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蛊破了◎

那些被遗忘的过往如泄闸之洪般涌入谢砚之脑海。

风呼呼地刮, 从溯回中猛然惊醒的他重重跌落在地,有什么东西“咔”地一声在心间裂开了。

他抬手抹去渗出嘴角的血迹,琥珀色眼睛望向天空, 是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空洞。

良久,他收回目光,发出一声低笑,笑得胸腔微微震动……

与此同时,青州, 容城, 玄天宗。

狂风呼啸, 撞得悬在檐下的风铃泠泠响个不停。

躺在牙**小憩的柳南歌赫然从睡梦中醒来, 她忽觉喉头一甜, 猝不及防地喷出一口鲜血。

在她心尖尖上盘踞了近两百年的情蛊蛊母就这般消弭于无形。

溢出她嘴角的血越来越多, 越来越多……

多到她用手去捂, 都无法阻止它们的渗出。

她与谢砚之之间的“关联”便这般生生被切断。

她捂着嘴, 仰着头, 拼了命地将泪水憋回。

没有用, 没有用, 任她如何努力都是徒劳。

情蛊破了。再也没机会了。

不甘心……

真的好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放手。

她抹掉不断往下坠落的眼泪, 翻身从牙**爬起,正欲动身回柳家, 地面突然传来一阵剧烈震动。

震动是从千里之外的魇熄秘境传来的。

颜嫣一行三人才离开不久, 根本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何事,纵是如此, 距离魇熄秘境足有千米之遥的他们仍感受到了那股自地底深处传来的晃动。

原本平整的路面如蛛网般寸寸龟裂开, 狂风肆虐, 尘土飞扬,不断有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石块自他们耳畔划过。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他们只能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上一躲,待情况好一些,再继续赶路。

说来也是巧,正当他们躲进不远处的山洞中时,空中泛起一阵细细的涟漪,竟是谢砚之徒手撕裂虚空,从魇熄秘境中追了出来。

他御风飞掠而过,倘若他此时能低头看一眼,定然能发现与谢诀、周笙生一同挤在山洞中的颜嫣。

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再次与颜嫣擦肩而过。

半个时辰后。

搜寻无果的谢砚之回到魇熄秘境入境口,捏着眉心问影:“周笙生何在?”

自知大难临头的影恭恭敬敬伏跪在他足下,用沙哑的嗓音回道:“属下办事不利,让她跑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谢砚之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站在原地瞭望苍穹。

颜嫣还能去哪儿呢?太好猜了,她无非也就那么几个去处。

他明知颜嫣会去哪儿,却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从前看她虚情假意虚与委蛇,他只觉有趣,可如今呢?他又将如何去面对?

从指间传来的痛一路蔓延至心口,刺刺麻麻,似针扎一般绵延开。

谢砚之的思绪是被青冥一声怪叫给打断的,青冥扯着嗓子不停地嚷嚷:“君上!君上!您的手!您的手!”

谢砚之的手此刻正无力地垂在广袖中,早已皮开肉绽,滴答滴答往下淌着血。

是他以修士之躯强行施展神术,撕裂虚空所受的反噬。

谢砚之仍未接话,只定定望着那片天。

那片天位于西北方,正是颜嫣此番要去的池家所处的方位。

青冥朝影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替谢砚之包扎上药,他自己则壮着胆子问谢砚之:“君上,咱们接下来去该去哪儿?”

谢砚之这才收回目光,闭了闭眼,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倦:“先回魔域。”

青冥没由来的松了口气,他虽不知魇熄秘境中具体发生了何事,可君上既没再追究此事,那是不是说明,他找到了一直想要找的那个人,彻底放下颜嫣了?

也不知,君上要找的那个人是谁。

不过,管他是谁呢,只要别像颜嫣那样与他有血海深仇就行。

谢砚之回到魔域时,天恰好亮了。

不知不觉间,他又走到了揽月居,来到那株紫藤花树下。

今天早上风很大,花海翻涌间,他又看见了颜嫣刻下的那行字。

「来年花开的时候,颜嫣想要嫁给谢砚之做新娘子。」

明明都已过去这么多年,字迹却依旧清晰,像是早已与这棵树融为一体。

……

.

这个时间点,颜嫣也恰好抵达池家。

池家地处雍州,毗邻极北之地,常年冰雪覆盖。

听闻颜嫣要来,江小别与周大幅早早就在门口候着她。

周笙生未与颜嫣同行,颜嫣此番是与谢诀一同来的池家,池川白仍在玄天宗,有些事尚未处理完,暂时回不来。

之所以会选中池川白来做颜嫣的假成亲对象,是出于以下这几个方面的考虑。

一是池川白本人有这意愿,自告奋勇来担此重任。

二则是他池家家大业大,传承近万年的世家大族有足够大的场地设陷阱不说,纵是没能一举取走谢砚之性命,也不怕被他报复。

再者还能以宴请宾客为噱头,召集四海八荒的大佬一同前来埋伏。

三嘛,谢砚之与池川白曾有过一面之缘,知道此人与颜嫣渊源颇深,颜嫣突然与池川白成亲,总比突然跟一个见都没见过的陌生人成亲合情合理。

颜嫣尚未抵达池家,池家少主将要与一凡人女子结缘的消息,已在多方势力的推波助澜之下,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九州大地。

至于那凡人女人姓甚名谁,这等关键信息却被捂得紧紧的,无端引人遐想。

虽说颜嫣是他们这次计划中最为关键的人物,可修士向来瞧不起凡人,池川白担心自己不在的时候会有人借机刁难颜嫣,早早便让江小别、周大幅二人来池家守着。

江小别与周大幅会来此处等自己,颜嫣倒没多意外,可她没想到,池川白他爹池峻竟也不辞风雪地在此处候着她。

他老人家可是当世剑尊啊,着实让颜嫣受宠若惊。

池峻身形高大,人如其名,周身气质尤为冷峻,颜嫣莫名有些拘谨,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见老师和家长。

好在池峻没什么高人的架子,许是瞧出了颜嫣在他面前略有些不自然,与颜嫣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池峻一走,颜嫣方才重新活了过来,绷得笔直的腰杆松软下来,也不用再纠结手该往哪儿放了。

可不单单是颜嫣,在池峻这等大能面前,连平日里最不着调的周大福都装起了正经,待池峻一走,立马露出原形,隔着大老远朝颜嫣抛起了媚眼。

江小别见不得他这副骚样,一把将其挤开,笑着与颜嫣道:“如今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只待那魔头自投罗网,你很快就能恢复自由了。”

也不知是不是连夜赶路太累了,颜嫣有些打不起精神。

江小别看出了她的疲倦,挽着她的胳膊说:“你先歇歇,晚点咱们去试试看嫁衣是否合身。”

颜嫣有些恍惚:“嫁衣?”

她险些忘了,自己来池家的目的是什么。

是要与池川白假成亲,引谢砚之入瓮,再集修仙界七门八派三世家之势合力将其绞杀。

明明盼了这么久,眼看就要实现夙愿,却不知怎得,根本没有想象中那般激动人心。

从溯回中抽身的那刻起,颜嫣就总觉自己变得有些奇怪。

像是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直至现在,她都想不通,为何她明明遇见了溯回,却什么都没看见。

江小别在一旁轻声唤喊颜嫣的名字,颜嫣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扯起嘴角笑了笑:“好呀。”

活了两辈子,这还是颜嫣头一回看见到这样的嫁衣。

它好精致,每一针每一线都透着匠心,明明是在做戏,池家却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颜嫣小心翼翼地捧着嫁衣去屏风后试穿,生怕会将它弄坏,江小别则在房中整理她脱下来的旧衣裳。

这身衣裳颜嫣穿了许多天,很多地方都破损了,显然不能再穿。

江小别拎着那衣裳看了半天,开口问道:“老大,你这身衣裳估摸着没法穿了,我让婢子丢了,给你拿身新衣裳过来,你看如何?”

颜嫣对此没任何异议,旧衣服丢了就丢了,没什么好可惜的。

婢子拿着这身旧衣裳,才走了不到十米远,便被迎面走来的谢诀拦住。

他随手打发了婢子,拎起颜嫣的旧衣裙一阵摸索,果真,让他找到一幅巴掌大小的美人图,正是溯洄中颜嫣从谢砚之手中抢走的那幅画。

两百年过去了,纸张微微泛着黄,连墨迹都淡了不少。

谢诀笑着将画收下,它果然被带回来了。

这时候,颜嫣已然穿好那繁杂的嫁衣。

嫁衣是依照她的身形量身定制的,很合身,可这么雍容华贵的装扮明显不适合她。

还真不是长得漂亮披个麻袋都好看。

哪怕是端华长公主这等倾城美人,让她穿上粉粉嫩嫩的齐胸衫裙再顶着个双丫髻来装可爱,那也不合适,“人靠衣装马靠鞍,三分长相七分打扮”这话实乃人间真理。

颜嫣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很是郁闷:“第一次穿嫁衣哎,竟有些丑。”

谢诀闻声而来,门被推开,鹅毛般的大雪飘落在颜嫣肩上,江小别笑着替她拂开:“哪里丑了?明明好看极了。”

她对颜嫣的滤镜怕是有一千米那么厚,故而,说得也都是真心话。

光看脸,颜嫣可是她见过生得最好看的姑娘,头一回见颜嫣时,她便在心中暗叹,怎就有人能生得这般好看,长得跟瓷娃娃似的。

.

柔软的紫藤花瓣在风中簌簌飘零,落了谢砚之满头满肩,像是下了一场雪。

他仍在看颜嫣刻在花藤上的那行字,那行字对她来说很高,需要踮着脚,踩着小马扎才能够得着,他只需仰头,抬手便可触及。

而今的他,满脑子都是颜嫣。

不是他找了两百年的女孩,而是那个陪伴了他八年的小姑娘。

他仰头望着满树繁花,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从前。

回忆中,那个小姑娘正仰头巴巴地望着他:“可不可以不要把我当孩子?我长大了,我喜欢你,我想要嫁给你。”

他不知道,他对她究竟是种怎样的感情,可他知道,他不会动她,也绝不可能会娶她。

那她在他心中究竟算什么呢?

谢砚之突然又想起,他与颜嫣的第二次相遇。

彼时的她正在花丛间与阿梧闲聊,她很是不解地望着阿梧。

“为什么你们都怕他呢?可对我来说,他是除我娘以外,全天下最最最好的人,供我吃,供我住,还给我送来这么多漂亮的衣服。”

她年岁尚小,却早已看尽世间薄凉。

在她看来,谢砚之是无可挑剔的好,有钱有势,生得好看也就罢了,还无父无母,洁身自好,不似她在凡间见过的王公贵族那般肆意欺压百姓,亵.玩女人。

那时的她,是那么迫切地想要抓住他。

只要能抓住他,她就再也不用挨饿,就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多好呀。

谢砚之不知颜嫣心中所想,却听见了她说得这番话。

多么有意思的小姑娘,竟觉得他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人?

他从密密匝匝的花墙后走出来,颜嫣一扭头就看见了他,眼睛霎时弯成月牙儿的形状,哒哒哒冲他跑来:“你怎么来啦?”

她说得是你,而非尊上。

他这一生见过很多人,却从未见过有谁似她这般。

这个刚来魔域的小姑娘才十五岁,还没他肩膀高,瘦瘦的小小的,像根风一吹就会倒的豆芽菜。

为了照顾她的身高,他只能低头俯身去看她,她把头仰得很高,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

她笑起来的时候颊畔有两颗小梨涡,嘴角扬起的弧度弯弯的,像两个小钩子。

她怎就能笑得这么甜?

无端让谢砚之想起了他幼时养的那只猫。

不是那只死于大雪中的大尾巴猫,而是乳娘从田埂上捡回来,养在身边,陪伴着他长到七岁的那只猫。

那只猫也有一根蓬松的尾巴,那么小,那么软,总爱围着他喵喵叫,嘴角的弧度与她笑时一模一样。

怪不得会有种异样的熟悉感,原来是长得像猫。

谢砚之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是谢诀献给他的美人,他却连她的名字都没问,便给打发走了。

今日,他难得主动一回,启唇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笑得愈发甜,连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的形状:“颜嫣,颜嫣,颜嫣,我叫颜嫣!”

她是真的很特别,从未有人这般激动地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也从未有谁似她这般令他记忆犹新。

他想,他大抵是喜欢她的,喜欢她的胆大妄为,喜欢她的活泼明媚。

她就像一丛生在荒原里的野蔷薇,再贫瘠的土地上都能肆无忌惮地绽放,生机勃勃,热烈张扬。

那么,他究竟把她当什么了?

他给她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将她娇养在他精心编织的金丝笼里。

他爱她吗?彼时的他不知道。

小姑娘仍一脸倔强地望着他,糯糯的嗓音里夹杂着几许不易被察觉的卑微。

“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把我当孩子?我长大了,我想要嫁给你做新娘子。”

他飘飞的思绪倏地被拉回,垂眸凝视着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穿着不合身碧绿衣衫的小姑娘。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笑容不再似从前那般明媚,每每望向他,都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她开始变得无趣,开始变得乏味。

她在枯萎,她在褪色,再也不是那丛生机勃勃的小蔷薇。

他没给她答案,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却不知为何,总觉心口空****的,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

他突然又想起,多年前,小姑娘送他香囊时的场景。

她无所畏惧地将那绣工蹩脚的香囊塞到他手中,表情认真且真挚。

“我针线活一贯不好,这个香囊丑是丑了点,可它香得很别致呀,我猜你一定不会讨厌。”

“不过,你若是真讨厌它,也千万别丢呀,记得还给我,我做了很久的,你若是把它丢了,我真的会很难过,就再也不会给你送任何东西了。”

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姑娘和他说:你若敢嫌弃我做的东西,我就不干了。

他鬼使神差地收下了那个香囊。

正如她所说,香味很别致,他一戴就是很多年,直至她离开前,再未换过。

她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变得患得患失小心翼翼,与那些处心积虑想要接近他的蠢货无任何区别?

若仅仅只是嘘寒问暖煲汤暖床,这些事,换做任何一个女人都能去做,凭什么让他对她另眼相待?

而那时的他却忘了,爱从来就是不自持的,若真爱上了,又有几人能做到始终保持自我?

他喜欢的那个姑娘柔而不弱,依而不附,有独当一面的勇气与决心,是热烈的,是张扬的,是不屑于讨好于任何人的。

是他让她枯萎,让她褪色,让那丛生机勃勃的小蔷薇变得有如杂草一般。

她甚至……还险些因他的过失而丧命……

兜兜转转两百年。

他终于找到了他的女孩。

她仍是她,可她的眼中却再也容不下他。

.

门被谢诀推开,一团雪球呼啸而来,颜嫣躲避不及,被砸了满头满脸。

她长睫微微扇动,抖落挂在眼睫上的雪,气呼呼地瞪着谢诀:“有病啊你!”

江小别站在一旁围观,很是纠结。

她怎觉得这个叫谢诀的也喜欢老大?她可是站在小白那边的。

论相貌,二人倒是不分伯仲。

可这个叫谢诀的性子似乎更讨女孩子喜欢,听闻他还与老大相识多年……着实有些危险。

江小别越想越忧心忡忡,恨不得直接冲上把这个碍眼的谢诀赶走,理智提醒她不能冲动,可她也不能就这么干看着,总得想些办法。

念及此,江小别朝周大幅使了个眼色,暗搓搓拖着他出门商讨大计了。

这两人一走,倒是方便了谢诀,他朝颜嫣勾勾手指头,意味不明地道了句:“看到雪,有什么感受?还恨不恨他?”

那个“他”自是指谢砚之。

颜嫣脸色瞬变,有些事,她原本都快忘了,是谢诀提醒了她。

曾经的她很讨厌下雪,每当看到雪,都会让她想起那年冬刺骨般的冷。

那时,她虽成功爬上了谢砚之的床,与他同寝共眠,他却从未碰过她,她就像是他养来逗趣的小猫小狗。

他给她吃的,穿的,用的,统统都是最好的,那些年他对她做过最出格的事,也不过是将她抱在膝上,挠一挠她的下巴。

可这对她来说远远不够,她想要更多,想要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边,想要嫁给他,想要让所有人知道,他是她的。何其可笑?

那年,她对他说:“可不可以不要把我当孩子?我长大了,想要嫁给你。”

凡间的姑娘十五岁便可婚配,说这话时的她已二十有三,放在凡间,孩子都该有一打了。

彼时的他是怎么说得来着?

他好像什么都没说,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那时的她怎就这么傻呢?

他是一个正常男人,一个正常男人抱着她睡了整整八年,却什么都没发生,还能说明什么?

他从未把她当做正常女人来看待,只是他善心大发喂养的一只小猫小狗。

哪个男人会对小猫小狗生出那样的想法?

再往后,她听人说,他要去极北之地把柳南歌接回来。

她是真的慌了,跪在雪地里不停地哀求他,可不可以不要赶她走?

那一夜可真冷呀。

那些渗入骨头缝里的风,是杀人不见血的钢针,一根一根钉入她毛孔。

冻得她浑身血液几乎就要凝固。

她在那里一直哭一直哭。

她说,她会很乖,绝不会碍了柳小姐的眼。她说,只要能留在他身边,要她做什么都可以。

可谢砚之这样的人又岂会动容?

他就坐在这张书案前,神色淡漠地翻着书品着茗。

那一夜,若不是谢诀恰巧经过,她早已被冻死在那片茫茫白雪间。

也正是从那一日起,她彻彻底底死了心,搬进揽月居,就此消失在谢砚之视野中。

最初的她也曾骄傲过,慢慢地,便被那所谓的“爱”字磨平了棱角,变得患得患失,只为他一人而活。

当我不再是我,这样的喜欢,这样的爱,又有何意义?

颜嫣敛回胡乱飘飞的思绪,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谢诀:“我说过,我很记仇,无需你来提醒。”

“况且,我不明白你究竟在担心什么,如今箭在弦上,我已没有回头路,他必须死。”

谢诀直视她的眼睛,啧了一声:“你可真是一如既往地狠心。”

“除了魇熄秘境里的见死不救,他对你其实还挺不错。不然,你以为那年大雪我怎会恰好从你身边经过?”

这人总奇奇怪怪的,比谢砚之还令人捉摸不透,颜嫣不懂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伤害既已造成,谢诀是不是他叫过去的又有何区别?

难不成她要因他的“大发慈悲”而感恩戴德?更别说,她之所以会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皆因他所赐。

她不会原谅他,永远也不会!

颜嫣懒得与谢诀绕来绕去,开门见山与他道:“你现在跟我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是在考验我,还是不相信我要杀谢砚之的决心?担心我会临时变卦,从而影响你的大计?”

谢诀很是认真地端视着颜嫣,不放过她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尔后,缓缓摇头:“不,我相信你的决心,你定然能够狠下心来杀了他。”

他嘴角一翘,话题转得猝不及防:“送你一幅画,好生收着,这可是孤品绝笔。”

他嘴角越翘越高,喃喃自语般地念叨着:“从今以后再也见不着这么好的画了。”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早点更,以后就固定在下午六点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