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蛊(下)◎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 颜嫣抱膝坐在篝火旁发呆。

火光映着她的脸,半是明媚,半是阴霾, 很矛盾,却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谢诀不动声色望着她。

他对颜嫣何止是心动?可人活着,总不该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

火焰在他眼瞳中跳跃,他弯起唇角,十分突兀地道了句。

“阿颜可要考虑, 把假成亲对象换成我?”

颜嫣掀起眼皮撩他一眼:“滚。”

谢诀捂着胸口佯装受伤:“可真是个冷酷无情的女人, 小时候缠着我, 一口一个阿诀哥哥的究竟是谁?”

颜嫣:“……”

往事莫提, 谁还没个天真烂漫的萝莉期了?

况且, 那时的她兢兢业业在谢诀手底下讨生活, 就指望着靠他吃饭呢, 缠着他怎么啦?

更别说, 她打小就个粘人精, 逮谁粘谁的那种, 一种缺乏安全感的体现罢了, 有什么好显摆的?

颜嫣收回目光,不咸不淡道:“反正我早就死了, 你就当那是我前世吧,或者, 当在做梦也不错。”

说者无心, 听者有意,谢诀神色明显有了变化。

颜嫣托腮瞅他:“你这什么鬼表情?该不会是被我说得开始难受了吧?”

她瞪大双眼, 表情浮夸。

“天呐!天呐!少主您还真暗恋我不成?”

谢诀:“……”

他很是认真地开始思考, 该不该把颜嫣嘴给堵上。

颜嫣好不容易才逮到机会损谢诀, 才不会轻言放弃,轻轻拍打着他的肩。

“成大事者理应抛情弃爱,当初是你把我送走的,这是既定的事实,所以,送了就别后悔,也别假惺惺的装深情,我看见你这副鬼样子,只想打人。”

“还有啊,我这个人呢,心眼很小的,栽一次跟头能记一辈子。”

她神色凛然地在谢诀眼前一顿比划:“你早被我划进黑名单里了,你我之间绝无可能。”

见颜嫣说得这般认真,谢诀反倒笑了起来:“你果然还是老样子。”

颜嫣闻言,满脸嫌弃:“这话说得我好像跟你很熟似的。”

有些人呢,生来变态,别人越是不搭理他,他越是来劲,很明显,谢诀就是这种变态。

他不露声色靠近颜嫣:“那你可知我为何这般针对谢砚……”

多年的生存本能告诉颜嫣,要珍爱生命远离变态。

她蹭蹭蹭往后退了两三步,指着火堆上“咕叽咕叽”冒泡的鱼汤,正言厉色:“关我屁事,闭嘴吧你,赶紧吃鱼。”

谢诀扯了扯嘴角,果真没再继续骚扰颜嫣,有些事,说与不说都是一个结果,倒不如不说。

谢诀如颜嫣所愿闭嘴了,安静来得太过突然,身为话痨的她莫名有些不习惯。

干柴在烈焰的舔舐下发出响脆的“噼啪”声,颜嫣双手交叠护颈,躺在柔软的草地上。

漆黑的夜幕上已然升起第一颗星子,闲得快要发霉的颜嫣用脚尖踢了踢谢诀。

“看你挺聪明的,问你个问题,天黑后升起的第一颗星子叫什么名字?”

正在吃鱼的谢诀险些被鱼刺卡到,谁会闲到去关心这种事?

他皮笑肉不笑:“聪明如我,从不关注这种无聊的事。”

行吧,本就没对他报多少希望。

颜嫣收回目光,继续自言自语道:“辰时升起的第一颗星叫启明星,那入夜后升起的第一颗星子呢?它又叫什么?启暗星?乌漆嘛黑星?一闪一闪亮晶晶?”

“那是长庚星。”

时光的另一端,谢砚之坐在屋顶上,指着入夜后的第一颗星子,如是说。

柳南歌十分敷衍地点了点头。

莫名其妙被谢砚之带到屋顶上看星星的她一时无法适应这个环境,坐在这里硌得慌不说,时不时掠来的湖风也吹得她怪冷的。

而今正值秋夏交接之际,璀璨银河横跨天际,漫天星光倒映在谢砚之眼眸中,他却再也找不回从前那份心悸。

在屋顶上吹了一整夜冷风的柳南歌忍不住嘀咕:“为什么要躺在这里吹冷风?好无聊啊……”

谢砚之如醍醐灌顶,眸光瞬间变冷,面无表情。

“你提醒我了,是挺无聊的。”

时至今日,他终于找到了答案,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绝非柳南歌。

谢砚之不发一言地走了,徒留柳南歌一人杵在原地咬牙切齿:“谢砚之!你什么意思!给我回来!”

他越走越快,消失在茫茫夜色间。

径直回到自己房中,解开那根缠绕在腕间的红绸。

「希望谢砚之永远是那个傻傻的少年,不要堕魔,好好做人」

二十三个字,仍嚣张肆意地在红绸上耍着威风。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记忆越来越模糊。

最初的时候,他还记得她的身形,她的眼睛,而现在,他却什么都已记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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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南歌快被谢砚之这忽冷忽热的态度给逼疯了。

她执念太深,已侵入骨髓,昼夜不停歇地折磨着她。

柳南歌尚且如此,谢砚之自也没好到哪里去。

母蛊对子蛊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一面抗拒,又一面忍不住想要靠近,两股截然不同的情绪不断拉扯,逼得他濒临崩溃。

是夜。柳南歌在对镜梳妆。

她从衣柜里翻出最好看的衣裙,戴上了最精美的发饰。

她要去见谢砚之。

溶溶月色下。

紫衣青年衣袂翩飞,美得像幅会动的画。

盛装妆扮后的柳南歌拎着裙角,一点一点靠近。

她想从背后搂住他,给他一个惊喜,他却陡然转身,用一种平静到趋近冷漠的眼神注视着她。

那一霎,她心中涌现出无数种情绪。

有不论看多少回仍次次折服于他容貌的惊艳,有被他漠视的不甘,亦有无处可藏的自卑感。

是了,眼高于顶的柳南歌柳大小姐在谢砚之面前,时常会感到自卑。

无关家世,无关出身,他年少成名,是修仙界十万年都难出一个的天纵奇才,天赋高到让众生只能对其仰望,神与凡人之间的距离莫过于此。

若无情蛊,她又凭什么将这轮高高在上的月拽入怀中?

哪怕是被扎得遍体鳞伤,她也绝不松手,她要将这轮月私藏,只为她一人发光发亮。

她努力扬起笑脸,在谢砚之淡漠的目光下步步靠近。

“你才闭关多久呀,竟又进阶了。”

谢砚之不曾接话,就这么看着她。

他面无表情,一派从容,藏在宽衣广袖中的手已然紧攥成拳,手背上淡蓝色经脉根根鼓起,好似一条条在烈日暴晒下翻滚的蚯蚓。

他心跳很快,柳南歌靠得越近,他心脏跳动得越快。

血液燃烧成烈焰,在薄薄的血管中肆意焚烧,一股不属于他的污浊欲.念蒸腾而起,叫嚣着,咆哮着,想要挣脱理智的桎梏。

柳南歌的脸开始扭曲变形,逐渐在他眼中褪去颜色,变作空白。

画面十分诡异,他却忍不住想要靠近,指腹顺着她的轮廓轻轻碾过,试图勾勒出那张彻彻底底消失在他脑海中的脸。

他们靠得那样近,柳南歌嗅到了他身上清雅的菡萏香。

明明期盼了这么久,柳南歌却因他的逼近而颤栗,有兴奋,亦有恐惧。

他眼中的偏执与占有欲让人不寒而栗,偏偏又生了张不染纤尘的脸。

很割裂,很矛盾,柳南歌那颗心像是悬在了半空中,又隐隐在期盼着什么。

不够,完全不够。

她潜意识里想要得到更多,主动勾住他脖颈,踮起脚尖,想要索吻。

他们相识数十载,从未如此亲密。

纵有情蛊从中作梗,他仍是清冷克制的翩翩君子,她偏偏要让他沉沦情.欲之中。

月色凉薄,洒落一地清晖。

谢砚之琥珀色的眼瞳在某一瞬恢复清明,此刻,柳南歌的唇与他仅有一指之隔。

谢砚之毫不留情面地推开她,面沉似水:“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没有人是傻子,如斯极端反常的举动,谢砚之焉能不察觉?

柳南歌当然不会承认。

那股子难以言喻的失控感卷土重来,谢砚之走得很匆忙,几乎是用逃,却不想,竟与刚出关的玄天宗掌门容郁撞个正着。

容郁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闭关期间竟被付星寒给撬了墙角,万分痛心疾首。

心事重重的谢砚之并未搭理他,一言不发地在月色下疾走。

如今,理智已回笼,谢砚之大脑飞速运转。

他知道,柳南歌定是对他做了什么,柳南歌身后是柳月姬,背靠柳家这个庞然大物,尚未成长起来的他又当如何去抵抗?

还有付星寒,他那虚情假意的师尊。

纵使隐藏得再深,谢砚之仍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厮包藏祸心,收他为徒,分明就是另有所图。

他被捧得太高,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他。

偏生修炼天赋这种东西无法隐藏,若无天材地宝来为他遮掩,他自以为藏得再好,高阶修士仍能一眼看穿他的骨龄与修为,无所遁形。

更令谢砚之感到无力的是。

哪怕他放纵自己不去修炼,修为仍在疯涨。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前无古人、后也不知可有来者能超越的惊世天赋早已成为各方势力争相抢夺的资源。

他就像是一座移动的宝矿,所有人都欲夺之而后快。

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有离开,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落飞速成长,直至有能力与他们抗衡的那一天。

谢砚之早就做好了要舍弃一切,离开玄天宗的准备。

除却一柄剑,什么都没带。

他如往常那般,神色自若地走向玄天宗正门,尚未走出去,便被两个面生的弟子拦住。

其中一人道:“近些日子外头不太安生,代掌门传令,我派弟子若想出去,需得与他上报,出示手谕方可放行。”

执勤弟子口中的代掌门正是付星寒,掌门容郁闭关期间,门中一切事务由他代为处理。

这条门规很明显是刚颁布的,只针对谢砚之一人。

换而言之,也就是说他们在变相软禁他。

真相亦如谢砚之所猜测那般。

他前脚才走,柳南歌后脚便用传讯玉简与柳月姬上报此事。

眼看用情蛊操纵谢砚之的计划败露,柳月姬装都懒得装了,即刻勒令付星寒将谢砚之困在玄天宗。

总之,在她想出新的法子之前,决不能让谢砚之落入其他势力手中。

谢砚之心中冷笑连连,就这么迫不及待了么?

自知与守门弟子纠缠无用,谢砚之正欲折返,跟了他一路的容郁含笑走来,与那守门弟子道:“要什么代掌门手谕?本座就是掌门,莫非代掌门连本座都信不过?”

守门弟子连连赔礼道歉,谢砚之则乘此机会暗中打量容郁,也不知他频频接近他是有何目的。

谢砚之记性极好,过目不忘,纵是只在十年前见过一回,仍记忆犹新。

似是一眼就看出了谢砚之的顾虑。

容郁笑眯眯,自说自话道:“老夫好不容易瞧上一根好苗子,竟被人捷足先登了,你说气不气?”

不过这也怪不得旁人,谁让他当年莫名其妙就突破了修为瓶颈,不得不闭关巩固,未能按时赴约。

虽然,那只是他个人单方面的意愿,谢砚之压根就没应过此事。

容郁又盯着谢砚之看了好半会儿,突然长叹一口气。

“放心罢,老夫与他们不一样。”

说着,话锋陡然一转:“瞧你这副架势,大抵是想要外出历练,不如咱俩结伴一起走?”

他这话说得毫无掌门的架子。

可时至今日,谢砚之已不敢轻信任何人,一如当年那般,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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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谢砚之独自一人去了很多地方。

偶尔在路边看见快要被饿死的小乞儿,又会想起那人说过的话。

“你在路上若是看见哪个小乞丐要被饿死了,记得送碗饭,说不定长大就会变成我这种人见人爱的小仙女儿。”

恍然间,一个又干又瘦的小黑鬼抱住他的腿,睁大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他:“大哥哥,行行好,给个铜板吧,我快两天没吃饭了。”

他请小黑鬼吃了顿丰盛的午膳,并送了包沉甸甸的白银。小黑鬼仰头,朝他咧嘴一笑,还缺了颗牙。

真丑。

向来喜洁的他仍是伸手摸了摸她脏兮兮的小脑瓜:“快快长大吧。”

他说:“长大就再也不用挨饿,会变成人见人爱的小仙女儿。”

他在外漂泊了不知多少年,走遍了每一个暮春时节烟雨蒙蒙的小城,没有目的的斩妖除魔行侠仗义。

后来,世人皆说,玄天宗弟子谢砚之修得是普度众生的大爱之道。

可他这样的人,如何会拥有一颗向善之心?不过是遵循那人的心愿,在好好做人罢了。

三日后,月正圆。

芳村有邪祟入侵,谢砚之持剑而来,如神降临。

他如今的进阶速度堪称恐怖,每一次进阶,都是在生死存亡之际逼出来的。

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成长,如此,方才能肆无忌惮地支配属于他自己的天赋。

他剑指天穹,温热的兽血如喷泉般涌向夜空,开出一蓬又一蓬血色莲花。

又一次大获全胜。

以一己之力斩杀近万邪祟的谢砚之卸力躺在血泊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杀到卷边的剑刃“咔”地一声断裂,谢砚之松手扔开剑柄,十分不以为然。

他是剑修,却无本命剑。

这些年来断在他手中的剑不知凡几,也不差这一柄。

谢砚之正在给自己处理伤口。

方才那场恶战硬生生让那些邪祟撕走了他肩上一块肉。

虽说那些个邪祟最后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可他肩上这处伤着实不轻,若不及时剜走那些腐肉,整条胳膊都该废了。

汗水自额角滑落,淌过紧绷的下颌,汇聚在深凹的锁骨间,又随着他刀起刀落的动作一一散开崩裂,血与汗霎时洒落一地,他仍是连眉头都不曾皱一皱。

给自己上药的手法也依旧简单粗暴,若不是大臂上的肌肉明显绷紧隆起,还以为他根本就感受不到痛。

三息后,有阴风自枯木耸立的西南方掠来,裹着淡淡血腥气。

谢砚之咬紧束在肩上的绷带,缓缓掀开眼皮,反手抓起断剑,侧目望向风来的方向。

一只即将化形的瞿如鸟扇翅飞来,展开丈余宽的双翼,掀起阵阵腥风,遮天蔽月,不留半点天光。

他所选之路,是向死而生。

每一次搏杀,都在拼命压榨自己最后的潜能。

这次也不例外。

纵使他体内灵气耗空,手中剑刃已断,他仍爬了起来,虽未说话,眼底却翻涌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瞿如鸟焦躁不安地扑棱着翅膀,很是纳闷。

这人咋回事?前一刻还瞧着半死不活的,怎突然就活了?活了也就算了,咋瞅着比它还凶?

它硬生生刹住了车,装作没看见谢砚之,若无其事地调头走开了。

即将化形的瞿如鸟十分惜命,奈何无人愿意给它这个机会。

谢砚之与匆匆赶来的容郁同时出手,两股力量的冲撞绞缠下,瞿如鸟直接化作齑粉。

风一吹,四处飘散,现出立于它身后的那道人影。

那人毋庸置疑是容郁,待看清他的面貌后,灵力再度被抽空的谢砚之重新倒回血泊间。

看得容郁啧啧称奇,也顾不得脏不脏了这一问题了,连忙撸起袖子给谢砚之疗伤。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好家伙,这小子浑身灵气被抽空也就罢了,肩上那处伤更是堪称触目惊心,都伤成这样了,还能起来杀瞿如鸟,实属奇迹。

谢砚之一贯对自己狠。

最凶险的那次,险些葬身鱼腹,纵是如此,他仍拼着一口气,剖开鱼腹爬了出来。

只是容郁刚好没看见。

这些年来,容郁时不时出现在谢砚之眼前晃悠。

大多数时间都跟唱独角戏似的在谢砚之面前自言自语,偶尔撞上谢砚之与妖邪缠斗,他便杵在一旁,做好替那小子“收尸”的准备,虽然到最后总会忍不住出手。

谢砚之心中再清楚不过,这些年来,若不是有容郁暗中庇护他,他根本没有自由可言。

人非草木,岂能不动容?谢砚之眼中有疑忌,亦有迷茫:“你究竟有何目的?”

容郁仍是笑眯眯:“都说了,老夫缺个徒弟。”

尾音刚落,抛给谢砚之一把剑。

“你理应有把更好的剑,七年后的试剑大会可别让老夫失望。”

试剑大会每百年举行一次,说通俗点,就是个最具权威性的剑修比斗大赛。

参赛者不限出身不限年龄不限修为,只要你胆子够肥,都有机会去争夺官方认证的剑尊头衔。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规矩,皆因剑修这个职业的特殊性。

它不像法修与体修,有着堪称严苛的等级划分制度,修为还是那个修为,在剑道上天赋异禀的金丹甚至能吊打元婴,总之,剑修的战斗力就两个字能用以概括——玄乎。

谢砚之无疑是那群战斗力很玄乎的剑修中最玄乎的一个。

剑尊这一头衔,谢砚之志在必得,是他重现在世人眼前的第一步,他若想获得自由,便只能一步一步向上爬,直至……再无人能凌驾在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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魇熄秘境中,颜嫣本还好端端地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忽闻轰隆隆一声巨响,连大地都在剧烈震动,她猛地从地上弹起,扭头去看谢诀。

“这……究竟是怎么了?”

谢诀神色凝重地望着风云巨变的天,缓缓摇头。

颜嫣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连忙拽住谢诀衣袖:“你说……会不会是他要醒了?”

二人对视一眼,赶往谢砚之所在的方向。

不远处,谢砚之仍闭目悬浮于虚空中,此刻的他似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浑身魔气翻涌,戾气横生,犹如山崩海啸般怵目惊心。

那些有如实质的魔气翻涌间掀起巨大的风暴,无数高速运转的龙卷直冲天际,恍若灭世之景。

恐怕再过不久,整个魇熄秘境都将毁于一旦。

谢诀一把拽住颜嫣:“他果真要醒了,快跑!”

托谢砚之的福,魇熄秘境硬生生被他身上涌出的魔气撕出一道裂缝。

谢诀当机立断抱着颜嫣跳出去,接下来,秘境是否会被毁,他们着实也管不着。

浓黑似墨的魔气仍在源源不断从谢砚之身上涌出,所有人都在拼了命地往出口处跑。

唯有谢砚之,仍漂浮在虚空中,一动不动。

某一瞬,他身上的气息又稳住了。

即将苏醒的意识再次被拖拽回过往的时空中。

此时此刻,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刺目的猩红。

残阳似血,天与地燃烧成一片,他穿着火红的吉服持剑立于胸前,剑刃倒映出他的脸,一半面向光明,一半陷入无尽的黑暗,是要堕魔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