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不后悔,做了才知道。”◎

来者一袭漆黑如墨的夜行衣, 长发高束,扎成利落的马尾。

明明是同一张脸,颜嫣却险些认不出, 甚至都不敢相信,眼前之人竟是柳南歌。

从前的柳南歌骄纵任性,本性却不坏,是个被执念冲昏了头脑的草包大小姐,虽动过歪念, 却从未真正落实。

而今的她, 脸仍是那张脸, 气质却迥然不同, 像从鲜血中打捞出的一具残骸, 躯体仍活着, 灵魂却不再。

说不出是种怎样的感受, 颜嫣只觉毛骨悚然, 相隔不到两个月, 她怎突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乍一看, 甚至让颜嫣无端联想到了她当年在溯回中看见的柳月姬。

五息过后, 柳南歌朝颜嫣翻了个白眼,并恶狠狠道:“别用这眼神看我, 你以为我想来啊?”

柳南歌一开口,方才让颜嫣相信, 眼前之人真是那个骄纵任性的柳大小姐, 而非旁人假扮。

颜嫣收回胡乱飘飞的思绪,清了清喉咙, 有意套话:“那你现在这是……?”

柳南歌也没必要在这种事上瞒着颜嫣, 脱口而出:“是我爹让我来我来的。”

颜嫣紧拧眉头, 大为不解:“他让你来做什么?”

“保护你。”柳南歌撇撇嘴,已隐隐有些不耐烦。

对此,颜嫣只觉匪夷所思。

故意用激将法去刺她:“你不是和我有仇吗?他让你来你还真来啊?”

柳大小姐果真中招了,皮笑肉不笑道:“我怎就不能来了?”

“况且,我觉得爹说得很有道理,你若出事了,砚之定会与娘打起来,届时,我又当如何自处?”

“所以,我现在非但不会杀你,还会好好保护你。”

“但你也别得意,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仍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拆散你们二人,必要时还会杀你,他只能是我的。”

颜嫣:“……”

你这墙角撬得还真是理不直气也壮。

见颜嫣目光呆滞地杵在那里,柳南歌面露不满:“我说得话你听见没有?”

“嗯嗯嗯。”颜嫣点头似小鸡啄米,继而开始转移话题,“你给你爹传个迅,我有话要对他说。”

傻子都能看出颜嫣态度有多敷衍,柳南歌心中再不忿,也知不该在此刻胡搅蛮缠,压下心中的不悦,如实道:“爹如今和我娘在一块,不方便回讯。”

说着,她拿出一封信函塞给颜嫣。

正色道:“他猜到了你心中定有所疑虑,叫我把这个拿给你。”

那是一封被设了禁令的信函。

顾名思义,只有被指定的那个人能看得见信上的字迹,其他人若想要强行解封,信会自行烧毁。

付星寒在这封信中告诉颜嫣。

穗城之事并没表面上看得这么简单,定然藏着更大的阴谋。

柳月姬万分谨慎,可谓是油盐不进。

正因柳月姬不肯派人来,故只能用此下策,哄着柳南歌来将她掳走。

这个节骨眼上,只要颜嫣消失不见,他再跟谢砚之添油加醋趁机诬陷柳月姬,还不怕他们打不起来?

最后,一言以蔽之。

他假意投靠谢砚之不过是缓兵之计。

他觉得颜嫣说得很有道理。

试问还有什么是让他们狗咬狗更大快人心?

信中内容已自动跃入颜嫣脑海中。

而后,信纸焚烧殆尽,散落一地灰烬。

颜嫣眉心紧蹙,脑子里乱糟糟的,都不知该不该信任付星寒。

既如此,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她怎么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敛回心神,扭头望向柳南歌。

“信看完了,然后呢?我们该去哪儿,总不能一直在这儿杵着罢?”

柳南歌其实很想知道付星寒都对颜嫣说了些什么。

可一看到颜嫣那张脸,她便知,自己定然什么话都套不出来。

老大不情愿地道:“爹让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上几日。”

颜嫣点点头:“那我们出发吧。”

她竟这么乖?柳南歌很是诧异。

心中却在想:这人诡计多端,还是要多加防范,万万不能再中她的诡计。

看穿柳南歌心思的颜嫣笑眯眯。

“你这么防着我做什么呀?可别忘了,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女。”

柳南歌着实不敢苟同,她冷眼望着颜嫣:“你先把这身金灿灿的衣裳给换掉,太扎眼了。”

颜嫣很听话,说换就换,愈发让柳南歌紧张,半点都不敢松懈。

甫一走出客栈,连颜嫣这等凡女都感受到了周遭气氛很古怪。

绛紫色烟雾笼罩在天地间,死气四处蔓延,地心深处隐隐传来轰隆隆的低鸣。

颜嫣看见原本平整的地面裂开了一道缝,且有越扩越大的趋势。

她侧目望向柳南歌:“这是怎么一回事?”

柳南歌眉头紧锁,似也有些恍然,隔了好半晌才道。

“是蚀骨深渊,它是循着死气而来的,有死气的地方便有它。”

颜嫣知道蚀骨深渊不会固定在某个地方,会被外界因素影响而随机移动。

当年她是在魇熄秘境掉下蚀骨深渊,后来却是从相隔万里的豫州爬了上来,彼时的颜嫣并未往深处去想,而今方才知晓,竟是这么个缘由。

可蚀骨深渊既已循着死气而来,那岂不是说明……

颜嫣与柳南歌对视一眼。

果不其然,危险骤然逼近。

罡风擦着面颊急速飞掠而过,柳南歌下意识推开颜嫣,出手如电,拽下迎面袭来的那只怪物的胳膊。

“噗呲——”

血色当空洒,危机暂时解除。

颜嫣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只匍匐在地的怪物。

确切来讲,那并不是怪物,而是一个被藤蔓贯穿身体,面目扭曲,正处于失智状态,几乎要与缠绕在他身上藤蔓融为一体的活人。

他整个人早已瘦得脱相,只勉勉强强能认得出本貌,不断扭动瘦骨嶙峋的躯体,撕心裂肺地哭着喊着:“救我……救我……”

声音是脱水后的哑,空洞洞的眸子死死定在颜嫣身上,仿佛她就是唯一的希望。

颜嫣记得这张脸,正是此人发现穗城郊外的尸体与柳月姬有关。

她下意识伸手,想去救他。

尚未来得及付诸行动,便被柳南歌抢了先。

只闻“轰”地一声,那人与缠绕在其身上的藤蔓皆被搅成碎片炸开。

颜嫣心中骇然,正要诘问柳南歌此举是为何意。

倏忽间,那根被柳南歌用剑气绞断的藤蔓又缠了上来,发出困兽一般的低吼,直逼二人面门。

柳南歌猛地将颜嫣拽上飞行法器,连溅落在其身上的血渍都来不及清理,几乎是拔腿就跑。

待她与颜嫣一同逃出藤蔓的攻击范围,方才抽空与颜嫣说话,“没用的,我也救不了他,一旦被那些东西缠上,只有死路一条。”

颜嫣心中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总觉柳南歌定是知道些什么,可她定然不肯轻易透露真相。

某种程度来说,颜嫣并不是个爱管闲事之人,穗城的事她不想管,也管不了,更多的是震惊与后怕。

她捂紧胸口,站在百米高空之上俯瞰穗城全貌。

绛紫色烟雾如薄纱般罩在穗城上空,整座城死气缭绕。

城外一百零八棵模样古怪的树状若疯魔,原本安安静静垂落在地的气根肆意生长,有如巨蟒般四处追逐捕猎。

它们对修士的兴趣明显要大于凡人,气根不断延伸,向城中逼近。

一旦发现目标,不给猎物半点可逃脱的机会。

交错编织成巨网的根系蜂拥而上,堵住所有退路,再缓缓收拢气根,包裹缠绕住那些无处可逃的修士,直至吸干他们身上每一滴灵力。

此情此景,颜嫣终还是有些不忍,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她下意识攥紧柳南歌胳膊,尾音微微发颤:“你敢说,你当真不知此处发生了什么?”

柳南歌面色也没多好看,她咬紧牙关,色厉内荏:“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

她虽比从前有所长进,脸上仍藏不住事,瞧她这副样子,显然是知情的。

颜嫣又道:“你娘不是喜欢在世人面前充当好人吗?快给你她传讯,你我二人能力有限,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柳南歌脸色愈发不自然:“此处是穗城,不在我柳家管辖范围内,我娘若贸然插手,定会落人话柄。”

从柳南歌此刻的反应来看,这些事定然与柳月姬脱不了干系,甚至还让颜嫣联想到了那些被她关在密室中的修士。

颜嫣心中了然,便不再试探。

柳南歌有意让此事发酵下去,她纵是有心想阻拦,效果也甚微,怕是得另寻他法。

颜嫣心中思绪万千,柳南歌亦心事重重,她没想到柳月姬竟提前动手了,如此一来,便只能先将颜嫣带回柳家主宅。

幽州地势诡谲,常年云遮雾掩,易守难攻,若无人带路,外人想要找到柳家主宅,怕是比登天还难。

也正因如此,它对幽州原住民以外的人而言,是个极其神秘的地方。

故而,颜嫣未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异样,直至柳南歌偷偷带着她翻墙,进入一间极其华丽的房间,她方才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颜嫣心中警钟骤然敲响,扭头去问柳南歌:“这是什么地方?”

柳南歌神色自若:“我房间。”

颜嫣:“……”

她还真不懂柳大小姐的脑回路究竟是何构造。

下一刻,又闻柳大小姐道:“如今再也寻不出一个比柳家更安全的地方,你在这里好好待着,别乱跑,我出去一趟。”

颜嫣若肯乖乖听话,那才叫奇怪。

这父女两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她自是不能坐以待毙,决定先发制人,把主动权夺回自己手上。

眼看柳南歌就要走出去,颜嫣突然拍了拍她的肩:“你等等。”

电光石火间,颜嫣洒出了藏在掌心的迷.药。

出乎意料的是,柳南歌竟没上当,她回头的同时屏住了呼吸,正满脸嘲弄地看着颜嫣。

她又不笨,更何况,爹早就叮嘱过了,在颜嫣这只小狐狸面前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万万不可大意。

柳大小姐突然变聪明了,颜嫣还真有些不习惯。

她无奈地耸耸肩,轻声嘟囔着:“哎呀,失策了,失策了。”

尾音才落,本还好端端站着的柳大小姐突然直挺挺栽倒在地。

颜嫣眼疾手快接住她,并拔.出插在她后颈上的那根针,摇头轻叹:“是变聪明了不少,可惜啊,还是太嫩了些。”

她连拖带拽地将柳南歌藏在衣柜里,思来想去,仍觉谁都不靠谱,还是得靠自己,奈何暂时尚无任何头绪,只能先躲在柳南歌房间里慢慢筹划。

思考着,思考着,竟已入夜。

颜嫣目光呆滞两眼发直地瘫在柳南歌**,仍未想出应对之法。

今日所发生之事堪称离谱,她在不断复盘,竭尽所能地为自己理清思绪。

先是付星寒怂恿柳南歌将她掳走一事,颜嫣甚至都有些怀疑,他是否已被那药丸给影响了,否则,又怎会做出这般匪夷所思之事?

再就是穗城外那些树,明显是柳月姬的手笔。

可颜嫣死活猜不出她做这些事的动机,以及被她关在柳家密室的那些修士与此事是否有关联。

那些树看见凡人几乎无动于衷,反倒撞上修士,便如疯狗般冲上去……

难不成她是想杀光所有修士?

颜嫣着实有被自己这个荒诞的念头给蠢到。

除非柳月姬有病,不然,这么做对她有何好处?

柳大小姐想必是知情的,否则也不会莫名其妙将她带回柳家,奈何套不出话。

至于付星寒,颜嫣仍有些拿不准主意,是否该在此刻给他传讯。

倘若付星寒信中所说是真,她这般贸贸然地找过去,只怕会坏事。

可他所说之事若为假……

颜嫣越想越觉头大,索性躺平,不再纠结。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解决之法。

此刻已无限临近子时。

彻底放空大脑的颜嫣犹在感叹,想不到她今年的生辰竟要偷偷摸摸躲在柳南歌房中度过。

下一霎,屋外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万朵烟花同时升空,点亮夜幕。

颜嫣骤然从**弹起,把窗推开一条缝,仰头望向夜空。

整个夜空亮如白昼,璀璨的烟火不断升起,又不断落下,仿佛未有穷期。

颜嫣从未见过这般盛大的烟火。

千万朵绚丽的花火同时绽放,几乎能与日月争辉,莫说整个天幕,就连这间黑漆漆的房间都被照亮。

颜嫣眼中倒影着漫天烟火,既有惊艳也有惊骇,究竟是谁在放烟花呢?

与窗外烟火一同亮起的,是被她悬在腰上的传讯玉简。

光滑的玉璧上显示出谢砚之的传讯符文,颜嫣犹豫半晌,终还是选择接听。

谢砚之清冷的嗓音从玉简中传来,带着几分不真实的缥缈感。

“你这些天在外面玩得可还开心?”

重音压在“玩”字上,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颜嫣手指攥紧玉简,没接话。

旋即,又闻他道:“今年的香囊没有往年的好闻,多了味樱罗草,略有些呛鼻,不过,既是你送得,我都会好好收着。”

他顿了许久,嗓音渐渐放柔。

“还有,生辰快乐。”

谢砚之会发现樱罗草,颜嫣并不意外,他定然猜不到她准备如何来利用此物。

意外的是,这场烟花竟是他放的。

颜嫣仰头望着漫天烟火,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直至突然想起穗城之事,她犹豫半晌,终还是选择将此事告诉谢砚之。

她用一段简短的话语说清来龙去脉,而后,颇有些殷切地问道:“你,能不能去救那些人?”

她知谢砚之从不管闲事,更何况还是人族的闲事,说到此处,她稍稍停顿,又补充了句:“就当送给我的生辰礼。”

谢砚之半点没犹豫:“好。”

颜嫣弯了弯唇角:“谢谢。”

也不知是谢他去救那些人,还是谢他送来的这场烟火,又或许二者皆有之。

.

临近天亮,这场盛大的烟火方才停歇。

阳光穿破厚厚的云层,聒噪的蝉鸣与鸟啼声一同响起,没完没了的吵着闹着。

颜嫣就这般一动不动地趴在窗前看了整夜烟花。

洒扫婢子们打着哈欠从长廊中路过,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也不知是哪位仁兄这么大的手笔,他倒是放得开心,可苦了咱们,被吵得一整夜都无觉可睡。”

“什么仁兄不仁兄的?我悄悄告诉你,你可别跟人家瞎说啊,昨天夜里放烟火的是魔域那位……”

“我有个朋友原本也想要买些烟花,结果,你猜怎么着?整个幽州的烟花都被买空了,他跟人打听了好久,才知道,是那位魔尊大人买走的。”

“啊?你说他没事买空整个幽州的烟花作甚?”

“谁知道呢~兴许他这是又发现咱们大小姐的好啦?”

洒扫婢子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颜嫣胡乱飘飞的思绪也终于拉回。

谢砚之从不做无用之举,她知道,这场烟火除了给自己庆生,还有一个功效——用以震慑柳月姬。

一介洒扫婢子都能顺藤摸瓜摸出昨夜那场烟火是他所放,柳月姬又怎会毫无察觉?

那么,问题来了,他是如何得知她如今在柳家?

颜嫣突然一拍脑门,在心中狠狠唾弃自己,她可真是个大聪明!

她如今所用的传讯玉简与储物袋皆为谢砚之所赠,他随便在什么地方覆一缕神识,她便无所遁形。

颜嫣大思路是对的,偏偏猜错了方向。

正因她前些日子的任性妄为所致,为防止她下次又偷偷躲起来,谢砚之生生撕下一缕神识附着在那枚玲珑骰子之中。

颜嫣若遇见危险,他亦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只是或多或少会对谢砚之有所影响,分出神识时的痛暂且不提,若有人故意损毁那枚玲珑骰子,谢砚之亦会受反噬,相当于是将他的软肋附着于颜嫣身上。

未过多时,传讯玉简又亮了。

颜嫣垂眸看了眼玉璧上的符文,连忙钻进她藏柳南歌的那个柜子里。

甫一接听,玉简那头便传来了江小别的咆哮声。

“颜嫣!你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收了谢砚之一盆息雾草,你便要与我断交是不是?”

颜嫣耳膜都快被她给吼破了,连忙拿远玉简,无奈地皱起眉头。

“你该明白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你觉得我贪生怕死,不敢为你两肋插刀?”

颜嫣又是一声长叹:“你再胡搅蛮缠,不好好说话,我就挂断通讯了。”

江小别这才镇定下来,声音里透着哀伤:“你非要如此吗?”

颜嫣道:“也不一定,倘若我能杀了谢砚之,一切都好说。”

这下,江小别彻彻底底地沉默了。

杀谢砚之?简直痴人说梦话。

就连颜嫣自己都觉此事难于上青天。可做人嘛,总该要有梦想的,万一实现了呢?

江小别今日不是来与颜嫣吵架的,其实有正事要说。

她话锋陡然一转:“对了,那个药,付星寒断了很长一段时间,最近又开始吃了。”

“以他这个剂量来看,至多再服用两颗,就可能会疯。”

“如今尚有转圜的余地,你看要不要让他继续服用下去。”

颜嫣并未直接表明态度,悠悠说道:“最开始的确是柳月姬对他苦苦相逼,可后来的路是他自己选的。”

“他为了自己的仙途,毁了我和我娘的一生,凭什么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

江小别已然知晓颜嫣的选择,继而又问道:“若柳月姬死了,付星寒也疯了,但你永远也杀不了谢砚之,永远也无法从他身边逃离,你是否要与他相互折磨一辈子?”

颜嫣摇头:“不知道。”

这种事谁又说得准呢?说不定她会选择另一条路,成为他永远也得不到的人。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江小别忽道:“那么,你……还爱他吗?”

颜嫣唇角向上牵了牵:“爱。”

若无爱哪儿来的恨?她的世界黑白分明,爱便是爱,恨便是恨,不必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可他欠我一条命。”

“是再多的宠与爱都无法补偿的,除非,他也死一回。”

“也像当年的我那般,眼看就要抓住希望却又破碎,一次又一次坠入深渊,一次又一次看着自己被摔得支离破碎,那么,我勉强可以考虑原谅。”

江小别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会后悔的。”

颜嫣不以为然地笑笑:“后不后悔,做了才知道。”

江小别语气中透出浓浓的无奈:“阿颜听我一句劝,别钻牛角尖,倘若你这次真能摆脱他,忘了那些所谓的仇恨,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倘若还是无法摆脱他,你心中既仍爱着他,那便不要再折腾了,别和自己过不去。”

“我不是你,的确不曾经历蚀骨深渊下的一切,也没你有骨气。”

“我只知,人活着不容易,不能为了争一口气而葬送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说话间,周笙生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我和你们都不一样。”

“阿颜,我若是你,我会好好利用他的权势,让他成为我的垫脚石,想尽一切办法往上爬。”

“有朝一日若能超越他,那便杀了他,若始终无法超越,也得想法子让自己过得开心,而非不停地与他斗气。”

她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来提醒颜嫣,莫要冲动,莫要与谢砚之硬碰硬。

江小别的声音又插了进来:“有什么事记得找我们,我们会竭尽所能地帮你。”

周笙生也跟着附和:“我们能力有限,能帮则帮,趋利避害人之本性,自是不可能搭上身家性命。

“说这么多,你只需明白,不必急着甩开我们,我们自有安身立命之法。”

出乎颜嫣意料之外的是,周大幅也在,他声音十分突兀地响起。

“对!老大你大可放心。”

原来他们三人都凑一块了,颜嫣倏地笑弯了眼,可她终是什么都没说。

从储物袋里摸了块上品灵石,嵌入聚灵手套中。

指尖聚力,徒手捏碎传讯玉简。

彻彻底底切断她与他们之间的联系。

她就是钻牛角尖,就是执迷不悟,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当年爱谢砚之时如此,恨他时,亦是如此。

所以,从头到尾都只是她与谢砚之的事,与任何人都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