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郎中到了。”汪公公的声音打断了屋内的僵持。

下一刻,景文帝松开了明媚儿直接起身,向外走去。

他的步履有些匆忙,甚至没等明媚儿把回话说完。

这在明媚儿看来就是不想听她说话。

一颗心渐渐沉到谷底…

景文帝会如此,她也是早就设想过的。

毕竟景文帝是曾经在她熏香里加过避子药物的。

他不想要她怀孕。

所以知道她怀有身孕,自然会不喜。

“不想要就流掉。”景文帝冰冷的声音仿佛还响彻在明媚儿的耳畔。

…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太过于轻松了。

仿佛她肚子里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条狗。

或许比狗还要轻贱,可以随口一句说不要就不要了。

况且他这话说出来,好像这个孩子只是她的孩子,和他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就算是不要了,也是她不要了,由她独自来承担这种愧疚和后果。

可景文帝的态度,又是想要这个孩子的态度吗?

他分明是在无形之中给她施压。

一种细细密密的疼痛从心尖升起,明媚儿下意识地扶住胸口。

酸涩也从四肢百骸涌起,让她眼眶发酸。

明媚儿开始思考,她想留下这个孩子的想法,到底是对还是错。

一个不被父亲所期待的孩子,降生下来,难道不是一种灾难吗?

就算是她自己能养得起,可她要像一只笼中鸟一样,永远都被禁锢在景文帝身边。

那这个孩子呢?是注定永远都得不到父亲宠爱的。

或者干脆永远都当一辈子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不被父亲所接纳。

明媚儿的心越来越沉,摸着小腹的手也更加用力。

关于这个孩子的每一个决定,都让她心如刀绞。

…………

乾正院,偏房。

景文帝与巫医对坐良久,谁都没有开口。

或者说,巫医已经行过礼又被赐了座,但是其余的,是景文帝并不理他。

景文帝无意识地转动着手腕上的菩提,心烦意乱。

他不想听到明媚儿亲口说不要这个孩子。

可就算是他不听,也改变不了明媚儿心中的想法。

许久。

景文帝开口,无声地吐出几个字:“真是个小白眼狼。”

他自认为已经对她够好。

可她却还是不愿意生下他的孩子。

这让他心中又升起磅礴的怒意,冲散了他心底那一丝失落和挫败。

别人都是求着想要生他的孩子。

可她如今都有了他的孩子,却不愿意生。

她什么意思?

难不成要他去求她吗?

半晌。

景文帝才勉强压下心中的不痛快,声音暗哑问:

“以她如今的身体状况,若是不要这个孩子,会怎么样?”

她不想生他的孩子,他也不会强求。

这个世上多得是想要为他生孩子的女人。

只是,她要流掉这个孩子,他们以后就再无可能了。

他不会再包容她。

一个狼心狗肺、分不清好坏,对自己孩子都能下得去手的小白眼狼。

不值得他再费劲心力。

巫医仍然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坐在椅子上,听到景文帝的话也没有一丝惊讶。

“她的身子如今本就是强弩之末,不适合孕育。”

“若是还要用药强行流掉孩子。”

“那她以后就再也不能生育了。”

“……”

屋内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砰——”

景文帝将手上的菩提重重拍在一旁的桌子上,发出巨大响声。

他呼吸略有些急促,但面色仍然不变。

只有不断起伏的胸膛,暴露了他本就不平静的内心。

他是已经不在意明媚儿生不生这个孩子了。

或者说,是不在意他和明媚儿之间会不会有孩子了。

但是他费尽心力地让人给她调理身子,不是让她糟蹋的。

“陛下,敢问一句,是您私下派人来药铺买过求子秘方给明贵人吗?”

巫医的话打断了景文帝的思绪。

景文帝看向巫医,依然是厚重的看不清样貌的斗笠。

“什么意思。”景文帝问。

巫医回答:“属下今日为明贵人把脉,明贵人不仅是怀孕一个多月。”

“她像是还用过属下开过的求子方子,那方子性烈,属下从未给她开过,只在药铺卖过。”

景文帝眉头蹙起。

“确定?”

“属下非常确定。”

“那方子性子太烈,属下正常情况也不会卖给百姓,只会卖给那些急于求子的…不轨之人。”

巫医这话说的十分委婉。

景文帝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间也想起明媚儿和恒亲王在一起之事,表情阴冷下来。

“可有名单?”

“有,但名单人太多,有人又是化名和挂名,需要时间查。”巫医回道。

“……”

沉默片刻。

景文帝问道:“那方子烈性,可有坏处?”

巫医干脆回道:“小产的风险大,就算是能保到生,也不一定能生下来。”

“生下来,也不一定是活的,更不一定健康。”

巫医这话说到一半,便看到景文帝眼神不善、锐利地看着他。

顿了顿,继续说道。

“对母体有没有害处,要看母体自身情况。”

“这是不可控的天命。”

“……”

沉默许久。

景文帝问:“若是用药流掉呢?”

“绝大可能,不能生育了。”

“小产呢?”

“恐不能生育。”

“生下…死胎呢?”

巫医沉默些许,回道:“那要看凶险不凶险,若是平安足月产子,只是孩子时运不济下生便死了,那对母体的损伤或许还小些。”

“只是也可能,再不能生育。”

这他都是委婉地说,实际上八成就是不能再生了。

生下孩子的亏空,也不是那么好补的。

只是比流产、小产,再用药清宫,对明贵人如今的身体情况来说的损伤能小一些罢了。

“若是明贵人侥幸平安产子,那这个孩子也可能是她唯一的孩子了。”

巫医没等景文帝再问,直接把最后一种结果也说了。

景文帝听到这话,呼吸更加急促,面色阴寒如冰。

巫医乃是出自药王谷的天下圣手,他都这样说了,等同于宣判了最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