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思索片刻道:“平儿是最早跟着小主的,原本有些话奴婢不该说。”

“但是如今奴婢已经把小主真心实意的当作自己的主子了,奴婢所说之言,都是发自肺腑的为了主子好。”

“平儿太不稳重了。”

“小主您如今一定要以自己的身子为重,荣宠再多,若没命承受,也是空谈。”

“至于王贵人和舒贵人,如今看着都还好。”

“若小主眼里一点沙子都不能容,恐孤木难支。”

银杏没有深说,话都是点到为止。

明媚儿喝着粥,没有说话。

银杏又补一句:“主子,宫中少有真情,不过是今日你利用我,明日我利用你。”

“若在宫里想寻找真情、赤诚,那不如做梦来得快些,也容易些。”

明媚儿听到这话笑了:“世事如此。”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说罢。

她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粥的一层底,转而递给银杏。

抽冷子似的笑着问一句:“那你呢?你是为何效忠于我?”

银杏拿着粥碗的手一顿,抬眸看着明媚儿,神色坦**无比:“奴婢是大周朝人,也是宫里的人。”

“宫里派奴婢服侍忠心于谁,奴婢就忠心于谁。”

明媚儿唇边笑意更深,揶揄道:“方才还说拿我当主子,如今就开始说些场面话来应付了。”

银杏也笑起来:“主子,奴婢是真心话。”

“奴婢只忠心于主子。”

明媚儿摆摆手:“下去吧,你昨夜守夜也累了,今日又照顾我一上午,如今去休息吧。”

“叫小康子来伺候。”

银杏躬身:“是,主子。”

说罢,她告退离开内室,转而去叫了门口守着正跺脚取暖的小康子进去。

“主子。”小康子入内室行礼后就守在一边,离明媚儿极远,怕身上寒气扑了她。

明媚儿又拿起册子来看,随口问:“小康子,你弟弟可出宫了?”

小康子听到这话,脸上不自觉露出个满足的笑来:“多谢主子关心,已经出宫了。”

“银杏姑娘借了奴才二十两银子,奴才也给弟弟了,弟弟回去入春能用这二十两盖个小房子出来。”

“弟弟妹妹也算是有个容身之所。”

“可有长久打算?”明媚儿问。

小康子犹豫片刻,脸上的笑也淡些:“回主子,还没有,等入春了,若有闲钱可以买上两亩地,再加上亲戚帮着种些,也算果腹。”

“日后奴才再想办法接济些,总能糊弄长大。”

明媚儿放下册子,点点头:“也是个法子。”

“不过我听说,你弟弟今年不过九岁,妹妹六岁,若有房产地垄,可会被亲戚强占?”

小康子听到这话,有些激动,一直弯弯的脊背都直起来许多:“他们敢!”

掷地有声,和他从前谨小慎微、甚至是唯唯诺诺的样子完全不同。

很快他又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看着明媚儿,脊背又弯下去。

“主子,奴才父亲曾是村里有威望的猎户,很是帮衬过亲戚。”

“要不是年头不好,实在活不下去了,奴才也不会入宫。”

“那些亲戚,旁的不说,只说奴才的大伯一家,那是奴才父亲从黑熊嘴里救出来的,决计不会欺辱奴才弟妹孤儿弱子。”

明媚儿颔首,也抬眸看向小康子,声音柔和,却字字扎心。

“那你弟弟怎么要入宫做太监了?”

小康子被一噎,心口像是被人重重打一拳,呼吸都顿顿的疼。

“想来是弟弟顽皮…偷跑出来的,若是大伯知道,肯定…肯定不会同意的。”

他这话说着,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

可他从前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脑海中、记忆里,还是大伯一家朴素的音容笑貌。

明媚儿没有再深说这个话题,只道:“临近年下了,太监何时出宫采买?”

小康子有些魂不守舍答道:“还有五日,内务司便要派三十个太监拿着采买单子出去。”

“你若也跟着出宫,需要多少钱去打点?”

小康子一下回神,不自觉往前走几步,又跪下道:“主子,奴才知道您心善,可奴才实在不好意思因为自家这些小事,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主子。”

他说着话,眼眶都有些发酸。

内心其实是很想出去的,但他也刚来到明主子身边不久,实在是不好意思麻烦她,显得自己蹬鼻子上脸。

左右为难之下,差点哭出来。

“我入宫年头不长,根基不稳,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让你出宫,也是有事让你去办。”

“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小康子听到这话,神情感动,止不住的给明媚儿磕头。

在他看来,明主子心善又受宠,她想用谁用不着?

干嘛用他这个,连花钱去御膳房,都只能弄来两个鸡蛋的,废物一样的人。

“多谢主子,奴才一定尽心为主子办事。”

感动的话都在心里,到嘴边一句也说不出来,只能冒出这么句干巴巴的话。

“出宫采买一共五天,赶到除夕当天回来,若要打点人脉,少说也要百十来两。”

他从前师傅的兄弟如今在内务司是个小管事,若去求他,或许有可能。

实在不行…还能去找新上任的丁公公。

明媚儿颔首,在枕头下,拿出一千两的银票。

刚想递给小康子,小康子连忙摆手,一脸震惊。

“主子,用不上这么多,奴才怎么配拿这么多银钱。”

明媚儿把银票塞给他。

“我要你去京城,帮我盘个铺子。”

“你弟妹若有天赋,我愿意出钱供他们读书……”

明媚儿细细把自己的嘱托都说了一遍给小康子。

小康子听得十分认真,听到最后,眼眶都流出泪来,对着明媚儿磕头。

明主子是他今生的贵人。

“此事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若是被人知晓,后果你知道的。”

明媚儿看着小康子,眼里罕见的露出一丝危险。

小康子以头抢地:“是,奴才谨遵主子教诲。”

说罢,他小心装好钱,转身离去。

明媚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渐渐落回了原位。

连日的张皇无措,都仿佛有了支撑。

既然别人都靠不住,那只能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