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预定业务上线一周。
应玲珑非常奇怪, 她还没有放出话来，说山海食堂新上线了外卖预定功能，怎么接到的单子一天比一天多。收货地址不仅有出现频率最高的江余大学, 连离山海食堂十几公里外的什么金融中心、产业园区都冒出来了。
她的客人还真是遍布江余。
看着一长串的订单，应玲珑心有戚戚, 还是别宣传了, 不宣传就这么多人, 宣传起来不得把洞天镜做的破烂小程序挤爆。
虞三周很愿意接这种距离远的单子，当时应玲珑和他谈的工资条件其中之一就是按照配送费抽成，目的地越远虞三周赚的越多，他甚至还建议应玲珑把配送范围扩大到全省。
应玲珑：别太离谱, 你老板我的生意倒也没做得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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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张老头家来了客人。
很久不见的老朋友带着一家人出门旅游，江余市就是他们旅途其中一站，张老头听说以后，热情邀请他们到自己家坐坐, 并打了包票, 声称要“好好露一手”。
老朋友很高兴，张老头是懂吃的老饕, 而且他不仅会吃, 自己的厨艺也是相当了得，当年是专门学过厨的，只是阴差阳错没能做成厨师。算算自己也有好几年没吃到张老头的手艺了，今天可要大快朵颐一番。
老潘带着夫人和小孙女来到张老头家，张老头鳏居多年, 家里冷冷清清的，一见到老朋友十分开心, 脸笑得像朵**似的，“快进来，不用换鞋，哎呦，小孙女都长这么大了！”
小孙女茜茜奶声奶气道：“张爷爷好。”
张老头美美的应了一声，转身拿水果给小孩子吃。
老潘坐下有一会了，几个人聊的热火朝天，兴致十足。不过叙旧再高兴，也不能饱腹，快到中午，老潘也饿了，不过他看张老头好像还没有进厨房的意思，不由得感到奇怪。
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也到了黄土埋半截的年纪，相处起来不需要那么多弯弯绕绕。老潘直接就钻进了厨房，打算看看今天中午吃些什么。
没想到一到厨房就傻了眼，厨房的台子上干干净净，一棵菜也没有，再伸手一摸，冷锅冷灶，根本不像是准备开火的模样。而且看样子，张老头似乎也很久没自己做饭吃了。
他诧异道：“老张，你不说要给我们露一手吗？菜还没买吗，走，咱俩赶紧去买。”老潘只当张老头多了健忘的毛病，菜没买不要紧，现在商超那么多，现买也来得及。
张老头大手一挥，豪爽道：“不用买菜！我给你们订了外卖！”
……订了……外卖？
老潘愣在原地，半晌没动。
老张，你不是最痛恨糟蹋食物味道的外卖了吗？你变了！那个听说哪家餐厅的菜好吃必定亲自品鉴，连上菜的盘子是凉的都要挑三拣四的人，现在居然用外卖请客吃饭？
心里虽然惊涛骇浪，可客随主便，主人说要吃外卖，老潘一家人也只能眼巴巴在沙发上坐着等。
张老头看起来颇为得意：“你们来得巧，外卖刚上线，再早几天，这顿饭就吃得没这么容易了。这家店的人太多了，我倒是想带你们去店里吃，根本抢不到位置。”
老潘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是哪个连锁酒楼开到这了，还是新冒出来的星级餐厅？”
张老头打了个磕巴：“啊，是……是我们这大学城附近的一家餐馆，要么我怎么说抢不到位置呢，人老了就是不能和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比。有一次正赶上学生下课的时间，我差点连门都没挤进去。”
老潘干笑道：“啊哈哈，是这样啊。”他心里暗道，听说人老了口味都会变，是因为味觉减退，一些味道吃不出来了，所以开始喜欢重盐重油的口味，难道老张就是因为这才爱上了年轻人喜欢的垃圾食品？
那可太令人唏嘘了，曾经也是赫赫有名的金舌头，终究是抵不过岁月啊。
这时一直闷头吃水果的茜茜突然说：“张爷爷，这个葡萄好好吃哦。”
看起来和她在家里吃的葡萄差不多，但是一凑近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葡萄果香味，小姑娘仔仔细细的剥开一个放进嘴里，丰厚的果肉绵软多汁，又水润又清甜，甜的她眼睛眯成小月牙。
“奶奶你也吃。”小姑娘又剥了一个递到奶奶嘴边，潘夫人低头吃下，这葡萄的味道确实让人眼前一亮，汁水丰沛，沁甜可口。
“这是什么品种的葡萄？”
张老头笑道：“对了，这个葡萄就是订餐的那家餐厅送来的，果味不知道比外面卖的浓了多少倍！我特意留着招待你们的，什么品种的我倒是没问过。”
潘夫人奇怪道：“这家餐厅居然还卖水果吗？”真是个定位奇怪的餐馆。
张老头：“我听说老板和人合作包了个山头，专门种一些无污染的绿色蔬菜和水果，还想搞农家乐。别的不说，从这个山头里面出来的蔬菜水果，还有河鲜，味道确实是一绝。”
潘夫人对餐馆没多大兴趣，一听到农家乐倒是来了精神，江余附近没有什么特别知名的景点，一家人辗转到这里也是为了见张老头这个老朋友，要是能就近找个农家乐玩玩，也算是放松一下。
“老张，这个农家乐环境怎么样？”
张老头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好像还没正式营业。一会儿送外卖的小伙子来了，我帮你问问他。”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张老头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反应之迅速，动作之敏捷，看得老潘眼睛都直了。
就这么迫不及待？
门一打开，还没看到人，先看到了高高摞起的餐盒。
“哎呦，我、我来帮你……”张老头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虞三周从餐盒后面探出头，阻止道：“我来就行，桌子在哪里？”
张老头引着他往餐桌那边走，老潘也凑过来看点的什么菜，外卖送上这么久，炒菜还行，要是遇上汤面，那不就坨成个球了？
虞三周把餐盒一层一层拿出来，一脸的波澜不惊。
第一个盒子里装的是豆腐丸子汤。清爽的配色让人眼前一亮，颜色鲜嫩的的小青菜簇拥着珍珠一样饱满滚圆的豆腐丸子，清凌凌的，在这暑热还没过去的夏天，看着就赏心悦目。
下一道是个凉菜，莴笋拌海蜇皮，爽口清淡，凉凉脆脆的。张老头在点菜的时候确实是用了心的，都是些老人小孩也能吃的菜品。
接下来一个餐盒打开，老潘探头一看，总算觉得有点意思。茜茜学着他的模样，扒着餐桌去看，指着盘子里整齐码放的豆腐块，嘴巴瘪起来，不高兴道：“炖豆腐，软趴趴，不好吃。”
老潘牙口不太好，出门吃饭经常点上一道豆腐，茜茜这一路都跟着他
一起，吃豆腐都吃腻了。
“这可不是炖豆腐，”老潘指着豆腐顶端一道不显眼的刀口对茜茜说道，“这是豆腐箱，里面有馅儿的。”
茜茜不理解：“有馅儿的炖豆腐也是豆腐呀。”
这可就涉及到张老头专业的地方了。他正色道：“豆腐箱可不是有馅儿的炖豆腐那么简单。”
看到茜茜有些紧张的神情，张老头放软了声音：“茜茜你看，要先把豆腐切成六分方丁，寸二长方块，喏，就是盘子里这么大的，放到油锅里炸。炸成金灿灿的捞出来，沿着一边切开，但不能切断，就像是一个箱子盖一样。”
“箱子盖有了，箱子在哪儿呢？箱子要靠挖出来。把里面的豆腐仔细的挖出来，才有地方放我们爱吃的馅。”
茜茜来了兴趣，拍手道：“好玩！那里面的馅儿是什么呢？”
张老头继续道：“喜欢吃什么馅儿，就可以加什么馅。我曾经在年夜饭上吃过一道豆腐箱，十二个豆腐箱用了足足十二种馅料，寓意未来的十二个月都圆圆满满，顺顺利利。”
说起这些，张老头现在还如数家珍。“有芙蓉蟹黄、扇贝香菇、海肠韭菜、黑椒牛肉、三鲜海参、青瓜虾仁、虾皮豆腐、海米肉丁、海味鱼肉、杏菇鲍鱼、酱肉木耳、荠菜纯素。”
茜茜眼睛都亮了：“我们的这道菜，也有这么多种馅儿吗？”
张老头笑呵呵：“哎呦，要是点这么多馅，老板非把我赶出去不可。我点的这道豆腐箱是三鲜馅儿的，用的是海米、虾仁和猪肉。茜茜爱不爱吃啊？”
茜茜欢呼道：“爱吃！”
小姑娘又看着他爷爷，小声补充道，“……不爱吃豆腐。”
老潘一时间哭笑不得：“行行行，以后点豆腐，爷爷就自己吃，再也不要你跟着吃了，行了吧？”
张老头又小声叨咕：“其实他们家的卤货做的也好吃，本来想点一盘卤货拼盘，谁知道最近卤货的量越来越少，主打菜都改成鱼了。”
说了这么久，虞三周已经把所有的餐品都拿出来了。他一声不吭的把固定餐品的各种餐盒摞起来，转身就要往门外走。
张老头叫住他：“小伙子，我记得你们老板说要开农家乐的事儿，有眉目了没有？”
虞三周一听这话，从怀里掏出一张宣传单。
“可以开始预定了。”
潘夫人接过传单，先被价格吓了一跳。
两天一夜套餐：2000元/人
三天两夜套餐：3000元/人
12岁以下儿童半价。
一个还没开业，没有任何口碑的农家乐，竟然敢开这么离谱的价格？潘夫人都没看传单上的内容，手一抖先放到一边去了。
张老头也站在餐桌边招呼大家：“快来吃饭吧，凉了可就白费刚刚那个小伙子急匆匆送来的辛苦了。”
除了刚才那几道菜，桌上的主菜是一盘硕大的鱼头泡饼。盆一样大的盘子里是浓油赤酱的大鱼头，酥脆的烙饼切成三角形，围在盘子边一圈，金灿灿的像绽开的莲花瓣。
鱼头是三斤的鳙鱼头，光是站在旁边就能闻到那股浓郁扑鼻的酱香味。
潘夫人挑选了一块最嫩的鱼肉到茜茜碗里，茜茜却急道：“奶奶，我要吃那个有馅的豆腐！”
“好，给你夹一块豆腐箱。”
茜茜不熟练的用着筷子，把豆腐箱扒到嘴边。外面的豆腐韧韧的，一点都不像爷爷平常吃的软趴趴的豆腐，但是又不硬，咬破这层薄薄的皮，一大口鲜美多汁的内馅立刻跑了出来。
茜茜小口的吐着气：“呼……烫……好次。”
潘夫人也夹了一块吃，险些也被烫到舌头，赶紧提醒茜茜慢点吃。她完全没想到送到家里的菜居然还有这样的温度，就像刚出锅似的。
不过这豆腐箱确实别有一番滋味，豆腐皮的韧劲和内馅的软嫩鲜美恰到好处，能吃出馅料里的肉香和虾仁的鲜，却一点也吃不到破坏口感的肉筋和腥气。
小小的一口，细腻又鲜美，这味道一半来自于细心调制的馅料，另一半就来自于浇在上面的芡汁。
这看起来不起眼的芡汁里讲究也不少，用蒜片和香醋爆锅，急火热油才能烹出醋的香味，再加木耳、黄瓜、水笋和西红柿调汤，做出来的汤汁汤色红润，浓香咸鲜，略带着一点点酸甜味。
潘夫人心里的那点疑虑瞬间消弭，老张果然还是原来那个老张，选餐馆就没有出错的时候。
尝过豆腐箱，潘夫人才去吃两个老头抢的热火朝天的鱼头泡饼。别看只有一个鱼头，上面的肉一点也不少，鱼头切的时候多往下几公分，多留下些肥嫩的鱼腹肉，可吃的部位更多。
会让汤汁变腥的喉骨和鱼牙都被细细剔掉，从鱼肉到鱼汤都鲜香无比。
筷子夹在出锅不久的酥脆小筋饼上，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咔嚓”声，酥是极酥，就是让没剩下几颗牙的老潘担心自己咬不动。
谁知道在鱼汤里泡了一会儿，起酥的饼皮吸饱了鲜香浓稠的汤汁，变得格外松软可口。
“还是你老张想得周到，换了个人请客，恐怕我这个没牙的老头子吃不了几口。鱼肉嫩得像是能化在嘴里，酱香十足，饼也软和。”
张老头道：“是人家手艺好，鱼也新鲜，一点都没有土腥味。这种饼就得做的酥，里面才有空间进汤汁，要是一块死面，来一缸鱼汤也不入味啊！”
鱼头的口味是酱香带一点辣，潘夫人不太能吃辣，却也要承认这点辣并不过分，而且是鱼头的点睛之笔。她吃过鱼肉和泡饼，嘴巴里稍稍有些辣意了，就去吃莴笋拌海蜇皮，又盛了一碗豆腐丸子汤。
莴笋拌海蜇皮清清爽爽，豆腐丸子汤清淡却不寡淡，嫩豆腐和猪肉一起捏成的丸子弹滑细腻。一道简简单单的家常菜，硬是比其他人做的多一番滋味。
几个人的筷子越动越快。茜茜更是头也不抬，她手短够不到菜，都是大人夹给她吃，平日里吃饭挑三拣四，这个不吃那个不吃，这次倒是来者不拒，呼噜噜的吃得欢快。
鱼头泡饼是出了名的眼睛大肚子小的一道菜，看着没多少，三个大人加一个小孩都吃的肚皮溜圆才停手，差点没吃完。
“好久没吃这么饱了。”老潘手抚着肚子，脸上依旧是眉飞色舞的神情。“是我误会你老张了，我就说你不会在吃食上将就。这家餐馆厨师的手艺绝对没的说，品控把握的也好，外送一点儿都没影响餐品的味道。对了，这家餐馆叫什么名字来着？在别的地方有没有分店？”
张老头遗憾的摇头：“叫山海食堂。没有分店，我看老板没有开分店的打算，她都不带徒弟，将来的分店要靠谁撑起来？”
说着，张老头叹了口气：“她最近还学会了双休，甚至还考虑上四休三。幸好被我们这些老客给劝住了。要真一周休三天，那不就一半时间都吃不到这种美味？”
这回轮到老潘长吁短叹：“你好歹能吃上，不把分店开到我家那，我根本就吃不到！”
张老头赶紧劝他：“那就多在江余留几天！吃个痛快！”
老潘和潘夫人也是这么打算的。他们年轻时没时间出来旅游，到了这个年纪才有钱有闲，就是精力不济，体力跟不上。这次旅游，两个人带着小孙女一路都是慢慢悠悠的，来到一个城市，怎么说也得待上一个星期，多的时候，能住上小半个月。
吃饱喝足，潘夫人又拿起了刚刚被她放到一边的宣传单，餐馆和农家乐虽然看着不搭边儿，谁叫山海食堂的菜征服了所有人，让她不由的对这个农家乐也多了一分期待。
宣山农家乐——潘夫人对江余不熟悉，也没多想这座山在哪儿，毫不停顿的看下去。
桑宣宣没在这次的宣传单
上抹蜃妖的壳粉，图片都是静态的，可也不影响看到图片的人被宣山震撼。
印在宣传单上的图片从各种角度展现了宣山的美，亭台水榭参差交错着的园林小筑，鹅卵石静卧在白沙上的潺潺清溪，清凌凌的水面上，反射着苍穹的水晶似的蓝光，雪白的大鹅浮在水上，惬意的把头埋进翅膀里。
潘夫人特别喜欢其中一张图片。山麓上铺展着如茵的绿草，湖水里映出了群山翠玉般的颜色。一道弧形的半明半隐的彩虹浮现在天际，几只白色的飞鸟低空掠过。
这似乎是农家乐，又不太像农家乐了。潘夫人心道，要是实景真的如此美轮美奂，宣山都该是个风景保护区才对，这个动辄几千块的价格，还真不算贵。
她犹豫着问老潘：“要不我们再了解下，要是方便的话，就去看看？”
老潘接过宣传单看了看，也喜欢这种清静自在的地方多过城市里人挤人的景点。不过这种宣传页上的信息可靠度极低，用现在年轻人的话来说就是“照骗”，摄影师加上一个合格的修图人，小河都能变成大江，两朵野花就能宣传成“XX花海”。
他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这上面说可以加这个联系方式，朋友圈有视频可以看。”
张老头听应玲珑不经意的念叨过好几次这个农家乐，就冲着宣山出产的新鲜食材，他也得去看看。
好友申请很快通过，几个人都跑去看视频了。
随着一个个视频播放结束，倚着沙发的老潘缓缓坐直，这传单不仅没有弄虚作假，似乎还没展示出美景的百分之一！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立刻订票！
张老头不仅自己预定了下周的两天一夜套餐，还精挑细选了其中一个他看来视角最好的一个高空俯拍视频，发到一群老朋友的群聊里，问有没有愿意一起来玩儿的。
这下报名的人就更多了，何教授夫妻、马大爷，还有一众经常在山海食堂吃饭的老饕们，纷纷说要一起去玩。
看人数差不多了，张老头赶紧打住：“这个农家乐每天限游客三十人，再想报名的抽个时间自己组团吧。”
人虽然凑够了，但对于农家乐的讨论还没有结束。
有人说：“老张也给我个联系方式，我咨询一下路程要多久。这个地方看着真清静，应该也挺偏僻的，我这个晕车的老毛病哟，超过一个小时的车程肯定受不了。”
也有人问：“这高空俯视视角的视频是怎么拍的？我怎么看见有一幕里好像有个光秃秃的鸡翅膀一晃过去了。”
大家纷纷笑他：“现在都有无人机了。要多高清有多高清，拍个这样的视频有什么奇怪的。”
“天上哪有鸡翅膀，还是没毛的鸡翅膀，你是飞蚊症又犯了，还是嘴馋想吃鸡了？”
群里一片笑声。
这时候，那个询问车程的老奶奶回来了。
“我去问了，路程只要五十分钟，我都不知道江余五十分钟的车程有这么一座漂亮的山。”
“路程短是好事啊！我现在的老腰实在是坐不久。”
群里除了约好去山海食堂吃饭，还是第一回 这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