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丛榕坐的位置靠窗,仅一扇玻璃之隔,外面就是商场的走廊,

不经意间,她又看到了那个推着轮椅的女孩。

不同的是,

这次轮椅上坐着的男人穿着白衬衫。

她的心突然有点酸,想起了记忆中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

下一秒,

男人和身后的女孩说笑着摘下了口罩。

丛榕的心跳一瞬间暂停,喉间像突然哽住一块大石头发不出声音,

就如六年前,她看着阿泽掉下漆黑的悬崖时,

明明张着嘴却痛苦的喊不出声……

“阿泽,阿泽你等等我,别走了,别丢下我!”

奔跑的途中,眼泪失控止不住的滑落,每一滴沉重又惊喜。

那是她六年来梦到无数次的脸。

怎么可能会看错!

餐厅外的走廊上,景泽重新戴上了黑色口罩和棒球帽,脸上多了几分无奈,

“时雨,我还是戴上口罩吧,不习惯。”

他的脸没有受伤,口罩只是保护他最后一点尊严的屏障。

“好吧,你不喜欢就算了,但是我还是觉得你这一身戴着口罩和帽子太浪费你的颜值了。”时雨吐了吐舌头,也不打算难为他。

她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曲终人散,

她本是观众,该离场了。

余光瞥了一眼方才经过的那家餐厅,窗户边的座位此刻只剩下一个男人。

这代表着……

丛榕已经看到,并且追了过来。

“阿泽!!”

身后适时地传来一个女人的哭腔。

确定又似乎不那么确定。

轮椅上的男人背对着,时雨却感觉到他的身体却明显一僵。

他下意识地抬起双臂拼命拨动轮椅,想要逃离现场,时雨却用手紧紧地拖住没能让他如愿。

“时雨,松开!快松开我!”景泽急得大吼一声,脸色变得通红。

努力撑起身体想要站起来,却在下一秒连人带轮椅摔到了地上。

“该死!时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他撑在地上嘶吼着,眼眶变得通红,拳头则一下一下的重重砸着地面。

他恨的不是时雨。

是命!

为什么当年不让他干脆体面的死去。

“阿泽,怪我没有早点找到你,太好了,你活着……你还活着,我是丛榕啊,阿泽!”

丛榕冲上前抱住他的身体,紧紧地握住那只已经砸出血的手。

她的心好疼,好疼。

所以,她的阿泽在爆炸的那晚变成了这幅样子是么?

丛榕抬头看着时雨,眼神里有询问和愧疚,

“那一次听说你爸妈把你关了起来还打了你,他着急回来看看,他一直怕成为你们的累赘,不想回来,但是我知道,你不会把他当做负担的对不对丛榕?”

时雨静静地看着她,想从她的眼神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闭嘴,时雨,再多说一个字我永远不会理你。”景泽再一次发火。

他最不想在丛榕身上看到的,

就是怜悯。

这比让他死了还要痛苦一万倍。

然而,时雨像是习惯了他的脾气,没有一丝愠色。

她只是望着丛榕,等待她的答复。

丛榕拼命地摇了摇头,又拥紧了怀中死寂沉沉的男人。

更让她心痛的是,

景泽没有再反抗,也没有再挣扎。

可这样却让人更加难过。

一个残疾人继续挣扎,只能让他在此刻变得更加狼狈和丑陋。

而景泽好像默认了这个事实,

默认了他是一个无能的废人。

这样想着,丛榕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的额头,她紧咬着嘴唇惩罚自己,直到唇瓣染得鲜红,

“阿泽,你不是我的累赘,也永远不会是我的负担”

“我的命都是你给的,是我害了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好么?”她的身体像撕裂了一般,疼的不能自已。

“你认错了,景泽已经死了,我只是苟延残喘的一张皮,”

景泽冷冷地推开眼前的女人,却无法把她的手彻底剥离。

留下来,连累她么?

和呵,像六年前一样,用同情来道德绑架她的一生么?

“阿泽,不是这样,我每天都活在自责中,身心受尽煎熬,该死的人是我才对,你的大好人生,因为我都毁了!留下来好不好,我会照顾好,带你去京城找国内最好的复健医生,相信我。”丛榕抓住他的手死活不肯松开。

“如果你再从我的眼前消失,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你,也不会原谅我自己!阿泽,留下来,我需要你,”

她说的是心里话。

这一次,再放他离开。

那这辈子,内心的负罪感会深重到随时成为结束她生命的利刃。

闻言,景泽的眼角滑下一颗晶莹的泪珠。

六年前能活下来,不就是想看着她安好么?

罢了,

先稳住她,将来找机会再离开吧。

这时,旁边的女孩长舒了一口气,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洒脱一点,她特意将调整了语气,这样显得更加轻松。

“你没有勇气做的,我替你做了,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可不想再照顾你一辈子,走了啊,别白瞎我六年来的苦心,有空打电话,没空发信息。”

时雨说完背过身去挥了挥手大步走开,

眼泪在转身的一瞬间浸满面庞。

她很想自私一回。

可感情这种事,不是双向奔赴,就只能是一厢情愿的执念。

感动不了对方,反而徒增厌恶。

只是……她的嫁妆是真的都花完了。

看着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景泽的心闷闷的,仿佛少了什么东西。

“阿泽,我扶你回我那去吧,花月和花雨也在家,她们都五岁多了,是你救了她们,该见一面了。”

丛榕心中激动,目光却不敢在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