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安静一瞬。

明媚儿深呼吸一口气,想要说什么。

不等她说话,朱怀澈就继续道:

“姐,我可以不当大官,那我也当陛下近臣行不行?什么看守的御林军,或者是暗卫,哪怕让我当看门的守卫都行啊。”

“我只是想要不然就当大官能为姐姐撑腰,要不然就在宫中陪着姐姐,好在是能和姐姐互相有个照应。”

“我并不是贪恋权势。”朱怀澈说着眼眶泛红,跪行几步到明媚儿脚边,神情恳切又哀思。

“姐,我已经没有娘了,也不想再认爹,我只有你了,我只想能为你做些什么。”

明媚儿听朱怀澈的话,心里难受的要命,她仔细看着眼前的少年。

看着他的眉眼、样貌,甚至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神态。

不得不说,是有些像那个男人的。

“我再想想吧,夜深了,你先出宫吧。”明媚儿揉着发疼的额角,神思疲惫。

朱怀澈看着明媚儿,没有再继续纠缠,起身为明媚儿倒了盏茶:“姐,你好好休息,别心烦,我不是想给你添麻烦。”

明媚儿颔首,强打起精神:“我知道,我没有嫌你麻烦,只是陛下向来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我要想想怎么样才能说服他。”

“你先回去吧。”

“好。”朱怀澈应下,随后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明媚儿将小榻上的窗棂掀开,透过深深的夜色去看那个一步三回头,渐行渐远的少年背影。

小康子亲自去送他,走在落后他三两步的位置上。

“娘娘,陈公子走了。”芳嬷嬷送鸣玉睡着,又找了王氏乳母过来看着鸣玉公主,这才进门。

一进门看到俪贵妃还在看着窗户外面的深深夜色,开口道:“娘娘,陈公子已经走了。”

明媚儿听见芳嬷嬷的声音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宫门口早就没有弟弟的身影了。

她只觉得一阵头疼,又将窗棂合上,看芳嬷嬷问道:“鸣玉怎么样?”

芳嬷嬷答:“娘娘放心吧,鸣玉公主睡着了,现在王氏正在照顾鸣玉公主。”

说着芳嬷嬷看着俪贵妃一脸疲惫,丝毫不像是久别重逢后的喜悦欢愉和轻松。

她沉默少许,给俪贵妃添茶,问道:“娘娘找到弟弟,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明媚儿刚扶到茶盏上的手一顿,轻轻摸了摸茶盏壁,不知道要不要和芳嬷嬷说出内心的想法。

还不等明媚儿说话,小康子就走进来了。

“娘娘,奴才已经送陈公子找到八爷了,八爷去送陈公子出宫。”

明媚儿颔首。

下一刻,小康子面露犹豫,还是在衣袖中掏出个钱袋子,双手捧到明媚儿眼前。

“娘娘,这是陈公子给奴才的,叮嘱奴才要好好伺候娘娘。”

钱袋子一打开,里面赫然是五百两的银票。

“这……”芳嬷嬷看到这五百两的银票,目露震惊,又看向俪贵妃,发现俪贵妃的神色也不好看。

这五百两的银票,对于如今的俪贵妃来说不值一提。

但是对于一个长久流离失所,在外面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的少年来说,不亚于是一笔足以安顿终身的巨款。

“娘娘放宽心些,这许是聂家给的。”芳嬷嬷道。

明媚儿脸色不好,但也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对小康子道:“既然是给你的,你便自己拿着吧。”

小康子迟疑片刻,还是谢恩将这笔钱收了。

“娘娘,这道花生酥怎么没动过?”小康子想将矮桌上的剩余糕点端下去,看到每一碟子糕点都被人动过,唯独花生酥没有被碰一下,疑惑问道。

这些糕点都是娘娘亲自吩咐的口味。

曾经娘娘出身贫民,一年到头也没有什么零嘴可以给孩子闲吃。

唯独村田里面有一小片野生的花生田,小孩子们总是去摘一些当做零嘴吃。

为此还生出了不少打闹之事,闹得大人们头疼,都有人想要将这些花生拔掉了,但考虑到孩子们没有个零嘴,最后也罢了,只是警告孩子们若是再因为这花生田打闹,就真的拔掉了。

孩子们这才不敢再闹,只是用些游戏的胜负来分配花生的归属。

小时候明媚儿有铁柱的帮助,总是能比别人多得一些花生,她都会和弟弟、娘亲一起吃。

小时候的弟弟,也很爱吃花生。

花生酥制作复杂,用品精良,属于上上品,哪怕是不怎么爱吃花生的人都拒绝不了,更何况本就爱吃的人。

明媚儿也看向那盘完好无损的花生酥,摇摇头:“他吃完会长疹子。”

“……”小康子噤声了,不再多说,将糕点都利索的拿下去。

半晌。

小康子再回到内室时,内室只剩下明媚儿一人,芳嬷嬷又去看鸣玉公主了。

自从出了上次乳母渎职之事后,芳嬷嬷总是时不时的抽查,亲自看护鸣玉公主。

小康子看到俪贵妃一人还坐在小榻上,对着矮桌沉思,他轻声开口道:

“娘娘,您也别多心,陈公子毕竟是陛下…还有恒亲王都调查过的人,确实是您弟弟。”

“想来是奔波多年,身体不好,这才会吃了花生就长疹子,奴才在民间是也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本来吃一个东西没事,后来不知怎么的,吃同样的东西又会起疹子,严重的会有生命危险。”

“娘娘若是不放心,奴才可以找丰郎中问问。”

明媚儿看着小康子,片刻,幽幽叹口气。

“许是,我多心了。”

朱怀澈是被景文帝和恒亲王都证实过身份的人,长得虽然不是特别和她相像,但总还是有两分模样的。

还有朱怀澈的神态,确实像那个男人。

“人都是会变的,也许他受了不少苦,才会成如今的模样。”

小康子再次出声,和明媚儿的心思不谋而合。

明媚儿低低地恩了一声。

随后便起身,在小康子的搀扶下亲自卸了钗环,换了寝衣上床睡觉。

小康子退下,规规矩矩守在外殿。

今夜他值夜。

他见到俪贵妃的弟弟时,也很吃惊,虽然容貌不俗,但行为举止…并不是小家子气,而是一种隐秘的鬼祟。

这是一种感觉,很难用言语来表达出来。

总之,小康子没有忽略掉朱怀澈走路时对四处的打量,眼底的欲望和一种小心翼翼,甚至,还有一丝不易让人察觉到的沉思。

一般人入宫,或是好奇,或是畏惧,或是慌不择路的紧张,或是无比的拘谨。

朱怀澈,并不符合一般人入宫时的状态。

不过单单仅凭神态是很难证明什么的,小康子自然也不会和娘娘说这些事,平添她的烦恼。

也许朱怀澈在宫外多年,摸爬滚打性格本就和常人不同。

只看朱怀澈为了娘娘愿意给他五百两,可见对娘娘也是有几分在意的。

小康子躺在自己的铺盖卷上胡思乱想。

而屋内的明媚儿躺在床榻上,脑海中不断闪过小时候和弟弟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想做官,或者是做近臣,这对于如今的她来说,并不算多么难以办到的事情,就算是不依靠景文帝,她也有其他门路可以走。

问题是,她要不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