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言语和眼神也可以像刀一般,次次见血。
他张了张嘴,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晚晚,我爱你,所以我什么都可以依着你,只有这个,只有这个,我必须放到你身上。”
许霖洲已经无法承担林晚再一次离开的代价,那种无法控制的暴虐,前所未有的酸楚,锥心的痛苦,他再也不想体验一次了。
“既然没有最起码的尊重与信任,那就不要再去亵渎爱这个字了,你不配。”
林晚走了十多分钟,许霖洲依旧保持那一个姿势,站在楼梯间一动不动。
“尊重,信任。”许霖洲忽然笑出声来,眼底却满是悲凉,这两个词像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他这样的人,居然去奢求自己曾经抛弃的东西。
那是林晚曾经双手捧到他面前,却被他无情扔在地上摔碎的东西。
曾经抛弃的,曾经抛弃的东西……
林晚收到陆城的讯息,再次来到了那个私人馆。
时隔一年多,她再次来到了这个地方,觉得恍然隔世。
“好久不见,陆先生。”
“好久不见,林小姐。”
陆城没想到他们还有再见的一天,他打量着眼前的林晚,触及到对方苍白的脸色,眼眸不可控地骤缩。
“林小姐放心,保护协会会倾尽全力保住你的性命。”
林晚了然地笑了笑,“生死由天,不必强求。我身体的状况,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陆城皱眉,“你不想活下去吗?”
陆城是星际人,在他的认知里,没有人不想活下去,为了延长寿命,更是出现了自然人实验。
“不想。”林晚含笑看着陆城,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这个世界没有我所留恋的东西,还有我曾经所留恋的东西,早已面目全非。”
“是许先生吗?”
陆城调查过林晚,发现从她出现在主星球开始,她的所有行踪都和许霖洲分不开。如果说林晚有什么值得留恋的,那必然和许霖洲有关。
林晚苦笑一声,“不重要了。”
“换个话题吧。”林晚换了副神色,“陆先生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陆城:“还是许所长的事情。”
林晚:“你在测试。”
陆城没有否认,他给林晚的光脑发讯息,许霖洲必然会知道,他想顺便通过这个方式来确认林晚是否行动受限。
“如你所见,我的行动并没有受限,但是我也走不了。”林晚拉起袖子,露出一块皮肤,“陆先生见多识广,应该知道这是什么。”
陆城放出精神力进行探查,果不其然,在林晚的胳膊上发现了一枚追踪芯片。
陆城叹了一口气,“你还是不打算向法庭检举许所长的所作所为吗?根据自然人保护法,许所长已然侵犯了你的人身安全,对你的生命健康造成了损伤。”
一年半前,林晚对自己的经历讳莫如深,不愿吐露,一年半后却被检查出来病危,联想到她当时想要逃离的行为,一切就说得通了。
林晚这一身的伤病和许霖洲有关。
“不打算。”
“为何?”
“还不到时候。”林晚没有心慈手软,许霖洲做下的一切,迟早会有偿还的那一天,“我想做一个局,不知道陆先生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这也是林晚来赴约的原因。
最后一个局,她需要陆城的帮助。
陆城:“林小姐想让我帮什么忙?”
林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保护协会所派出的医疗团队对我的病情治疗已然有了一个方向,我说得对吗?陆先生。”
陆城皱了皱眉,好奇林晚是怎么知道的,“确实如此,有一位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且这个想法得到了初步的印证。”
林晚心道果然如此,“那需要多久才能够用在我身上?”
陆城:“两个月左右,这个治疗方案还需要多次验证,直到确定可行性,才会运用到你的身上。”
“两个月。”林晚的手指缓缓敲击着桌面,嘴里慢悠悠地咀嚼着这三个字,“如果确定了可行性,在给我治疗的时候会不会向大众公开投屏?”
陆城的神色骤然变了,“林小姐你……”
自上一次在帝国研究所发现被圈禁的自然人之后,自然人群众对帝国的信任度直线下降,更是出现了大规模搬出主星球的现象,皇室为了保住脸面,下令军部严禁自然人离开主星球,但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而在自然人中造成了巨大的恐慌。
这一次自然人保护协会倾尽全力救助林晚,也是受到了皇室的授意,他们公布了林晚自然人的身份,想通过林晚来安抚其余自然人。
因此,皇室中也有人提出将林晚的治疗过程公开,借此让自然人看到皇室的态度。
“陆先生不必惊慌,也不用感到诧异,这个消息迟早会出来,我从哪里知道的并不重要。”林晚的眼眸中带着久违的光亮,“我知道这个决议并没有通过,还在讨论中,我也知道陆先生作为自然人保护协会的会长,有着至关重要的一票,而我想让陆先生帮忙的就是同意公开我的治疗过程。”
公开林晚的治疗过程,对他们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但陆城的直觉告诉他,林晚的打算不简单。
陆城:“林小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晚笑了笑,眼神仿佛飘向了很远的地方,“为了未来。”
为了那些无辜者的未来。
林晚回来的时候,恰巧军部的人来访,正和许霖洲说着点什么。
男人一身军装,看见林晚进来,起身朝她行来一个军礼,“林晚小姐,你好,我是阿尔泰,是军部派来做回访的。”
林晚微微点头,算是回礼,“你好。”
林晚本想上楼休息,却不想被男人叫住。
“是这样的,林晚小姐,军部的回访是有关您的。”
“有关我?”
男人点了点头,“是的林晚小姐。由于您是自然人,按照规定,本应入住自然人所在区域,但是许所长称二位是爱侣关系,所以您并没有入住自然人所在区域,军部派我来,就是想向您调查这段时间的情况。”
林晚的身份曝光,许霖洲想要留下林晚,必然需要有一个理由,却不想是这样的理由。
在男人问出这个问题的一瞬间,许霖洲全身都陷入紧绷的状态,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他已经能预想到自己的结局,眼里尽是颓败之色。
林晚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含笑回应,“没什么,挺好的,麻烦了。”
林晚话音刚落,许霖洲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林晚,下一秒,狂喜占据了他身体的全部,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晚晚……”许霖洲哑声念出那两个字。
阿尔泰感觉有些奇怪,“许所长?”
林晚不含任何感情的眼眸瞟了一眼许霖洲,才让他如梦初醒。
“是这样的,我们挺好的,军部费心了。”
尽管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但两位当事人都说没有问题,阿尔泰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便离开了。
阿尔泰一走,许霖洲便不可控制地抱住了林晚,“晚晚,谢谢你。”
林晚没有说出过往的一切,在许霖洲看来便是一个松动的信号。
林晚挣脱出来,静静地靠在沙发的靠背上,“你想多了,我只是嫌麻烦。毕竟我如果真的举报了你,那我也就是军部的常客了。”
说罢,便想转身上楼,刚一动,便被许霖洲控制住了身体。
林晚那些刺人的话,许霖洲全当没听见,“去哪儿了?”
许霖洲急急的想要换一个话题,如果在任凭林晚说下去,他估计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你管的也太多了吧。”林晚冷眼看着许霖洲,“我去哪还要给你报告吗?是不是得到了你的允许,我才能出门?许霖洲,我不是你的所有物,你最好收起你的占有欲。”
“去见陆城了?”许霖洲装聋作哑,对林晚的话只听一半。
林晚嗤笑一声,“怎么?我是不是还要把我和他的聊天内容一句一句地复述给你?”
许霖洲皱了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随便问问,虽然私心上不愿意林晚和陆城走得太近,但为了林晚的身体着想,许霖洲也并没有制止的意思。
“晚晚,我不会禁止你和其他人接触,但是我会禁止你和有危险的人接触,我不是占有欲作祟,这一点我希望你明白。”
林晚出门后,许霖洲仔细地想了想,什么是尊重?什么是信任?
失去的已然失去了,他无法奢求,他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的去弥补,只希望林晚能回头看看他。
“你觉得我信吗?”林晚好笑地看着许霖洲。
许霖洲没有生气,也没有暴怒,他依旧浅浅地笑着,框架后的眼睛里满是柔情,像极了他们初见时的那个温柔绅士。
“你会信的。”许霖洲道,“我会用我的所作所为来让你相信。”
信任,失去容易,得到却难,但许霖洲有信心能够再次拿回来。
“你随意。”林晚注视着许霖洲认真的双眼,少顷之后,别开了眼。
许霖洲的双目比任何时候都要透亮,让人不敢直视。
许霖洲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越发殷勤。每日亲自做一日三餐,把林晚照顾得服服帖帖的,每日都细心照看从阿尔斯星球带回来的花花草草,为了不让它们枯萎,更是去研究院找了植物方面的专家,每日精心养着。许霖洲仿佛如同他自己说的那般,不再限制林晚的出行,趁着林晚精神好的时候,还会带她去大型商场购物,散散心。
“晚晚,你喜欢的那个珠宝制作大师今天回来了,而且听说带回了一块成色很不错的红宝石,我们去看看,给你定制一套首饰。”
许霖洲已经很久不去研究所了,他将自己的工作移交给了副所长,每日便专心地为林晚梳理识海中的精神风暴,照顾她的日常。
林晚并不想出门,但她拗不过许霖洲,三请四推地被带出来了。
林晚没有回应,但许霖洲丝毫不尴尬,继续说着,“这会儿时间还早,我先带你去用餐。”
许霖洲带林晚来的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的餐厅。
林晚站在门口打量着门面,心里无限唏嘘。
许霖洲又何尝不是,转眼间都过去两年了。
“带我来这干嘛?”林晚没好气地说道,“让我再来体验一次自己当时有多么蠢吗?”
“晚晚,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若不喜欢,我们换一个就是。”
许霖洲心里万分懊悔当初的所作所为,也有些后悔把林晚带了过来,让她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晚晚,我们换一下。”说着,许霖洲就想带着林晚换一个地方。
“不必了,就这儿吧,在哪都一样,不都是和你吃,有什么区别?”
林晚率先进去,甩开了许霖洲,许霖洲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门口,像是被抛弃的小狗一般,低头沉思。
或许是因为刚刚的不愉快,两人的兴致都不怎么高,许霖洲自顾自地说着话,林晚一言不发。
或许是因为触动了某些不好的回忆,许霖洲和林晚都没有兴致再去看所谓的红宝石了,便决定打道回府。
为了让林晚多走走,便没有开飞船。
却不想,许霖洲转身的功夫,林晚就被人劫持了,而劫持他的人却是许霖洲很熟悉的那个人。
“程三,你怎么在这儿?”许霖洲看着程三越收越紧的手,大惊失色,“你别伤害晚晚,有什么话好好说。”
程三就是当初实验室主张解剖自然人的研究员,他不是被军部控制住了吗?怎么会跑出来的?
“许所长,我们当初不是说好的吗?用林晚来做试验品,可现在又是什么情况,你向自然人保护协会报告了她的身份,还让军部的人暗中保护她,这就是你口中的实验品吗?”程三的表情越来越疯狂,掐在林晚脖子上的手也越收越紧。
“你别动它,有什么话你来跟我说。”许霖洲强逼自己镇定下来,他深呼了好几口气,尽量将语气放轻,不刺激到程三,“我知道你说的实验,但实验总得慢慢来,不是吗?你先放开晚晚。”
程三明显已经陷入了癫狂的状态,他的精神识海估计已然暴乱,随时都有疯癫的可能,许霖洲只能尽可能先顺着程三,拖延时间,等军部的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