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魏建设家离开后,陆满月径直往魏定邦家走。

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茬一茬的麦茬。

因为抢收,地里还遗留着不少断掉的麦穗,不少老人孩子挽了个篮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地里慢慢捡着。

他们后头,还跟着一群面生的男女。

一些孩子们正在教他们怎么干农活。

陆满月发现村里突然多出这么多生面孔,就下意识地盯着那边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就被人发现了。

那些正在讨论该不该烧掉麦杆的男女全都一个接一个的扭过头,直勾勾地看着她。

陆满月从他们眼神中看出了许多情绪。

可无一例外的是,每个人眼中都噙着一抹害怕。

这群人有十好几个,年纪最大的是个满面风霜的中年男人。

剩下的全都是二十啷当的年轻男女。

他们偎依在中年男人周围,隐隐以他为中心。

中年男人巴巴地看着陆满月。

一直缀在陆满月后头送她的魏建设突然小跑着窜到前头,冲着那群人热情地打招呼。

哥哥姐姐叔叔的叫着。

陆满月怔了怔,忙问他这些是什么人。

魏建设笑着回答道:“都是最近分到我们村子里来的知青啊。”

陆满月眯了眯眼。

魏家村这种小村子,怎么可能突然一下子分到这么多知青。

这事有些不同寻常。

而且这些人一看到村外的陌生面孔,先是害怕,再是绝望,然后全都捏紧了两手,警惕地看着她。

如果真是知青,他们犯不着如此心虚。

他们的表现,更像是身负秘密,生怕被人察觉,所以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如同惊弓之鸟一样反应过激的人。

魏建设给陆满月介绍这些人时,那个中年人也回过神,压低声音问旁边的老人:“五婶,这个漂亮的女同志是谁啊,怎么之前没见着过啊。”

捡麦穗的老人佝偻着身子,把刚捡到的一根断麦穗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篮子里。

没有回答中年男人的话。

中年男人又问了一次。

声音稍微拔高了一些。

这次,老人终于有了反应,啊了一声,侧过头看着中年男人,“胡知青,你刚说什么?人老了耳朵背,没听太清。”

胡知青又问了第三遍。

老人扭头,眯着眼睛看了陆满月好半天才认出她来。

“哦,是魏定邦的新媳妇,听说是个城里的,来过咱们村两回。”

原本捏着铲刀,指节泛白的胡知青一听是魏定邦的媳妇,整个人立刻舒出一口气。

旁边的十几个年轻男女也在瞬间解除了警戒,个个都跟突然回到水里的鱼似的,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陆满月抬步向前走。

这些人可真古怪。

一会儿看到她像看到鬼一样怕,这会子又突然全都咧嘴冲她笑。

魏建设一路上都嘀嘀咕咕的,“魏定邦家的,你可真招人稀罕,才见一面,这些知青们都冲你乐了。”

“魏定邦家的,你怎么不喜欢说话?”

“魏定邦家的,你走错路了,那边走要晒太阳,走这边又近又荫凉。”

“魏定邦家的,你别动,前头有个蚂蚱,捉住了烤来吃可香了。”

魏建设突然往前一扑,两手一合,将停在草尖上的一保蚂蚱捧在了手掌中间,边笑边跟陆满月说,“一会儿请你吃烧蚂蚱,我吃头,你吃身身,身身上肉最香最多。”

魏定邦家在村子最尾上,背后是座小山,前面是条小河沟。

竹子做的篱笆上爬满了牵牛花。

园子里的菜没人打理,早被太阳晒成了干菜,要是扔根洋火下去,立马能烧起来。

魏建设问陆满月能不能拔这些干菜来烧蚂蚱。

陆满月没意见。

魏建设就乐颠颠的去拔了。

不一会儿就拔了一小捧,丢到了陆满月脚下。

见陆满月站在门口不动,他就催着她赶紧开门进灶房拿盒洋火出来。

陆满月僵着脸告诉他:“我没有钥匙。”

魏建设啊了一声,惊讶地问:“你怎么可能没钥匙呢,你可是魏定邦的媳妇啊,他连家门钥匙都没给你一把?”

这话出自无心,却扎得陆满月心头有些发疼。

是啊,小孩子都知道的,要是真把你当一家人,怎么会连他家门都进不去呢。

可她之前从来没想过这些。

魏定邦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魏建设抬头,看到陆满月脸色不对,便赶紧安慰她:“没事,没事,我去隔壁借盒洋火,一样能烧蚂蚱。”

说着,就蹦蹦跳跳的跑走了。

天太热,陆满月又累又渴,就蹲在房檐下发呆。

等了一会儿,她又站了起来,想要找一找魏定邦家的备用钥匙。

一般一把锁有好几把小钥匙,有的人怕全都丢掉,所以会留一把放在家里某个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她摸了门槛内,柴堆里,窗户下的缝隙,甚至把吊在檐下那个米筛都用杆子顶了下来看了看。

最终一无所获。

一个戴着草帽的女知青从侧边的路上走过,手里拿着一束刚从山上采摘的野**。

黄黄的野花,开得灿烂。

单看花会觉得花很美。

映衬着女知青端正明艳的脸庞,花却突然就黯然失色了。

女知青一边嗅着花一边往前走。

一低头,一抬眸间,风情自现。

美得不可方物。

陆满月看了她一眼,又忍不住看第二眼。

女知青发现有人在看她,扭头看了看,微微一笑。

那一个笑一下子点燃了她,让她原本就美得过人的容貌更添风采。

陆满月的心都忍不住怦怦跳了好几下。

看陆满月在找东西,她好奇地问:“找啥啊?要不要我帮你一起找?”

陆满月下意识地回答道:“找钥匙,忘记放哪儿了,进不了门。”

“你可真是个马大哈,天这么热,脸晒这么红,还进不了门,也不是个办法。”女知青抱着花走了过来,自然无比地进了院子,目光在三间茅草屋上转了转。

随即直直地走向柴堆,抽出放在第二排的其中一根木柴,放在地上敲打了两下。

木柴上有个节疤,一敲这节疤就开了,下头是中空的。

女知青再轻轻一敲。

叮当一声音,一把铁钥匙应声从木柴里头掉了出来。

“呀,真有钥匙。你快拿去开开看,能不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