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星澜起身的动作顿住了,嗫喏了几瞬,忽然间他嗤笑一声,“以前怎么没见你还有这等想法。”

向晚被刺了一句也没露出什么不满的神情,“以前是我不懂事,哥哥现在订婚了,我自然要避嫌了。”

是兄妹不假,但又不是亲兄妹。阮星澜他们这个阶层的,兄妹之间乱搞的也不少,向晚只想做个普通人,不想卷进他们的流言蜚语中。

阮星澜眼底的暗淡一闪而过,白炽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整个人更加望尘莫及。

他终究还是走了,向晚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跟自己爱的人说话,都要这么累了。

本该离开的阮星澜却站在门外,他低头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果刚开始他还能骗骗自己说,向晚只是大病初愈没缓过神,可现如今种种迹象表明,这不是没缓过神,而是疏远,有意的疏远。

阮星澜到现在都记得向晚出车祸的那一天,他赶到医院时只看到了满身是血的向晚,那一刻他觉得天都要塌了。

连着三次的病危通知,从未卸下的呼吸机,那几天阮星澜都不敢合眼,他怕他一个没看住,向晚就没了。

向晚为什么疏远,阮星澜比任何人都明白,可那又如何,他不能明白,也不该明白。

他自认是一个贪心的人,他不可能放弃李氏,可他也不想放弃向晚。

鱼和熊掌,他偏偏都要。

向晚以为自己的话说得够清楚了,可第二天一大早阮星澜还是出现在了厨房。

哦,向晚差点忘了,门的密码是阮星澜的生日,她自己曾经还真是……深情啊。

“哥,你到底想怎么样?”

向晚是真的不懂了,曾经她只要靠近阮星澜一点点,对方都会不着痕迹地躲开,这不过是一年的光景,怎么完全反过来了。

阮星澜还是照例给她做汤,刚把排骨放进去,净了手,“哥哥对妹妹好,不是应该的吗?”

向晚盯着阮星澜的眼睛,仔细地辨认着这句话的真实性,但不知是他的演技太好,还是确实如他所说,他的眼神里看不出一丝作假。

蓦然,向晚低头轻笑一声,浅浅的声线带着些许苦涩,“阮星澜……我们别再这样下去了,时间长了,总会有风言风语的。”

“我不介意……”

“可我介意。”向晚蓦然抬头,一双清丽的双眸仿佛要直直地望进人心里去一般,“我到不了你们的阶层,更不想成为他们口中闲言碎语的主人公,我只想简单地活着,所以阮星澜……算我求你了,离我……远点,好不好?”

若非赵明丽嫁给了阮成,向晚和阮星澜永远都不会有纠葛,只是一场简单的相遇,只因她无名的暗恋才拖拽至今,但现在向晚想放弃了。

他们该回到自己的轨道上了。

阮星澜久久没有说话,向晚知道他生气了,或许放在以前她会忙不迭地去哄他,可现如今她只想离他远远的,结束这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是因为李思雪吗?”阮星澜的声音有些哑,“是因为她的存在,你才想要疏远我,对吗?”

除了这个理由,阮星澜想不出还会有什么事情能让向晚说放手就放手,而且还这般决绝。

向晚的眼神逐渐飘忽起来,是……也不是。

李思雪虽然是最直接的原因,却不是根本原因。比起李思雪的存在,向晚更在乎的是阮星澜的态度。

向晚是一个谨慎的人,但面对阮星澜的时候总是多了几分急躁,话先于脑子说出了口。

“哥……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欢你?”

这十几年来都是阮星澜管着她,可他们并无丝毫血缘关系,就算是照拂,可早已过了度。

阮星澜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只一瞬,依旧被向晚发现了。

果然如此。

向晚忽然不想待在这个地方,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一样。阮星澜明知自己喜欢他,可他依旧选择了漠视,选择了宣布婚讯,这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拒绝。

“哥……现在你明白了吗?”向晚忽然笑了一下,“离远点,对你,对我,都好。”

向晚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这句话的,只知道在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心胆俱裂。

世人常道:人苦,情亦苦,唯以祈求上天,渡我情丝至万里。

但她貌似不在被渡的行列。

无人渡她,她便自渡。

阮星澜站在原地神色漠然。

没错,他一直都知道,知道向晚对他的情意,可这份情他暂时承受不起。他羽翼未丰,拿什么来对抗。

李思雪是一个很好的联姻对象,有了李氏的助力,阮氏会更上一层楼成为行业巨头。

在利益和爱情面前,阮星澜从来都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可他依旧不愿放开向晚的手,但向晚却想放开他了。

阮星澜想拦,却不知用什么来拦。

阮星澜还是走了,想来也是,向晚把一切摊开来说,阮星澜这喜欢装傻的习惯也无处隐藏,没了身份,没了理由。

休息了几日,向晚便收拾了些东西准备返校,说来也巧,她苏醒的时候刚好在八月末,九月初就要开学了。

因为车祸的事情,姜晚没有上大四,她的同学们都毕业了,她却延毕了一年,去教务处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清隽的身影,那人穿着一件白衬衫黑裤子,厅里厅气的穿搭在他身上倒是穿出了一股清冷范儿。

触及到对方面容的那一刻,向晚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原来他就是景时。

向晚瞟了一眼景时手里的单子,发现是和自己一样的延毕申请单。

“你延毕什么啊?”

向晚记得景时是计算机系的第一名,好端端地延毕做什么。

教导主任奇怪地看了向晚一眼,“你俩也真是神了,救人的和被救的全都昏迷了一年,可不得一起延毕。”

景时也昏迷了?

后来向晚才了解到,当初景时救了自己后,他也受了伤,突然就昏迷了,两人一起昏迷,苏醒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景时来的早,办完就离开了,向晚本想去感谢,估计也来不及了,却不想出了二号楼,却看见树荫下等待的景时。

光线透过疯长的枝桠,打在他身上,仿佛周身都染上了一层金光,要是再换身衣服,都可以羽化登仙了,这场景估计随手一拍都能出一部青春伤痛文学的男主角了。

向晚还在臆想眼前这个人羽化登仙的模样,却不想对方忽然转过身来,看见她的身影,景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都好了?”

向晚如梦初醒,不得不说景时的眼睛像极了狐狸,盯着你的时候恨不得让你溺死在他的温柔中。

“我没事了,当初谢谢你救了我。”

当时那个车速,如果不是景时反应快,把她拉开了,估计她现场直接就嘎了,也等不及玄玄来收了。

景时温柔地笑了笑,“不客气,换谁都会这样的。”

景时这话是明显客气了,当时那个场景,谁愿意以身犯险呢。

“既然你救了我,那我可要好好感谢你才是。”

景时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已经很感谢我了,再多我就不敢受了。”

向晚愣了一下,“什么?”

许是向晚的表情太过震惊,景时一时也不太敢确认了,“阮星澜不是你哥哥吗?”

景时醒来之后就知道阮氏的总裁阮星澜给自家划了三百万,当作感谢。

向晚的表情有些变幻莫测,原来是阮星澜。

“他是我哥,但他是他,我是我,我该亲自感谢你才对。”

向晚心里寻思着,这三百万到底要多久才能赚够,毕竟她不想欠阮星澜了。

向晚的神色不太对劲,言语间也有些不明所以的疏远,景时暗自思索了一阵,没有说破。

“时间差不多了,那你请我吃顿饭当作感谢,怎么样?”

向晚“啊”了一声,就这?

她带着景时去了一家很不错的餐厅,这还是以前阮星澜带她来的,味道很不错。

却不想,刚走进去,就遇见了准备出的阮星澜,看样子他是和客户一起的。

二人对视的一瞬间,向晚点头笑了笑,叫了声“哥”,模样乖巧得厉害。

岂料阮星澜的目光从一开始就没停留在她身上,反而是目光不善地看着旁边的景时。

“原来景先生和晚晚认识啊。”

阮星澜语气中的火药味太过明显,惹得向晚皱眉,微微向右走了一步挡在了景时的前面。

“哥哥,他是我朋友。”

向晚拿不准阮星澜想干什么,只好先表明立场。

岂料阮星澜嗤笑一声,脸色有几分难看,只有微微发抖的手才能证明他此刻的怒火。他不可能对着向晚发脾气,那对象只能是景时了。

“怎么,我没把钱给景先生吗?景先生这是打算缠着我们不放了。”

一句话,就划清了楚河汉界,把景时贬得一文不值。

向晚顿时怒了,阮星澜这臆想的毛病不仅没好,反而越发严重了。

“阮星澜,你什么意思?”向晚连“哥”都不想叫了,“你非要在这儿胡搅蛮缠是吗?景时哪儿惹你了?你凭什么这么说人家?”

向晚的相护不仅没让阮星澜熄火,反而让火越烧越大。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向晚,“为了他你跟我呛声?”

阮星澜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怒火几乎能点燃周围的空气,他的脚步显得异常沉重,一声声的,仿佛他脚下踩的不是地板,而是某个人的脸。

向晚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底喷涌而出的痛意,背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指甲都要掐进肉里去了,都不肯放开。

“对,我……”

“阮先生误会了。”景时侧身,不着痕迹地把向晚死死攥着的手掰开,不让她再继续伤害自己。

景时依旧温柔地笑着,并没有因为阮星澜的话而露出什么羞愤的表情,他细碎的额发半掩着眉毛,眉宇间透露出一股温和的气息,“今日我和向同学刚好在教务处碰上了,出于好意,才约了一顿饭,并不是阮先生想的那样。”

景时的话很巧妙,既解释了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又回怼了阮星澜话中的纠缠,这样一来倒是显得阮星澜小肚鸡肠。

阮星澜碰了个软钉子,一时更加气闷。

“跟我回去。”阮星澜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景时。

“我不回去,我还要吃饭。”向晚一身反骨,你越强硬,她也越强硬,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阮星澜也知道她的牛脾气,缓了缓语气,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话,但话中不容置疑的口气却不减,“听话,跟我回去,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外面的东西太油腻了,你大病初愈不能吃。”

向晚跟他呛声的事儿,阮星澜忍了,但他不允许向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不必了,我自己会注意的,哥哥……”向晚用一个称呼再次提醒阮星澜注意身份,果不其然,下一秒,阮星澜就停在原地,久久无语。

向晚知道下一步就是阮星澜强行把她带回去了,正想转头给景时说一句抱歉。

此时也忽然有人走到阮星澜面前,“阮总,李董事长有请。”

阮星澜的表情顿时变了,他看了向晚几瞬,面上闪过几丝挣扎。

李董事长,李思雪的父亲。

向晚嗤笑一声,心底顿时有了答案。果然,她拉着景时往进走的时候,阮星澜没有再拦着他们了。他们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像极了偶像剧中男女主分手的场景,但向晚心想,仿佛也差不多。

景时好像也看出了她心情不好,一个人安静地点菜,向晚也没注意,直到菜端上来,她才发现这些菜无一例外全是清淡口。

“你不吃辣?”向晚记得有人说过,景时是南方人,南方人不吃辣?

“是你不能吃。”景时虽然也昏迷了,但却没有伤口,自然没有饮食上的忌口,但向晚就不一样了,虽然当时景时出手快,但是不可避免的还是波及了,“你刚出院,吃点清淡的为好。”

向晚心里有些熨贴,抿了抿唇,一时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