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余市一间常人看不见的保健品店铺内。
“金乌老板,你来的正是时候!”带着兔耳发箍的少女声音欢快,“新到的嘉荣草口服液,喝了你就,不,你的朋友就不会再被雷劈了。”
金乌仍是看着嘉荣草口服液的字样不语。讹兽嘴里没一句真话,他要不是病急乱投医,也不会找上她。
兔耳少女又道:“我虽然名声不好,又怎么敢欺骗您呢?这嘉荣草口服液我自己也在喝,不然我骗了这么多神鬼妖怪,怎会没有天雷降罚于我?”
这话让金乌有几分意动。
没人教过他逻辑学,因此各种信息在脑子里来回转,金乌看上去一派镇定,其实脑子里早就晕晕乎乎。
已知,1、嘉荣草的确有避雷的效果。2、讹兽说的话大概率不可信。3、讹兽好像没被雷劈。
金乌眉头狠狠拧在一起,半晌道:“给你钱。”
讹兽麻利地展示付款码:“货品售出概不退换哦~”
金乌低头提起嘉荣草大礼盒,讹兽立刻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把一只焦黑的兔脚藏在柜台后。
金乌最近多了个烦恼。
原本是天道宠儿的他,如今三天两头被雷劈,劈得他一身精心养护的羽毛七零八落。他探访各处奇人异兽,谁也弄不清这其中的关窍,实在没办法了,金乌这才找上了讹兽。
若是这嘉荣草口服液有效,花些凡间银钱倒也值得。金乌这样想着。
“站住!”
一道娇喝在身后响起。金乌一无所觉,继续向外走去。
“我说的就是你,”应玲珑跑到他面前站定,“就是你小子叫金乌啊?”
金乌看起来一点不阳光,他眉眼阴郁,十八九岁的模样,眼尾一道金色流光若隐若现,模样漂亮,也傲气得很。
“你是谁?”金乌不悦皱眉。他不认识这个人。不过她是人吗?想到这里,金乌又仔细的看了看。
应玲珑理直气壮:“你的债主。”
说着,她打开身后那个巨大的登山包,包里放着一面铜镜,那铜镜吐出一张纸来,被应玲珑接过拍在金乌胸前。
“简单来说,你,欠了我,二十万。”
纸上写着:[金乌羽毛脱落,引发山火,公然违背森林草原防火管理规定,在野外防火区内擅自违规用火,罚款20万。天干物燥,请广大妖兽,尤其是火系妖兽注意,禁止一切火源进山,严防森林火灾,违者严惩!]
还盖着妖怪管理局的公章。
下面是天梧宗的银行流水:缴纳罚款-金乌 -200000元
见金乌愣在原地,只有拿着纸张的手微微颤抖。应玲珑怕他逃跑,赶紧抓住他的手臂道:“你不会不想还钱吧,欠债不还,天打雷劈!”
金乌的反应更大了,他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
“好烫!”应玲珑收回手,退了一步,一脸嫌弃,大夏天还发热,金乌一定没朋友,“你知道什么了?”
金乌睁大眼睛,眼尾的金纹都亮了起来,喃喃道:“原来是因为这一道因果。”
早年他并不常踏足人间,账户上自然也没有钱。妖管局找不到他,就从这个不知道哪出现的天梧宗账户上扣钱,让他莫名其妙的背了因果。
金乌立刻掏出手机:“我给你转钱。”钱转过去以后,身上那道若有若无的束缚果然消散了些。
应玲珑点头:“这才像话。”还以为金乌这小子想赖账,没想到这么干脆。
她低头一看:“五千?你欠了我二十万!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没收你利息就不错了,怎么还好意思分期付款?”这点钱都不够还黄老板的菜钱!
金乌嗫喏道:“你来晚了,钱都花光了。”他看着手里的嘉荣草口服液,转身要去找讹兽退货,结果回身一看,连讹兽带着店铺,通通不见了!
他向应玲珑解释起来,讹兽是如何黑心,如何骗了他全部钱财跑路。
应玲珑按住跳动的额角,闭上眼睛:“我不听,我不管,必须还钱。”
金乌还没说话,就听到天上雷霆涌动,应玲珑丝毫不知其中缘故,还把怀里抱着的锅顶在头上:“要下雨了?”
金乌想到自己一身锦缎般的羽毛如今参差零乱,导致他已经有数年耻于变回原形,再经不起雷劈了。
见应玲珑一副拿不到钱不走的模样,他只能周旋道:“不是还有别的妖兽欠你的钱吗,我带你去找他们要账。等钱到手,你先用着,我有了钱就立刻还你。”
应玲珑看他似乎也确实拿不出更多的钱,勉强道:“好吧。”
又对着镜子问道:
“洞叔,欠债第二多的是谁啊?”
————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门应声开启了一条缝,里面伸出一只手臂,对着空气抓了两下:“外卖给我就行。”
“重明鸟,还钱!”应玲珑一把拉开大门。
看清里面的景象后,她又哐当关上大门:“重明鸟,你怎么不穿衣服!”
惊鸿一瞥,应玲珑只记得里头的人体一身被阳光洗礼过的健康麦色,肌肉分明又不过分夸张,宽肩窄腰,匆忙躲避时,屁股好像还挺翘?
过了一会,里头穿好衣服的重明鸟再次打开门,似乎也觉得尴尬,瓮声瓮气道:“可以进来了。”
他不认识应玲珑,却认出了金乌,况且应玲珑还一语道破了他的真身,是自己人没错。
重明匆忙披了件衣服,扣子没扣齐,领口大敞着,两块饱满的胸肌在应玲珑眼前晃来晃去,把她讨债的气势都压灭了。
她摸了摸鼻子道:“那个,我不知道你在家里不穿衣服,刚才不好意思了。”
重明十分大度,大咧咧道:“我不介意,就是怕你被吓到。”
应玲珑心中稍安,背包里的洞天镜气愤地叫道:“别被他唬骗了,这就是一个喜欢裸奔的变态鸟。”
应玲珑想让这个突**况尽快翻篇,好直奔主题。谁知洞天镜滔滔不绝,镜子也没嘴,应玲珑都拦不住他:“《拾遗记》卷一记载,重明之鸟:‘状如鸡,鸣似凤。时解落毛羽,肉翮而飞。’”
洞天镜:“既然你们文化程度都不高,那老夫就来为你们譬解一番。几千年以前,祇支国给帝尧进贡了一只重明鸟,这鸟长得像鸡,叫起来像凤凰,身上的毛都掉光了,扇着两个光秃秃的鸡翅膀到处飞。”
他总结道:“由此可见,重明鸟自古就有此癖好。玲珑丫头,错不在你。”
重明鸟不想和大家讨论他是不是自古就是个暴露狂的话题,他连忙打断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金乌言简意赅:“你欠了她的钱,还给她。”
重明仔细看了看应玲珑,大惊失色:“可是我不认识你啊!”
不知情不要紧,应玲珑庆幸自己带了洞天镜来,物证俱全。
镜面中浮现出生动的画面:
重明的直播间里,他正和公屏上的“家人们”亲切互动,突然有人提醒他:“主播美瞳滑片了。”
重明正在兴头上,当即反驳:“吾乃天生重瞳!”说完,四个眼珠子还滴溜溜的转。
没得意多久,直播间就被妖管局封禁了。
不仅如此,还因为违反了非人类互联网直播管理服务规定,处以五万元罚款,走的天梧宗的账,这笔罚款发生在不久之前,是直接导致应玲珑欠钱吃饭的罪魁祸首。
重明失落道:“难怪我的直播间再也打不开了。”
金乌为了自己能尽快脱身,恐吓道:“不还钱会被雷劈,劈得你羽毛都掉光。”
重明坦坦****:“是吗?我就喜欢身上没毛。”
应玲珑却疑惑道:“洞叔,我记得不止五万块吧,账单打一下看看。”
洞天镜蓄力两秒钟,怒喷一张绵延不绝的银行流水单。
应玲珑都惊到了,她扒着账单看,恍然大悟:“重明,原来你是擦边男主播!”
没想到啊没想到,重明鸟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哦不对,联想他过往的光荣事迹,倒是不足为奇了。
那账单上除了最大的一笔五万块的罚单,全是小额的罚款,一次一百块,名目是[平台判定直播间存在□□色情内容]。
重明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没有,你们听我解释!”
金乌凑上来看了一眼账单,看向重明的目光越发凝重,灵气衰微,虽然妖兽们落魄的为数不少,落草的偶有发生,落入风尘的倒仅此一个,真是世风日下,鸟心不古……他嫌弃地微微摇头。
应玲珑把两米多长的账单像哈达一样挂在重明脖子上:“我这个人十分开明,尊重所有的职业,其实我只想把钱要回来,你不用和我解释什么。”
重明非要解释,应玲珑和金乌只能一听。
话要从重明半年前来到人界说起,他没能考下来人间行走资格证,无法在人间行走,倒是被特许可以在网上冲浪。
这是妖管局给重明鸟开的特例,原因和重明的脾性相关。他这个鸟吧,特别亲近人。
从民间重明鸟与人相关的传说比金乌多得多就能看得出来。又是说他为人类驱赶猛兽鬼怪,又是年年回来看相熟的人类,种种事件,不胜枚举。
金乌就不干这些事。
重明鸟尤为喜欢品性正直,有德行的人,他对人的这种喜爱,就像人类看见毛绒绒圆滚滚的小猫,一时猫瘾犯了,忍不住要上去猛吸一口。
为了满足重明这个“人瘾”的爱好,妖管局就给他开了直播间,让他隔着网线和大家亲近一下,还不会吓到人,安全、方便、快捷。
重明也很高兴,兴冲冲地去了。他的设备简陋,是妖管局借给他的笔记本电脑,直播也用的电脑的摄像头,自带噪点和马赛克,把一张俊脸都糊没了,直播间自然是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偶尔会有小猫两三只在公屏上和重明打字交流。
——“主播看起来年纪不大,在读书吗?”
重明彼时还牢记妖管局的嘱咐,谨慎道:“没读过多少书。”
——“我看主播每天直播很长时间,是全职做这个的吗?主播行业也蛮饱和了,想出头很难的,最好是先找份工作,把直播作为副业。”
重明心道,妖管局不让他找工作,人间行走资格证没考下来。
重明:“没法出去工作,嗯……有一些难言之隐。”
——“那你现在的收入足够日常开销吗?”
重明思考了一下,平时也不需要什么开销,于是道:“我吃得很少。”其实不吃也可以。
[盛夏槐影]打赏了“火箭”×5!
[绵绵冰]打赏了“蛋糕”×1!
重明:他们好像误会了什么。
后来重明用观众打赏的钱买了一个二手摄像头。换上新摄像头以后,直播间人气果然上涨了不少。重明大受鼓舞,一门心思要吸引更多的观众,于是在其他主播的直播间买了一本【新手速成万粉小网红秘籍】,打开以后发现里面只有一句话。
“想火就要敢脱。”
彼时单纯的重明还不知道被无良主播骗了钱,傻傻的照做了。
“那之后,好多人来和我说话,特别热闹。”
他失落道:“现在直播间没了,好多人还在等我呐。”
虽然重明屡次因为尺度超标被暂时封禁直播间,但鉴于他有着定期“吸人”的需求,妖管局特意打了招呼,没像普通主播那样,因为尺度超标次数过多而永久封禁他的账号。
然而美瞳滑片事件性质比较严重,重明肯定是再难重拾主播事业了。
应玲珑听得很高兴:“直播搞得这么火热,你一定有很多钱吧!”
重明脸色一僵:“其实赚的不多,况且我也不是没有花销,虽然不必吃饭,但我好食琼玉之膏,人们以前也用琼浆玉液供奉我。”
应玲珑冷漠道:“说人话。”
这时门又被敲响了,重明熟稔地伸出胳膊,从门外接过外卖袋子。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瓶二锅头,言简意赅地总结道:“钱都买酒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