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满月眯着眼睛,心念疾转。

这些人居然都认识魏定邦,信任魏定邦,并好像隐隐觉得魏定邦在一切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他们还说要是魏定邦在就好了……

所以,魏定邦现在不在魏家村!

她这一趟白来了。

“魏定邦这两天能回来了吧?”

“你突然来乡下,是不是因为他要回来了,所以你过来收拾收拾屋子好住人的?”

十几个人围着陆满月,争先恐后地问。

陆满月觉得耳朵边喳喳喳的,像有上百只鸭子在叫。

叫得她脑袋都大了。

把冷透了的蚂蚱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陆满月一言不发。

“都散开,你们这样吓着人家了。”胡老师把围着陆满月的知青一个一个揪开,让出一条道来。

陆满月走出包围圈。

“老师,老师,你们怎样了?”周芳华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马尾散了,黑发随风飞舞,像水里的海藻一样。

她光着一只脚,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扎脚的田埂上拼命地跑着。

脚背被划出不少血口子,她也不喊疼。

“如果不行,我就跟他走。不就是换个村呆么,也没啥。”周芳华跑到近前,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还是同一个大队的,村子也离得不远,你们拿到批条都可以轮流来看我的啊。”

“芳华,你明明知道那人没安好心。他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给你换个村呆呆。”

“芳华,没事的,老师拖了三天时间。咱们还有时间合计合计,说不定能想到个对策。”

“只要这三天之内,魏定邦回来了,那个魏大星就不敢来魏家村抢人了。”

周芳华听了这话,就看向陆满月。

她的眼神里闪着一点点微弱的光,那是希冀的目光。

“魏同志真的要回来了?他,他没事吧?”

陆满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去哪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更不知道。

你们问我,我还想问你们呢。

你们明显比我知道得还多。”

周芳华眼中的火苗一下子熄灭了,像被一下子抽走了生命力的花朵,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颓然。

“他,他这么久都没回来,是不是回不来了?”

知青们听了这话,全都低下了头。

“回不来,什么意思?你们在哪见到他的,他在做什么危险的事么?”陆满月瞬间便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在周芳华脸上掠过。

然后又把视线投向满眼内疚的胡老师。

一个荒唐又可怕的猜测突然划过心头。

她用力地捏紧了手,镇定下来。

看了看四周,捡麦策的其他人已经不在原地了。

魏建设之前看着大家快打起来了,被陆满月支着去村长家里喊人来帮忙了。

方圆几亩地,就只剩下他们这一群人。

“你们……不是知青吧?”陆满月幽幽地问。

低着头的众人立即抬头,惊恐地看向陆满月。

所有人的身子都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陆满月便知道答案了。

不是知青,却拿着下乡证明,全都来魏家村插队。

“你们的证明,全都是假的吧?”陆满月笃定地道。

众人面面相觑,咬着牙不说话。

胡老师叹了一口气,重重地闭上双眼。

几秒之后,他又睁开眼,如释重负道:“你猜得很对,我们都不是知青。

我们是逃出来的,无处可去,去哪都会被人抓。

所以就自己写了下乡证明,用萝卜雕了章,蘸红墨水盖上了印子,翻山越岭到魏家村来寻一线生机。”

“老师!”

“老师!”

众知青大惊失色。

根本没料到胡老师这么快就承认了,还把他们作假的细节都一并说了出来。

“所以,是因为魏定邦的原因,所以你们才逃掉了?

你们觉得他生长的地方肯定是最安全的,所以把这里当成了最后的机会。

你们可真胆大。”陆满月忍不住乍舌。

“不这样,我们出来了也是个死。胡华,周小山,李南山,你们把裤腿撸起来。”胡老师再次点了三个男知青的名。

三个男知青出列,默默地往陆满月面前一站。

弯腰,撸起裤管子。

三双伤痕累累的腿便露了出来。

新伤,旧伤,重重叠叠。

有些还在渗血,有的化了脓。

有的长了层透明的皮,还能清晰地看到下头在生长的肉芽。

“能给你看的,都不是太吓人的。

更吓人的,除了后面来的几个,我们这十二个人身上,全都有。

比如我,每天被人削一块带皮的血肉,削了三个多月。

能画画的手指指骨被打断了,所以我现在连一只笔都拿不起来了。”胡老师的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听在陆满月耳中,却令她心头大骇。

这就是书上说的处以极刑啊。

“你杀人放火了?”

胡老师突然笑了,笑得全身颤抖,眼泪都落了下来。

“我们要是敢杀人放火,哪里会被人欺凌成那样也不敢造反?

我就是个教书的,原来在大学里教物理的。

他们十来个都是我的学生。

我们研究的成果被人窃取了,核心资料外泄,落到了坏人手里。

我们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全都是待查之人。

突然就起了一场大火,烧了我们住的地方。

报纸上说,我们是畏罪自杀,自己点火烧死了自己。

实际上,没人知道,我们在火烧起来前就被人为地转移了。

他们拿到了我们的研究成果,也拿到了核心资料,还想要让我们为他们所用,掉转头来攻击我们自己的国家和人民。

我们不肯,所以就这样了。

周芳华是周小山的妹妹,李小雨是李南山小姑姑,胡华是我侄子,还有他,他,他们五个是不肯相信我们是坏份子,一心想要找到证据替我们翻案的人。

她们被带到我们面前,那些人想要彻底的击垮我们的心防。

我们如果再不答应,这些亲人,为我们奔走的亲人,都会被当着我们的面凌虐到死。

你说,我们是坏人么?我们该死么?”

陆满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住摇头。

这是一桩严重的冤假错案。

是敌特份子的阴谋。

“那你们好好在这儿待着,我不会告密的。

这里有五百块钱,你们拿着,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往深山老林子里走。

有钱,囤足粮,或许能撑上一段时间。”陆满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