥顽不化的朽木。”
就在此时,他发现刚刚拉车回来的那个仆人依旧站在自己身旁。
于是儒冠男子罕见的表示了自己的宽容:
“行了,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回去休息吧。”
“主人,我不累,我就在这里伺候您就行。”
儒冠男子也并未在意对方的感受,继续诵读起面前的书籍。
毕竟这些奴仆都是从当年混乱之中遗留下来的些许外姓人。
他们族长心地仁善,既没有将他们逐出黄宁县,也没有将他们统统斩尽杀绝。
而是留了他们一口饭吃,让他们给秦家一族为奴为仆,也称得上是他们的福气了。
“神传于目,而目则有胞,闭之可以养神也;祸出于口,而口则有辱,阖之可以防祸也。”
儒冠男子念至兴起处,微微颔首,却突然察觉身后好像有目光在盯着自己。
下意识回过头看去。
只见原本伺候自己的奴仆正出神的呆呆望着自己手上的书本。
先是错愕的一愣,随即便是干咳了一声。
那仆人吓了一跳,猛地反应了过来,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主人饶命,主人饶命,我真的只是不小心才看到书上的内容,不是故意偷看的。”
儒冠男子并未发怒,和颜悦色的低头问道:
“你认识上面的字?”
“认……认得一些。”看到儒冠男子鼓励的眼神,仆人这才鼓起勇气回答。
“你好像也没学过字吧,是怎么认识的?”
“我平时看主人念书的时候,把主人念过的内容记了下来,后来一点点对照书上的内容学下来的。”
儒冠男子闻言倒是惊讶无比,忍不住问道:
“真的?你竟然只听我诵念书上的内容,就能把内容都背下来?”
“背的不全,只能模糊的记个大概。”
儒冠男子似乎不敢相信,将书本拿到仆人面前晃了晃,示意他背给自己看看。
就从第一页开始背。
仆人恭恭敬敬的开始背了起来。
果然是娴熟无比,除了个别篇章因为在干活的时候没有听到。除此之外,所有内容都被他记的一清二楚,背诵起来顺畅无比,几乎没什么错字错句。
这一点着实是让儒冠男子意外不已:
“你是怎么做到的?”
“主人反反复复念了数遍,我才能在一旁默默记了下来,干活的时候脑子也没有闲着。”
儒冠男子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你倒是有个读书的好脑子。”
“若是在外面,起码也是个秀才的材料。”
左右踱步了一会儿,儒冠男子和颜问道:
“你想不想继续识字念书?”
“想……”
“大点声。”儒冠男子继续鼓励道。
“想。”
“嗯。”
儒冠男子轻嗯一声,伸手将桌上的茶杯拿起,劈头盖脸的便砸到了那仆人的头上。
直接将那仆人直接砸的一时有些错愕失神。
随后便是噼里啪啦的一通拳打脚踢。
把仆人踹翻在地,一脚一脚的踢着他的肚子。
疼的他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在打转,满头大汗的连喘气都使不上力气。
但就算如此,他也不敢有丝毫躲闪或反抗的举动,生怕因此更加触怒了主人。
“你这个狗奴才,也配习字念书!?”
“是不是我平时对你太好了?还是应该也像其他人家一样,割掉你另一只耳朵,让你长长记性?”
“主人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那仆人疼的喘不上来气,哀嚎着拼命求饶。
就在此时,儒冠男子的动作突然被门口的一个声音打断。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正想发火,质问是谁如此不懂礼节,不问擅闯自家院子。
抬头一看,原本的怒火如同遇到冰山一样,再也找不到半点踪影。
只剩下彻骨的寒冷,脸上也只余惊愕之色。
“怎么回事!你不是死了吗!?”
此时,本该在祭地之中死于非命的李思安,竟然正一脸笑意的站在自家书房门口。
儒冠男子此时脸色已经如同猪肝般难看,逃也不是,喊叫救命也不行。
不管是什么办法,都奈何不了近在咫尺的李思安。
李思安自然没有心情和他解释,自己是怎么利用脑中幻想,凭空召唤了另一个和自己模样一致的‘幻想物’。
其实李思安早就有过类似的构思。
既然自己能将虚幻的怪物化虚为实,那是否能幻想出其他类型的物品?
经过短暂试验,李思安也发现自己幻想出来的东西虽然会有一些破绽,但和本体差距绝对不大。
幻想出来的食物无论是气味还是吃下去的味道,都和真实的食物一模一样,甚至能让人半天不再饥饿。
但当自己转移这部分注意力之后,那幻象便会随之消失,吃下去的效果也会飞速流逝。
当时在平台之上,李思安早就设想要用幻想的虚假自己,来偷天换日,让自己能找机会逃出那个所谓祭地。
借此机会,还能悄无声息的完成对整个黄宁县的情报调查。
却没想到这黄宁县的高层反而帮了自己一个忙。
故意让自己与煞尸一对一决斗。
看似是同室操戈,实际上却是借着煞尸破坏尸体,让那个虚假的李思安顺理成章的‘死无全尸’。
而真正的李思安便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幻想被人识破。
于是利用幻想将自己的外貌做了一些掩饰,悄悄溜出了现场。
不过李思安在离开那祭地之后,一路跟随这儒冠男子回到家中,却并未第一时间进入他的家中。
而是先去调查如何解开脖子上的铁圈。
他和煞尸不同,并没有比金铁还坚固的肉身,没办法直接将这铁圈撑断。
他们一旦真的启动脖子上的铁圈,李思安还真没把握能顶得住这‘窒息断首’的歹毒法器。
花了许多时间,李思安才抓住了一个落单的看守,从他口中逼问出了如何解开法器的方法。
成功将法器取下之后,李思安将那看守直接灭口,然后顶着他的脸大大方方来到了早已探查好的儒冠男子家中。
此时那儒冠男子还想负隅顽抗,李思安只是微微凝神。
一个刻满符印的铁圈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儒冠男子的脖子上。
铁圈的另一头还拴着一条铁链,将儒冠男子稳稳铐在了书房之中,让其只能维持着半蹲不蹲的状态,压根站不起来。
“我只需要打个响指,你脖子上的东西就会勒断你的脖子,你相信吗?”李思安轻笑着说道。
儒冠男子额头冷汗直冒,只能维持着别扭的姿势仰视着李思安。
李思安看了一眼那个仆人,示意他可以先站到一旁。
那仆人也似乎对李思安十分畏惧,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退到了一边,也不敢多说什么。
随即,李思安才开始慢悠悠的问起:
“我问,你答。”
“有隐瞒的内容我自然有办法印证,但我不会给你任何试探的机会。”
儒冠男子此时心中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的勇气。
他可是不止一次见到过被这铁圈勒断脖子的人,那些人死前可是经历了无比的痛苦折磨,方才在绝望之中断了气。
临死之前,全都是满脸涨红,青筋直冒,模样可怖至极。
他宁肯让李思安一刀捅死他,也绝不愿意被这种恐怖的死法杀死。
“姓名。”
“秦怀心。”
“姓秦?”
李思安突然注意到,自己来到这个地方之后,见到的大部分人好像都是姓秦的。
尤其是在进入黄宁县之前,见到的那个俊美黑衣青年秦舍脂……
秦怀心随即解释道,他们黄宁县现存的遗民,近九成都是秦姓之人。
乃是因为当年黄宁县异变之后,外姓人都已是或死或逃。
唯有当时黄宁县的第一望族秦家,凭借着深沟高垒与人多粮多。
在初代老家主的带领之下克服重重险阻,最终在黄宁县存活了下来。
初代家主死后,现任家主就将仅存的部分外姓人贬成了仆人,用以伺候一部分秦家的嫡系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