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叶晚秋起床打开门准备下楼吃饭的时候,楼梯那边的房间传来了些许声响。
这是私人岛屿,不会有外来者,那么就只有……
叶晚秋沉默了一瞬,便抬脚朝着声响处走去,脚步带着几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急躁和欣喜。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是她此生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看着眼前那两个忘我地抱在一起的人,叶晚秋只觉脑中轰地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一般,再也无法拼凑在一起了,短暂的震惊之后居然是出奇般的冷静,她没有吵闹,没有哭泣,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安静得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
呵,可不是局外人嘛。
终究这一天还是来临了。
不知是不是叶晚秋的注视太过热烈,屋中的两个人也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人。
对上叶晚秋那双布满痛色的双眸,顾深丝毫没有胜利者的喜悦,一双眼眸平静无波,没有往日的痛色,也没有满满的爱意,只有看不到尽头的空洞。
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似乎是感觉火还不够大,林雨柔又缓缓搭上了顾深的手臂,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看向叶晚秋。
“叶大小姐,不好意思喽,让您给撞见了,下次啊我会让深哥哥小声一点的。”
沉默,沉默,再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叶晚秋率先打破了这可怕的安静。
“你们……要订婚了?”
称呼为你们,但叶晚秋却直勾勾地看着顾深的眼睛,她想亲耳听听他的答案。
“是啊,到时候肯定会给你发请帖的,希望叶大小姐赏光。”
叶晚秋出声的那一瞬间,顾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没错,他的目的很简单,他就是想要叶晚秋痛,凭什么他一个人疼了那么多年,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坠入深渊,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苦苦挣扎求而不得。
叶晚秋,我不想要你了,但我尝过痛我也要你尝尝。
既然他爬不上来了,那就要把叶晚秋拉下来,这无尽的深渊,叶晚秋,我要你来陪我。
陪我痛,陪我绝望,陪我挣扎,陪我生不如死。
叶晚秋的身形晃了晃,借着门的阻力,才不至于摔倒。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人常言,爱是一把两刃的利剑。
伤人致死,伤己亦如是。
叶晚秋觉得此时的她肯定狼狈极了,她的教养,她的风度,她的矜持,她的自控在这一刻化为齑粉。
原来这就是心死的感觉啊,第一瞬的感觉不是痛苦而是沉静,第二瞬的感觉也不是绝望,而是前所未有的怀疑。
怀疑什么呢?
怀疑这句话是真是假,怀疑这种感觉是真是假,怀疑她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怀疑这份感情是否还在。
她的嘴唇哆嗦了一下,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顾深,你后悔了是吗?”
后悔遇见我,后悔爱上我,后悔我们曾经所有所有的一切。
顾深略带轻蔑的眼神看了叶晚秋一眼,勾了勾唇,露出一抹嘲讽,“是啊,我后悔了。”
因为我蠢,才让你这么糟蹋我的真心,让你看着我一次次地因为你而狼狈。
顾深的话像是一个石子投进了心湖一般,万千波浪,却最终化成一句无声的叹息。
叶晚秋闭了闭眼,隐藏在身后的双手紧紧地握住,指尖因为过度用力慢慢泛白,仿佛在压制着什么,双眸再一次睁开,眼底却是一片寒彻骨。
“好……祝……”叶晚秋张了张嘴,终究是熄了音,她不想撒谎,所以不想给你祝福。
一回到自己房间叶晚秋就支撑不住了,她的血不断地从口鼻中汹涌而出,止都止不住。
“晚晚,快止血啊,这样流下去你会死的。”玄玄着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但叶晚秋就像是没听到似的,眼眶发红,无声又凄惨的笑了出来,明明在笑,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泪水混合着血打湿了地板,开出一片片血花,刺眼又夺目。
“哭……哭了?”
这下玄玄彻底震惊了。叶晚秋这个人它可太了解了,坚强的很,当年治疗那么痛,也从未见她流过一滴眼泪,可眼前这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叶晚秋,它很陌生……
叶晚秋怔怔地看着纱帘上透进来的阳光,望着桌子上照片里的那两个人,无声地笑了笑,干燥的衣服却一片潮湿。
“结束了……”
……
顾深还是来找叶晚秋了,在叶晚秋离开那个房间不久,顾深就派人把林雨柔送走了,虽然达到了目的,但他心里不知为何一阵心慌,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情一般,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叶晚秋的房门前。
“晚晚?晚晚?”顾深敲了几下门见里面一直没有应答,皱了皱眉,心想:叶晚秋可能真的不怎么想见自己。但她又有什么资格生气呢?就准许她找林沉,就不允许他找别人吗?
顾深越想越生气,直直推开了房门,但房间里的一幕他此生或许都不会忘记了。
“晚晚……”顾深急急地跑过去,抱起了倒在血泊之中的叶晚秋,紧紧地抱在怀里。
叶晚秋的身体很冷很冷,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的温度了。半张脸都被血渍染尽,凑近来听,呼吸也很微弱。
顾深止不住地颤抖着,他更不敢乱碰,他不知道晚晚哪里受伤了。
“来人……快来人……”
医院里,一个女子躺在加护病房的**,全身都插着管子,脸色惨白,呼吸微弱到不可查,机器发出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利刃一般响彻在安静的病房里。
叶晚秋周围站着一群的人,顾深,林沉,纪子航,南宫离,还有得知消息刚从国外赶回来的叶清源。
顾深也终于知道了原因,叶晚秋真的病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顾深双眼赤红地看向了叶清源,“为什么?”
顾深相信如果他想知道所有的原委,只能问叶清源。
“唉……”叶清源叹了一口气,好似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发间的白发也渐渐藏不住了,看向顾深的双眼是掩不住的失望,但他还是把所有的事缓缓道出。
“晚晚是18岁那一年查出来的,和现在一样,没有任何病由的器官衰竭,那时候只是出现迹象,我本想带着她去国外治疗,但她却固执的想要给你过完生日再走,我本劝她说生日以后都会有的,不要错过治疗,但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因为胎毒的缘故,晚晚的体质和常人不同,一去国外再回来的可能性就很小了。过了生日之后,因为你说的想和她一起高考,所以晚晚就又坚持到了高考结束,但高考结束的那天她就已经撑不住了,去国外的时候她都是昏迷着上飞机的。在米国的时候,她醒来过一回,她求我说不要让我告诉你她病了,就算万一她死了,你也不用难过。在国外她一直都在治疗,第七年的时候,她的身体终于好转了,即将痊愈,她迫不及待地要回来见你,我知道拦不住他,就只好拜托了林沉一路照顾晚晚的身体状况。顾深啊,晚晚若对你无心,又怎会拿自己的命去开玩笑,她从不想骗你,可比起骗你,她更不想看见你痛苦,你明白吗?”
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犹如炼狱……
叶清源自己曾体验过那一种迷茫无助的痛苦,所以他才答应了叶晚秋的请求。
叶清源的话无疑是一把利刃,一块一块的割着顾深的心,此刻的他泪如雨下,已经痛的无法呼吸了。
插管,病危,祈求,一个个字眼犹如一根根针一样,密密麻麻地刺在顾深的心间,所到之处,表面的完好无损掩藏了内里的鲜血淋漓。
窒息感迅速席卷,笼罩在顾深的周边。
他的晚晚用了多大的勇气才再一次站在他的面前,而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上一次竞标会的事情,也是因为小晚病情忽然加重的缘故。”
在米国治疗的时候,叶晚秋的求生意识特别的强烈,现在想来也是这个人的缘故,林沉想叶晚秋肯定是很在乎这个人,所以他选择告清真相。但如此相爱的两个人却两败俱伤,何其荒谬?
林沉的话仿佛就是添了一把火,顾深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揪着一样,痛到无法言语,但他的意识还是清晰的,清醒与混沌死死地拉扯这他,让本就鲜血淋漓的心顿时变得血肉模糊。
在林沉将一切和盘托出的时候,系统封印终于放开,几乎是同一时间顾深收到了来自秘书的报告,第一张就是叶晚秋那七年在国外的治疗记录,主治医生一行赫然写着林沉的名字。
这一瞬间,所有七零八落的线索被一条线串联了起来,那些话语中的矛盾和古怪的行为也都有了解释。人证物证的齐全叫他不得不信。一个个的字眼,把曾经挥向叶晚秋的屠刀一个回旋,打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真痛啊……
他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们知不知道晚晚曾经给我留下过一封信,就在她离开之前,你们有谁知道在哪儿?”
既然癌症的事情叶晚秋没有骗他,那信的事情也有可能是真的,他要找到这封信,直觉告诉他这很重要。
众人都一脸茫然的样子,就连叶清源也没有印象,正当顾深眼里的希望一点一点的熄灭的时候,南宫离蓦地抬起头,状似回忆道。
“信?我倒是有点印象,有一次,我去你家找你,看见一个人自称是晚晚派来的,来给你送信,我记得当时是你们家的管家收的信,你没看到吗?”
“送信?”顾深使劲回忆着过往的一切,但记忆里丝毫没有。
顾深很确定他没有收到过那封信。
南宫离口中的管家,顾深是知道的,在老宅干了很多年了,但在六年前,因为自家孩子的事情早就辞职走了。
管家收了,为什么没有给他呢?
或者说管家的辞职就是一种避难呢?
那么……
医院的过道里,
收起了所有脆弱的顾深双眸布着一片不易察觉的阴鸷,浑身散发着慑人的气势,就像是黑夜里的野兽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扑上来咬人一口。
“给我去找当年的那个管家,活要见人,死……就把他的家人带来。另外,去查七年前老宅门口的监控。”
……
这天,顾深独自驱车来到顾家老宅,一周了,叶晚秋依旧没有任何醒来的趋势,但在这段时间顾深却查到了一些更有意思的事情,他**的走进了顾毅的书房,看着眼前的这个他的……父亲。
顾毅倒是很意外他这个儿子的到来,看着周身凌乱,胡渣都长出来的顾深,顾毅皱了皱眉,厉声道:“你看你这是什么样子?像是我顾家的继承人吗?”
顾深冷笑两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我这样就不是你眼里合格的继承人了?那么你伤害晚晚的时候就该想到我会变成这样,不是吗?”
顾毅拿笔的手顿了一下,眯了眯眼,煞有其事地看向眼前的这个他的儿子,眼底确是止不住的趣味,看来他的儿子应该已经查到那些事了。
“是我做的,那又如何?”顾毅大方的承认了。
没错,无论是当年的信件,还是费老宴会上顾深所中的迷药,背后指使林雨柔的人,以及叶晚秋独自在孤岛上的事情和她所看到的订婚消息就是他有意而为……
刚查到时的震惊不已,到现在亲口听见顾毅承认,顾深觉得愤怒,暴戾之气熊熊升起,但他依旧问出了心里的那个疑惑。
“你为什么那么做?”
“因为你……”
几乎就是在下一瞬,顾毅就给出了答案。
“什么?”
顾深愣了一下,什么叫因为他?
“顾家需要的是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叶晚秋的存在已经深深地影响了你的所作所为,你的冷静,你的理智,在她面前**然无存,我必须要为顾家的以后考虑。”
“为……为顾家的以后考虑?”顾深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他的父亲。
“所以你就伤害晚晚,就像当年害死我妈一样?”
一顿惊雷落了下来,顿时,整个屋子里安静得让人觉得可怕,浅浅的呼吸声成了唯一的存在,像是黑暗森林里的乌鸦叫声。
冷冽,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