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行宫。

明媚儿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像是睡了一辈子那么长。

当她再次醒过来时,还是在景文帝的怀中,而景文帝还在睡着。

她蹙起眉头,轻轻将景文帝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挪开,整个人也向里侧靠去,拉开了和景文帝之间的距离。

女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不哭不闹,反而让明媚儿心中担心。

孩子还没生出来时郎中便说有可能生出来一个昏迷的孩子,一辈子昏迷,不知何时就死了。

女儿比较幸运,没有如他们预料那般是个昏迷不醒的。

但是郎中还说了,轮回草也可能毁人心智,以至于孩子痴傻、呆笨都是有可能的。

都说婴儿容易哭闹,不好带,可女儿除了刚出生和受惊时会哭几声以外,还真的听不见她哭闹。

…不会是不正常吧?

明媚儿心里着急,连带着看景文帝更不顺眼了。

阴恻恻地回头瞪了景文帝一眼,便更靠近女儿,解开了衣襟给孩子喂奶。

女儿不哭不闹她也不知道女儿到底是饿还是不饿,但是上次喂奶已经是睡前的事了,想来孩子早就饿了。

“今日随孤回宫吧,乳母已经安排好了,还是之前看中的人。”

景文帝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吓得明媚儿一哆嗦,她强忍着心中的反感,低低的应了一声。

“孤已经给咱们的女儿起名字了,叫幽兰,封号鸣玉,赐食邑四百。”景文帝支起身体,贴近了明媚儿。

他滚烫的胸膛又贴上了明媚儿的脊背,将她半圈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将她散落在脸颊上的碎发夹在耳后。

“孤晋了你的位分,妃位,封号俪,迁居永寿宫主殿,永寿宫日后也只让你住。”

“…你娘的事,孤已经知道了,待你养好了身体,让暗卫带你去看看,若是喜欢那,孤就派最好的风水师去修缮一番。”

“若是不喜欢,就让风水师再另择吉位。”

“……”

明媚儿压住内心的讥讽,面上挤出一个感激又感动的表情来:“多谢陛下。”

“娘亲在天有灵,也会感激陛下的恩德的。”

说话间,鸣玉已经不想再喝奶了,开始躲开了,明媚儿也没有强求再喂,拢了把衣服,便转身钻进景文帝的怀里。

将脸埋在景文帝滚烫的胸膛间,手指的触碰下都是紧绷健硕流畅的肌肉,哪怕有布料的遮挡,也无法掩去这一身蓬勃的生命力和男人魅力。

可她躺在景文帝的怀里,只能想到昨夜她躺在娘亲逐渐冰冷,明明柔弱不堪,却能为她遮挡一切风暴的胸膛。

爱与不爱,有时候真的很明显。

所以从今以后,她一定要记住,不管景文帝表现的如何在意她,她也不能溺毙在景文帝的片刻柔情里沉沦。

她对景文帝不过是一个玩物,猫狗一样的存在。

高兴了就宠爱、封赏、保护,不高兴了随便丢在一边,任其自生自灭,惹怒了还会惩罚一番。

这种不能称之为爱,甚至不能称之为宠,不过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任意玩弄。

而自己不独立,依赖别人的下场,也历历在目。

眼前这个男人哪怕再权势滔天、再英明神武、再杀伐果断、再是万万人之主,只要他不伸出手来,她照样可以随意的被人欺辱。

娘亲拼了命,也不过是只能用自己的命来换她的命。

如今她再也没有娘亲的保护了。

所以她一定要独立,学会自己面对风雨。

她从没像如今这样渴求过权力。

“我小时候就总想着长大以后,一定要带娘亲离开赏春楼,去过好日子。”

“但是我不争气,自己的命运从来都不由自己做主,若不是幸而得到陛下的垂爱,别说带娘亲离开赏春楼了,就算是我自己也没有办法离开赏春楼。”

“这一辈子只能被磋磨至死。”

“如今娘亲又因我而死,再也不可能过好日子了…”

明媚儿说着,声音带出两分哽咽来,咽下嘴里的苦涩道:“若不是陛下心中顾念,娘亲连死后的安稳都得不到。”

景文帝看着怀里的明媚儿,听着她的徐徐诉说,胸口上的石头压得又深了两分。

“日后,你的命运可以自己做主。”

“孤会让你做整个后宫里最得宠的女人,你可以要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景文帝搂着明媚儿的手更紧了些。

陈翠的死不是他想看到的,但世间一切事都充满了变动,不会事事尽如人意。

哪怕是贵为天子的他,尚且都有许多的无可奈何。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只能向前看,沉迷于过去的悲痛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多谢陛下。”明媚儿埋在景文帝胸口,声音有些闷。

听在景文帝耳边就是尚且还在悲伤之中,所以情绪低落。

但只有明媚儿自己知道,她对景文帝的话有多么不屑一顾。

迟来的关爱与封赏,狗屁不是。

但她如今不得不借着景文帝的宠爱,谋求利益。

这种割裂的感觉让她心里备受煎熬,但又无可奈何。

想来想去,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景文帝、沈皇后、甚至一切比她高位的人,都可以看不起她,拿她当玩物。

她也可以不拿他们当人。

明媚儿和景文帝相拥许久,直到汪公公敲门问要不要传膳,才分开。

景文帝自己起身穿好衣服,又将明媚儿的衣衫理好,才叫了汪公公传膳。

用膳期间,明媚儿状似不经意间说道:“陛下,不知周郎中家中发生了何事?”

“昨日匆匆离开至今都没有回来。”

景文帝夹菜的手一顿,最后若无其事地夹了一块鱼肉到明媚儿的碗里。

“臣妾斗胆,想和陛下要一个恩赏。”

“昨日臣妾突然生产,又遇难产,还好有一位姓丰的郎中帮助,这才能平安产子,臣妾想要谢谢丰郎中。”

景文帝抬眸看着明媚儿,眼里都是耐心和温柔。

语气柔和问道:“你想给他要什么奖赏?赏金百两,还是太医院院判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