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剧情坠崖】以及部分真相◎

短短一个时辰内, 颜嫣已快看完颜璃与付星寒之间的爱恨纠葛。

颜璃与付星寒本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师兄妹,二人虽未定下婚约,但所有人都知道, 他们定然会走到最后。

直至柳月姬的出现,撕碎这个童话。

论容貌,柳月姬自是不及有着玄天宗第一美人之称的颜璃。

可她身份尊贵,乃修真界第一世家柳家嫡女。

整个玄天宗皆为她柳家囊中之物,区区一个“玄天宗第一美人”又何足为惧?

她若想, 修真界第一美人的头衔都能随时被她拿来把玩。

初时, 年轻气盛的付星寒也曾义正言辞地拒绝柳月姬。

他虽称不上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旷世逸才, 却也是玄天宗内排得上号的俊才, 何至于沦落到靠裙带关系来给自己铺平仙途?

然, 修仙本是逆天而行, 越往上走, 资源越是稀缺, 纵有过人的天赋又如何?

能走到这一步的, 又有谁是草包?

他曾引以为傲的天赋变得不值一文。

几株不起眼的灵草就能让他焦头烂额, 反倒是那些远不如他的纨绔子弟, 俱已握着族中分配的资源,纷纷将他甩至身后。

随着时间的推移, 他逐渐认清一个现实。

凭一己之力去与传承了千万年的世家大族争夺资源,本就是个笑话。

想在人才辈出的修真界显姓扬名, 除了要有过人的天赋与气运, 更需强硬的背景。

柳月姬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替他摆平一切,反观颜璃, 非但成不了他的助力, 还要被她那过人的美貌所拖累。

几经挣扎, 付星寒终是选择向现实低头,选择柳月姬,与她结为道侣。

颜璃就此消失在世人的视野里,再未回过玄天宗。

直至两百年后,柳南歌被谢砚之重伤,不得不动用神奇蛊虫来续命,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才又重新想起颜璃。

那夜大雨磅礴。

柳月姬端坐于柳家家主之位上,神色一如既往地温柔。

没有人比付星寒更清楚,藏在她柔婉皮囊之下的是什么。

他面上未显露分毫,实则时刻紧绷着神经,丝毫不敢懈怠。

柳月姬抬手递给他一封信函,弯起嘴角,视线在他面上游走。

半晌才道:“璃妹已被我寻到。”

她从不强迫人,选择权向来都在付星寒自己手上。

是要牺牲自己来做容器,转走藏在柳南歌血液中的蛊虫?还是去找颜璃,与她生个孩子,来给柳南歌做血包?

皆由付星寒自己说了算。

时隔多年,柳月姬仍是意难平。

她虽赢了颜璃,却赢得并不彻底,她比谁都清楚,纵使过了这么多年,付星寒心中仍有那个女人。

既如此,翻手云覆手雨的柳家家主又岂咽得下这口气?

所以,她把选择权交由付星寒,想让他彻彻底底认清现实。

付星寒最后做出的选择,皆在柳月姬预料之中。

当年,她亦是这般恩威并施,步步紧逼,逼得付星寒不得不选择她。

她敛去浮现在嘴角的笑意,倾身挽住付星寒胳膊,依偎在他怀里温声细语。

“望夫君能早日归来,南歌还躺在玄冰中等着咱们。”

付星寒藏在广袖中的手紧攥成拳,喉结上下滚动,嗓音干涩:“好。”

八日后。

筋脉俱断的付星寒在一片光秃秃的芦苇**中被颜璃捡到。

他纵是成了个废人,颜璃依旧不离不弃。

付星寒那颗心终究是肉做得,岂能不动容?

奈何柳月姬下手太狠了,他修为尽失是真失,筋脉俱断亦是真断,他若有所动摇,这辈子便真只能做个废人。

既已走到这一步,付星寒又怎甘心舍弃唾手可得的名利?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心高气傲的少年,更腌臜的事都做过,牺牲一个颜璃又算得了什么?

此后,又过半月。

付星寒终于能够站起来了。

颜璃神神秘秘地带他来到一个地方。

而今正值初秋,草木萧条,此处却有一片遮天蔽日的紫藤花海。

付星寒怔怔立于原处,半晌说不出话来。

颜璃又抬手指着另一个方向,那里有株刚结出花苞的木芙蓉树。

她抑制不住地弯起嘴角笑,声音柔地像是轻轻拂过柳梢的春风:“你瞧,春日的紫藤终于等来了只在秋日里开花的木芙蓉。”①

付星寒那颗心像是突然被人攥住,钝钝地疼。

他从未想过,自己一句无心之话能让颜璃记上这么久。

那一瞬间,付星寒的确后悔了。

可也仅仅只有一瞬间。

见过星辰与大海之人怎会甘愿回归平凡?他早无回头之路,颜璃注定只能成为他漫漫仙途中的一块垫脚石。

他垂眸将颜璃揉进怀里,不停在心中说:“对不起。”

不明所以的颜璃仍在笑。

她是一个十分相信缘分的人。

直至今日,她都时常在想。

她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或许就只是为了遇见付星寒。

若非如此,穿越之初,她又岂会这般巧地掉进付星寒沐浴的汤池,继而又成为他师妹,与他朝夕共处近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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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

他们赶在紫藤花谢前成了亲。

像凡间最普通的夫妻那般过着平淡且温馨的日子。

颜璃素来娇生惯养,什么都不会做。

幸而付星寒什么都会做,他像从前那般为她烹煮,为她洗手做羹汤,为她挽发……

恍惚间,颜璃以为他们又回到了从前。

时光悄无声息地流淌着,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直至,她成功怀上付星寒的孩子。

平静的假象即将被撕碎。

颜璃却因这个孩子的到来,高兴得近半宿没睡。

她一会儿扯着付星寒来给他们未出世的孩子取名字。

一会儿又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定然能学好女红,让他们的孩子将来有穿不完的新衣裳。

她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在付星寒耳畔不停地絮絮叨叨。

付星寒甚是无奈,只能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哄着她去睡。

晚风拂来,吹散遮住皓月的浮云,月色如水,铺满一地。

付星寒神色复杂地看着颜璃的睡颜。

纵是在梦里,她也没能合上嘴,嘟嘟囔囔地在念叨着什么。

翻来覆去,皆是在说他们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后悔吗?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质问自己。

目光逐渐从迷茫变作坚毅。

不,他绝不后悔。

既已走到这一步,他什么都能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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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月姬消息比付星寒想象中还要灵通。

翌日清晨,天刚微微亮,她便已出现在窗前,直勾勾地盯着熟睡的颜璃。

侧卧在床的付星寒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豁然起身,立于床畔,不动声色为颜璃挡去柳月姬那渗人的目光。

柳月姬缓缓抬眸,凝视着他的脸,旋即,粲然一笑,温柔得让人头皮发麻。

下一刻,她过于平静的声音回**在空旷的屋子里。

“你说,我该在何时打碎她这场梦?是现在?还是在她临盆时?”

她骤然逼近,捏住付星寒线条分的下颌,双目微眯,笑容逐渐扭曲。

“可我怕我再等下去,会忍不住杀了她!”

“你告诉我。”

“该怎么做好不好?寒郎?”

付星寒浑身汗毛倒竖,他竭力使自己保持镇定,纵是如此,尾音仍在微微发颤。

“为了南歌,等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再说,好不好?”

柳月姬盯着付星寒看了许久。

久到清晨的第一缕光都已穿透云层,落了下来。

那一刹,浮现在她面上的笑尽数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战心惊的寒意。

“不好。”

几乎就在她尾音落下的瞬间,磅礴如海的灵力翻涌而来,付星寒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动静着实太大,吵醒了熟睡的颜璃。

她睁大眼睛从**爬起,震惊地看着柳月姬:“柳大小姐?你来这里做什么?”

柳月姬不曾接话,斜眼瞥向刚从地上爬起的付星寒,笑得一脸古怪。

“璃妹既已醒了,寒郎就不打算说些什么?”

付星寒捂着受伤的腹部,用近乎哀求的目光望向柳月姬。

柳月姬丝毫不为所动,眼中笑意更甚。

他既敢对颜璃念念不忘。

她便要让他亲手毁掉这一切。

生离死别算得了什么?

世间最残忍之事莫过于,你以为自己得到了一切,到头来却发现,是场醒不来的噩梦。

……

.

半个时辰后。

那只能预知未来的空兽畏天死于谢砚之剑下。

空灵悲怆的鲸鸣响彻云霄。

狂风四起,吹落坠在颜嫣眼角的那滴泪。她缓缓睁开眼,眼底,是一片骇人的猩红。

横亘在她眼前的溯回似已察觉到畏天的陨落,逃窜间,掀起巨大的风暴。

猝不及防间,颜嫣被卷入一个高速运转的风眼中。

风声嘶吼,不断撕扯着她的身体,几乎就要将她搅成碎片。

无边无际的恐惧感席卷而来,她像一只在暴风中苦苦挣扎的蝶,仿佛一触即碎。

她在风眼中不断呼喊谢砚之的名字,谢砚之却恍若未闻。

他杀了畏天还不够,仍在对溯回紧追不舍。

幸运的是,这场风暴并未持续多久便散了。

颜嫣狼狈地从空中坠落,不偏不倚,恰恰好跌入那艘漂浮在半空的飞舟。

她指甲深陷掌心,满目惊骇地望着谢砚之的背影。

到底看见什么了,竟能让他这般癫狂?

她突然又想起自己在“回溯”中所见到的一切。

心口一抽一抽地疼。

某个瞬间,她觉得自己也快疯了。

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颜璃遭受那些。

当风声消弭,一切都归于平静时,狭小的飞舟里徒然多出个陌生人。

颜嫣从回忆里抽回心神,猛地一抬头,不露声色打量着眼前之人,试探性地问了句:“是阿诀吗?”

那人勾起嘴角,不置可否,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看谁都一副情意绵绵的深情模样。

是了,眼前之人正是谢诀,他又换了张皮子,重新出现在颜嫣面前。

颜嫣所不知的是,谢诀这次之所以能找到她,可不是靠运气。

他在陆仁贾身上做过手脚,陆仁贾一但发现她,便会在她身上留下标记,纵是逃到天涯海角都能被他寻到。

颜嫣已将谢诀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虽不知他究竟有何目的,却也明白,他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至少,目前来说,是这样。

不待谢诀开口,颜嫣便已开门见山地道:“你若能帮我摘下息雾草,炼制出洗髓丹,我就跟你走。”

颜嫣这次没耍心眼,说得是实打实的真话。

毕竟,从某种程度来说,选择谢诀才最安全,不是么?

谢诀对此感到十分意外。

他没即刻接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颜嫣,像是在思索什么。

隔了许久,才扬起嘴角,斟字酌句地道:“你要毁约,不与柳南歌合作了?”

颜嫣神色未变,语气亦很淡:“是的,我改变主意了。”

怕他不放心,还特意补充了句。

“换血这种事,也不是非得要我去才行,她爹娘的血契合度更高,所以,你也不必担心柳大小姐,没有我,她照样能活。”

颜嫣这番操作目的很简单。

她绝不能让付星寒好过,至少得先让他体验一把换血之痛,让他明白,什么叫做机关算尽终成空。

至于柳月姬。

她们这笔账,还需慢慢来清算。

谢诀关心的却是,颜嫣怎突然就变卦了,明明她之前与柳南歌合作得还挺愉快。他都不止一次看见她们二人手牵手,有说有笑地站一块。

颜嫣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模棱两可地敷衍着:“你会知道的,只是时间问题。”

谢诀便也不再纠结于此事,他并不在乎中间的过程是什么,只要能带走颜嫣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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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紧迫。

颜嫣没敢多耽搁,当即便催促着谢诀带她往息雾草所处的西北方赶。

来的路上颜嫣还在想,谢砚之会不会又守在那里等着她?

事实证明,她又给猜对了。

谢砚之非但守在息雾草边上等着她,还恢复原貌,换回了那身紫衣。

巧的是,颜嫣今日也穿着一袭烟紫色齐腰衫裙。

她抬头看了眼谢砚之,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子,视线再向下挪了几寸,落至谢诀搭在自己腰间的手上。

总觉得……画面有些诡异。

她却一反常态的没去抱谢砚之大腿,表情不大自然地清了清喉咙,偏头与谢诀道:“到地方了,你找块空地放我下去就行。”

她虽铁了心要与谢诀合作,却也不敢在谢砚之面前太过嚣张,做人留一线的道理她懂,可并不代表谢诀也想懂。

他非但不松手,反倒将颜嫣搂得更紧,然后,笑着迎上谢砚之审视的目光。

在此之前,谢诀从未想过谢砚之也会来魇熄秘境,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如此胆大包天,敢来打颜嫣的主意。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即便知道谢砚之在,仍决意要将要颜嫣带回去。

既是为了打谢砚之的脸,更是因为他想好好待颜嫣。

空气中似有无形的硝烟在弥漫。

颜嫣不敢吱声,哪怕她早在心中问候遍了谢诀他祖宗十八代,也只能强装镇定,偏头望向别处来转移注意力。

直至今日,息雾草都未彻底成熟,却已开了花,花型似铃兰,小小一串,迎风盛开在悬崖峭壁之上。

颜嫣看得很仔细,自没看漏沾在峭壁上的那些鲜血,血迹蜿蜒,一路延伸至深渊底部。

想必,在她来之前,谢砚之“清理”过一次现场,否则,息雾草这等好物又岂会没人盯着?

思索间,远方天际又飞来一人。

来人是消失已久的柳南歌。

她隔着老远就瞧见了一袭紫衣的谢砚之,连忙加速上前,紧张兮兮地挽住他胳膊。

谢砚之对此未做出任何回应,仍面无表情地盯着颜嫣。

寒意倏地自脚底升起,顺着尾椎骨,一路窜至天灵盖,冻得颜嫣直打冷颤。

绕是她心理素质再强,也扛不住这毁天灭地般的压迫感,又转身与谢诀道了句:“你放我下去。”

这次,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

谢诀眸光暗了暗,终还是选择放手。

谢诀放开颜嫣的同时,谢砚之也抽出了被柳南歌挽住的胳膊,下颌一抬,指向颜嫣所站的地方:“你也过去。”

柳南歌紧咬下唇,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她当然知道,谢砚之此举其实是为了保护颜嫣,有她在,那些在空中盘旋的妖兽才不会近颜嫣的身。

可悲的是,他的心意从头到尾都只有她这个局外人能懂。

但凭什么呢?

明明是她先认识谢砚之,明明……他们差一点就能在一起。

颜嫣不过是个与她生得有着七分像的西贝货罢了?

凭什么能替代她被谢砚之喜欢?

她盯向颜嫣的眼神越来越外露。

颜嫣却直接无视她的存在,时刻关注着谢砚之与谢诀那边的动静。

长风袭来,扬起谢诀的发,明明离得那么近,颜嫣却完全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可一看到谢砚之凉凉勾起的唇角,便知,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颜嫣心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果然,这种时候还是不能放任谢诀与谢砚之独处,总觉得事情要往不好的方向发展。

另一侧的柳南歌见颜嫣压根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打算,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现在十分迫切地想要激怒颜嫣,来平息自己那颗焦躁不安的心。

口不择言地道:“我竟不知,你这般耐不住寂寞,才过多久,就勾搭上了外面的野男人,想想也是,你这种废物,除了不断地攀附男人,还能做什么?”

颜嫣听到这话,只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目光平静,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这让柳南歌觉得自己像个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

她愈发心烦意乱,深吸一口气,努力摆出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怎么?你这是敢做不敢当了?”

颜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就跟看傻子似的。

终还是没忍住搭了句腔:“我很好奇,你这样胡搅蛮缠究竟能得到什么?”

柳南歌当然知道,她这么做什么都得不到。

可她既不开心了,那么,谁都别想好过。

一看到柳大小姐那眼神,颜嫣便知,她定然还要接着闹,索性把话敞开了说,反正,她们之间迟早都要摊牌。

“我其实很好奇,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是谁?你若知道我是谁,为何还能做到这般理直气壮?”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且还很绕,柳南歌却一下就听懂了,她目光闪躲,不敢直视颜嫣的眼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颜嫣挑眉:“真不知道吗?”

她笑容突然变得极其恶劣,故意放缓语速,一字一顿说与她听:“我同父异母的好姐姐。”

凭心来说,颜嫣并不想去针对柳南歌,因为这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她的敌人从来都只有两个——付星寒柳月姬。

可柳南歌的存在时刻提醒着她,她活着本就是个笑话。

不,在他们这些人上人眼中,她哪儿有资格为自己而活?

她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给柳南歌供血,仅此而已。

听到颜嫣那番话,柳南歌瞳孔一震,终是绷不住了。

“是,我知道又如何?”

她的确什么都知道。

是第一次换血时,付星寒露出的破绽让她察觉到他对颜嫣不一般,而付星寒似乎也并没打算要瞒着她。

也就是那时,她才知晓,原来颜嫣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甚至连颜嫣的降生,也都是她母亲柳月姬一手安排。

若不是二十三年前的那场“意外”,让颜璃逃了出去,颜嫣根本活不到今日,早已与她换完血,被蛊虫啃食殆尽,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是。她起先也的确觉得柳月姬与付星寒手段残忍,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者只配成为垫脚石,任人鱼肉。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难道不是修真界的生存法则?

所以,她为什么要愧疚?

反之,颜嫣若能强过她,不论将她如何,她亦无怨无悔,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

柳南歌理清思路,抬头迎上颜嫣的目光,语气嚣张:“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

颜嫣听了这话只觉好笑:“没错,你说得对。”

她眸光骤然变冷,嘴角却仍在向上翘。

“所以……”

“你可千万要保持住,别从云端上跌落下来,否则,我第一个上去踩你,踩得你永无出头之日。”

她一点一点敛去浮在脸上的笑,再未多看柳南歌一眼。

柳南歌嘴唇微张,嗫喏半晌,终是什么都没说。

四周突然变得很安静。

然而,这不同寻常的静并未持续多久,便被一声响彻云霄的轰鸣所碾碎。

方才忙着跟柳南歌吵架,让颜嫣错过了很多。

导致她现在压根看不懂谢砚之怎就突然和谢诀打起来了。

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

场面一度很混乱,刀光剑影,晃得人眼花缭乱。

可颜嫣心里清楚得很,他们若是正面对上,谢诀定然不敌谢砚之。

毕竟,谢砚之这厮可是个将修为压制在金丹期以下,都能一剑**平一座山的恐怖存在。

这也正是颜嫣不敢在魇熄秘境中与他当面撕破脸的原因。

他太强了,强到令人叹为观止。

而现在战场上的情况却是,他们二人打成了平手。

显然是有什么东西压制住了谢砚之,导致他无法正常发挥。

至此,颜嫣悬着的那颗心才算落了地。

怪不得谢诀敢去招惹他,原来是有备而来。

微凉的山风拂过面颊,送来一阵清香。

正在观战的颜嫣与柳南歌同时转身,望向息雾草所在的方向。

息雾草终于要成熟了。

那些形似铃兰的小白花不断在微风中摇曳,花瓣脱落,子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膨胀,最后,结成一颗颗指甲盖大小的鲜红果实。

颜嫣抬眸,睨了柳南歌一眼。

柳南歌也正在看她,二人各怀心事,谁都没说话。

颜嫣莫名有些懊恼。

她还是太年轻了,不够沉得住气,就该把息雾草拿到手后,再与柳南歌翻脸摊牌。

柳南歌却在纠结,该不该趁这个机会杀了颜嫣。

这已是她第二次对颜嫣动杀心。

第一次之所以没下手,既是因为她动了恻隐之心,怜悯这个注定要沦为工具的妹妹;更是因为有谢诀从中作梗,让她失去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如今,第二个机会已摆在眼前。

她们既已撕破脸,柳南歌便再也无法用平常心去对待颜嫣。

她不禁在心中质问自己,真要再这么纠缠下去吗?

她下意识扭头,目光炙热地望着战场中迎风而立的谢砚之。

她喜欢谢砚之。

在尚不通情爱的豆蔻年华就已对他倾心,可他偏偏却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

柳家女生来尊贵,抬抬眼皮便有人前仆后继地为她奉上一切。

唯独他,唯独他从始至终都未将她放入眼里。

这让一贯娇纵的柳大小姐如何能甘心?

她想要的,必然得是世间最好的。

为了得到谢砚之,她能不惜一切代价,甚至肯抛下自尊,放任柳月姬在他身上种下情蛊……

可她还是得不到。

只因他们之间夹了个颜嫣。

说来也是可笑。

世人皆以为她与谢砚之两情相悦,可实际上从头至尾都是她在单相思,谢砚之从未喜欢过她,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情蛊编织出的假象。

更可笑的是,谢砚之对颜嫣那个西贝货的感情却不掺一丝假。

他的每一次心悸,每一次情.动,都真真切切地传递到了她身上。

明知那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却只能被迫接受。

她的骄傲与自尊早已被碾得粉碎。

这让柳南歌如何能不恨?

事已至此,她已无退路可言,不论如何她都要得到谢砚之。

恍然间,她又想起了柳月姬当年对她的那番教导。

“史书只会记载胜者的功勋,风光背后究竟埋了多少尸骨,无人会在意。”

“所以,只要能赢得他的心,使点手段又何妨?”

柳南歌涣散的眼睛渐渐聚起光。

是啊,只要能赢,使点手段又何妨?纵是心魔缠身又怎样?

唯有颜嫣死了,她才有可能完完整整地拥有谢砚之。

甚至,连同他对颜嫣的那份喜欢也能一并拿过来……

柳南歌从来都不是个能藏得住事的人,往往想到什么都会具体表现在脸上。

还没展开行动,颜嫣就有所察觉。

她已大致猜测到,柳南歌现在八成是对自己动了杀心。

这完全是预料之中的结果,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早有预谋的忽悠着柳南歌立下心魔誓,让她在魇熄秘境中保她平安。

事已至此,颜嫣当然不会傻到觉得光凭一个心魔誓就能护自己周全。

毕竟,柳南歌一贯任性而为,根本不是个会考虑做事后果的人。

思考间,她已将手悄悄探入储物袋,兀自琢磨着,该用什么符箓才能一击必中,且引起谢砚之与谢诀的注意。

柳南歌却始终未动,只抬头看了眼天,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颜嫣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简直一脸懵逼,却不敢轻举妄动,担心有诈。

然而,柳南歌是真走了。

她再笨,也不会笨到当着谢砚之的面去击杀颜嫣。

所以,她这番是着打借刀杀人的主意,想要借助天上飞的那些妖兽来除掉颜嫣。

一想到颜嫣即将消失,柳南歌便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三步一回头地看着颜嫣头顶那片天。

她表现得这般明显,颜嫣又没瞎,自是一眼就猜出了她想做什么。

颇有几分哭笑不得,该怎么说呢……还好柳大小姐拿得是女主剧本,她若是个女配,分分钟得下线领盒饭。

柳大小姐本人却丝毫未察觉,直奔两百米开外的战场上。

战场上,谢砚之与谢诀二人打得不可开交,虽设了结界,柳南歌依旧不敢靠得太近。

她在一片空地上静静等待着,算盘打得很响。

她现在假装来观战,等那群盘旋在天际的妖兽攻来,再装模作样地跑去救颜嫣。

跑太慢,抢救不及时,总不能怪她吧?

毕竟,不知者不罪。

谁让谢砚之什么都憋着不肯说呢。

柳南歌越想越兴奋,眸中闪烁着诡谲的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她以为她会看见颜嫣哭得声嘶力竭,高呼救命。又何曾料想,颜嫣非但没哭,还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了那些盘旋在头顶的妖兽。

“砰砰砰——”

一连串爆破声响起,烟雾散尽,那群妖兽甚至都未考虑好该从哪个方位进攻,就已被炸成肉泥,散落一地。

颜嫣动作利索,半点都没耽搁,杀完妖兽,立即在四周插上阵旗。

浅金色防护罩刚好笼住她与正在悬崖峭壁上招摇的息雾草。

柳南歌的笑顿时僵在脸上。

她只知颜嫣是个弱不禁风的凡女,却忘了,那凡女也曾面不改色的杀过一批妖兽。

若没记错,颜嫣方才用的那些东西还都是她给的。

那时,颜嫣给她列了一大串清单,让她找齐清单上的东西,她嫌清单上的物品品阶太低,送不出手,便自作主张地给它们都升了级。

就拿颜嫣方才用的这套阵旗来说。

颜嫣要的明明是最基础的地摊货,她愣是给换成了能抗得住金丹中期修士全力一击的玄级天品。

符箓就更不用说了,她压根不知道该去何处买颜嫣想要的劣质货,索性把自己用的高阶符箓给塞了进去。

理清思绪后的柳南歌简直想拿块豆腐撞死自己。

颜嫣正在远处朝她招手。

有时候,目力太好还真不见得是件好事,她看得一清二楚,颜嫣笑眯眯地在用口型对她说:“多谢柳大小姐的馈赠”。

柳南歌胸口气血翻涌,被颜嫣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气到浑身发抖,险些昏厥。

然而颜嫣才不管柳大小姐会不会被自己给气死,正在为“攀岩”做最后的准备。

这种时候,就不得不偷偷骂上谢砚之几句。

若不是他没事找事做,一剑削没了这座山,她犯得着冒这个险来“攀岩”摘息雾草?

十几米的高度于修士而言,着实算不得什么,却足矣让她一介凡女落地成盒。

更别提,悬崖的另一侧还有个深不见底的深壑,稍有不慎,便会死无全尸。

颜嫣拽着绳索,骂骂咧咧往峭壁上爬。

有聚力符作为辅助,这个过程倒比想象中轻松。

眼看她就要登顶摘到息雾草。

不远处的战场,又发出一声震耳发聩的巨响。

颜嫣动作一顿,下意识朝传来声响的方向望去。

这才过去多久呀?整个战场就已一片狼藉。

不,眼前的景象何止是能用一片狼藉来形容的程度?

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也不知谢诀修得哪门子邪术,不到半盏茶的工夫里,就已从地底钻出无数枯骨与腐尸。

其中一位尸兄,瞧着竟还有几分眼熟,许是在哪儿见过?

颜嫣着实没心思往深处去细想,此刻铺展在她面前的画卷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恶心。

她不敢多看,怕看多了会忍不住想吐,连忙将头转回去。

也就在她转头的那一刻。

酝酿已久的谢诀开始发起进攻,他十指交错如穿花之蝶,不消片刻,谢砚之脚下那片地就已化作泥潭。

数不尽的白骨与腐尸自淤泥中爬出,将谢砚之团得水泄不通。

乍一看,像是谢诀占了上风。

可谢砚之的表情从头至尾都没变,已经战了这么久,他华丽的绛紫色衣袍上却连个泥点子都未能沾上。

腐尸与白骨嘶吼着往他身上扑。

他神色懒懒地垂着睫,指尖都未动一下,那些聒噪的腐尸与白骨俱已化作靥粉。

风一吹,纷纷扬扬散了一地,喧闹的世界再次回归宁静。

他抬手抚平被山风吹乱的衣袍,侧目望向颜嫣所在的方向。

她如今距离息雾草就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便能摘到手。

谢砚之纤长的睫在风中轻颤,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看,凉凉勾起了唇角。

该结束了,这场无聊的游戏。

与此同时。

正在竭力向上爬的颜嫣脑海中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

“阿颜!快跑!我终究还是低估了他!”

嗓音尖锐且急促,像是被人扼住脖颈,强行挤出来的话语。

颜嫣神色骤变,猛地一回头。

“砰——”

轰鸣声响起,空气中炸开一蓬蓬血雾。

她眼前只剩一片刺目的猩红。

她甚至都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谢砚之的脸就已出现在眼前。

他们离得那么近,鼻尖对着鼻尖,近在咫尺的距离,连呼吸都紧.密地纠.缠在了一起。

颜嫣心跳如雷,浑身血液亦在这一刻凉了下来,她已被无边无际的恐惧所吞噬,紧抠石壁的手指因害怕而在不停地颤抖。

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挂在悬崖峭壁之上的身体,眼看就要坠入那个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

就在颜嫣即将坠崖的前一秒。

谢砚之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颜嫣仍有些惊魂未定,双手缠住他后颈,面色苍白地趴在他胸口。

她那颗心仍在不断地向下坠,又过了好几瞬,方才稳住呼吸,抬头去看谢砚之。

他如今正逆着光,阳光在他头顶晃呀晃,却怎么都照不亮他的脸。

他的气息依旧很好闻,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丝丝缕缕缠绕着她。

某一瞬,淡雅的菡萏香突然变得凛冽刺骨。

颜嫣看见了他高高翘起的唇角,以及,不知何时被他摘下,正漂浮在虚空中的息雾草。

“想要吗?”

他嘴角越翘越高。

光斑仍在他头顶轻轻晃,随风飘散的白云忽而又聚拢。

阳光散尽,颜嫣终于看清了在他眼中翻涌的情绪。

——是恨。

颜嫣满目惊愕,当即愣住。

她不懂谢砚之眼中怎会有恨意?不该由她来恨他吗?

若无他当年那一掌,便也不会牵扯出后来的那么多事。

她娘亲颜璃又何至于遭受这等无妄之灾?

明明他才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他又凭什么来恨?

四周徒然变得很静,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余山风“呼呼”地刮。

谢砚之寒冰碾玉般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既想要,那便赠予你。”

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么的突然。

颜嫣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谢砚之便已松开手,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坠落。

狂风呼啸而过。

她那么轻,就像她这短暂的一生。

如尘埃一般,轻飘飘地落入那个连光都透不进的深渊。

万尺高空上的风凛冽似刀。

直至颜嫣的身影彻底被黑暗吞噬,谢砚之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曾被所有人捧上神坛。

也曾被所有人舍弃,一步一步坠入深渊。

他本以为颜嫣是不同的。

可到最后,连她都要选择背叛他。

颜嫣在“回溯”中看到的是颜璃的过往。

谢砚之在“畏天”中看到的,却是背叛。

一场……无法被原谅的背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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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紫藤花期:4——5月;木芙蓉花期:8——10月

紫藤花花语:执着的等待、深深的思念;为情而生,为爱而亡

木芙蓉的另一种花语:表达了夫妇别离的相思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