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明媚儿的脸渐渐变得青紫,窒息之感盈满肺腑,整个人像是要爆炸了一般胀痛,眼前也开始发黑时。

明媚儿心中第一反应是放松,完全的放松。

活在这个世上,面对景文帝虚与委蛇的一分一刻,都让她恶心!

景文帝根本不爱她,甚至不拿她当人。

她就算是从前对景文帝最怨恨之时,也只不过是恨他对沈皇后的纵容,对自己的漠视,对生命死亡的淡然。

但不得不承认,她的内心,从来都没有一刻是真真正正的放下景文帝。

她的虚与委蛇,所谓的不在交付真心,甚至说想对景文帝的报复,根源都在于,她怕自己爱上景文帝,她在恐惧自己爱上景文帝。

内心深处越怕,面上便表现得越抗拒,对景文帝的对抗便越激烈。

可她之所以恐惧,也是因为她早就在这段感情里沦陷而无法自拔。

景文帝就像是一座巍峨不止的高山,里面蕴含着无数宝藏,同时又永远笼罩着一层影影绰绰的薄纱,威严、神秘、又有着致命的**。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山峰,控制不住自己攀爬的欲望。

哪怕她嘴上说得再好听,不动心。

可她的心却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攀登,在现实的种种伤害下,她明知道上不去,却又下不来,也控制不住的期待。

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在景文帝用她娘亲的死、女儿的病来攻击她时,灰飞烟灭。

她就是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景文帝的宠爱,也是天下最恶心人的东西。

死了,也比对着景文帝强百倍!

她根本不应该回宫,不应该回来继续和这个没有心,不拿人当人的狗皇帝纠缠下去!

甚至连报仇都是最愚蠢的决定!

任何人靠近景文帝,都会不得善终。

不用她出手,沈皇后等人也是死路一条。

意识渐渐沉沦,直至她鲜血染红的内心变得一片虚无。

世间万物都缓缓离她远去。

寂静无声。

却又有新鲜的空气,充盈肺腑,让本来快要干枯的五脏六腑,仿佛久旱逢甘霖般疯狂吸吮,重新焕发生机。

明媚儿一片漆黑的眼前,渐渐出现一个模糊的轮廓。

是景文帝。

景文帝的手按压在明媚儿的胸膛上,不时低头吻上她的唇,送入大量空气。

明媚儿睁眼的一瞬间便被景文帝捕捉到了,紧绷的脊背一下松弛了。

但下一刻又绷起,咬牙切齿的声音响在明媚儿的耳畔。

“你厉害。”

“算你狠。”

景文帝说罢,愤怒起身拂袖而去。

临走时,门口的屏风挡了他一下,也被他愤怒地甩开,摔到一边。

他方才被明媚儿激得气血上涌时,确实有一瞬间想杀了明媚儿。

但是他的手一覆上明媚儿纤细的脖颈,看着她渐渐涨红的脸时,他就心软了。

失去理智的大脑也重新冷静下来。

攥着明媚儿脖颈的手,力道不知不觉中松了很多。

换而言之,明媚儿若想呼吸,总有一口气在。

他只是想让她求饶,认错。

他可以接受她的任性,她的不恭敬,她的讥讽,她的一切。

唯独不能接受,她用她自己过去肮脏的经历,来挑衅他作为天子,作为男人的尊严。

但是他没想到,明媚儿真的固执到,不肯呼吸。

一心求死。

有一瞬间,他也想着,既然她求死,便成全她。

可看着她慢慢青紫的脸,他还是罢手了。

同时,明媚儿在他松手的一霎那,也身体一软,歪倒在他怀里。

毫无声息。

让他从亲政后,第一次产生了,慌张、无措、害怕的情绪。

有那么一刹那,他也求遍了漫天诸神。

他,根本不想让她死。

随着景文帝走出去,屋内恢复了安静,两行热泪从明媚儿的眼眶中流出。

呆呆地看着**挂着的帷幔。

胸口窒息感还在,嗓子火辣辣的难受,让她想咳嗽,又拼命忍住。

大脑还在眩晕,整个世界都天昏地暗,却不如她内心的一丝彷徨。

未来的路,她不知道该怎么走。

从今天开始,也许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又要变成梦幻泡影,消失不见。

她会再也得不到景文帝的一丝‘宠爱’,同时,她也不必再虚与委蛇。

可以做自己了。

只是…鸣玉要因为她的一时冲动和任性被她所牵连。

不过有景文帝这样的父亲,有时候还不如没有。

连自己女儿的病都可以拿出来随便说,只为了攻击她。

不配做人夫的同时,更不配做人父。

明媚儿哭了又笑,笑了又想哭,自己感觉自己都像个疯子。

内室门外的小海子早就吓得肝胆俱碎,跪在地上仍然保持着恭送陛下的动作,瑟瑟发抖。

方才内室发生的一切,他和师父汪公公虽然听不真切,但接二连三地摔东西可是确确实实的存在着。

景文帝出来要杀人的眼神,也是毫不掩饰。

…他,好像还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话。

这话惊世骇俗到,他多么希望自己是个聋子。

而景文帝这边大步流星地走着,已经离开了永寿宫。

他在前面走得飞快,汪公公和抬着龙辇的下人们拼命跟着。

谁都不敢发出一个响动来。

汪公公的脑子也在不断地冒火,烧得头发晕。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雪来,本该冰寒彻骨的天气,却让汪公公的头上不断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来。

擦也不敢擦,只能眼睁睁看着汗珠不时滑落,还有的沾染到了眉毛和睫毛上,不过片刻又凝结成冰。

景文帝突然停下。

让跟着猛走的众人猝不及防,还有两个轿夫不小心踩到了冰,滑了个四仰八叉。

连一个呼痛声都没传出来,就被两个侍卫捂着嘴带下去了。

全程训练有素,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只见景文帝折身回来,又往永寿宫的方向走去。

众人匆匆跟上。

“哐当——”

永寿宫正殿门猝然又被人从外拽开,甩在一边发出刺耳的声音,让还没有站起来的小海子,膝盖更软了。

直到景文帝都进了内室,又甩上了内室的门时,小海子的问安声还没从嗓子里挤出来呢。

汪公公跟着走进来,一把拽起地上跪着颤颤巍巍的小海子,像是拎死狗一样拖着浑身软得像面条一样的小海子走出去。

又仔细关好门。

将有些呆傻的小海子,又拉到了院子里。

眼见着小海子没反应,汪公公从地上团了两大捧雪往小海子的衣领里灌。

冷气激得小海子浑身哆嗦,也有些缓过神来了。

小海子一看偌大的永寿宫,此时竟然只剩下他们师徒两人。

“师…师父…我…我。”

小海子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

平时极为灵光的一个人,现在被吓得像傻子。

汪公公使劲拧了他一把。

“天塌下来,也有老子顶着,你怕个屁。”

“死不了。”

汪公公本来也是吓得够呛,生怕下一刻脑袋和身体就分家了。

但是在景文帝转身回来的一瞬间。

他什么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