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书臣从魏国夫人府邸跑了之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可他不管走到哪里,都有视线从四面八方是看了过来,仿佛每一个人都在低声议论他。
“看,那个就是传说中的范书臣,就是被金安公主打的那个。”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范书臣身后传来,虽然刻意压低,但范书臣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还长了一副人样啊,我以为能够说出那样的话,必定长得和畜生一样。”
另一个女声接过话茬。
范书臣低下头默默走着,没有与那两个女子计较。
他知道自己上次的话触怒了很多女子,那些女子都想对他做些什么,这些恶语已经是最轻的一种了。
范书臣叹了一口气,他曾经是高高在上的五品官员,做过很多为民的好事,以前别人提起他的名字,都会说他少年有为,可现在他的名字却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人面兽心知不知道,他也是女子生出来的,居然把女子当作物件一样,长得再好都是人。”
“不是人?或许吧。”
范书臣听到那两个女子的话,想到王从碧刚才说过的话。
他从来没有真正尊重过王从碧,没有理解过王从碧,只知道责怪她,呵斥她。
他习惯了王从碧的付出,习惯了王从碧的妥协,以为她必须依附自己,没有想过她内心想着什么,会不会难受,是不是需要帮助。
他们之间变成这样都是他的错,是他伤害了王从碧,亲手把她推开的。
范书臣喉咙发苦,心像被一块巨石压住,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难以言说的痛楚。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喧闹的人群,却看不到任何光彩,他目之所及只有无尽的黑暗和绝望。
范书臣想起王从碧,她曾经让他的世界充满色彩,可现在她的笑容,她的温暖都变成了他回忆中的碎片,无法触及,无法挽留。
范书臣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树上,抬头望着天上的晚霞。
“为什么?”
泪水无声从范书臣的脸颊上滑落下来,他捂住胸口,低声呢喃,声音中充满了无力和迷茫。
他不明白自己那么聪明,为什么却没有看到王从碧的难受,为什么会纵容这一切的发生。
范书臣心中充满了悔恨,他后悔自己没有珍惜过和王从碧在一起的日子。
后悔没有告诉王从碧,他有多么的爱她。
但现在,一切都太晚了。
范书臣闭上眼睛,任由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
他知道这时候有人在看着他,可那又如何?
他活到现在为了国,为了家,已经丧失了很多东西。
他只想好好地哭一次,因为这样他才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绪,觉得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秋风轻轻地吹过,带着一丝凉意,让本来就全身冰凉的范书臣打了一个寒战。
他深吸了一口气,停下了哭泣。
用袖子胡乱擦拭掉脸上的泪水,范书臣开始前行,回到那个没有王从碧所在,但却不得不继续生活下去的家中。
范砚从魏国夫人府派人来之后,就一直守在范府的大门口。
等了许久,他才看见范书臣摇摇晃晃,一个人走了回来。
“大人,你的车呢?”
范砚惊愕无比,“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我想走走,散散心,就一个人回来了。”
范书臣说了一句就想离开,却被范砚给拦住了。
“大人,老夫人说让你回来就去见她,你......你脸是怎么回事?”
范砚看到范书臣脸上的红印后,想起了范书臣被金安公主鞭打的事情,脸色瞬间变白,“这是撞的还是......”
还是被某个得罪不起的贵人又打了一次。
“不是你想的那样,小事。”
虽然范砚没有说完,但范书臣已经知道了范砚后面想说的话。
他沉着脸说了一句后,便快步向范母所在的院子走了过去。
范母这会儿正在头疼。
府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她每日从早忙到晚都没时间休息。
本想着给范书臣再娶一位夫人帮忙,可刚相看了几个娘子,魏国夫人就派了人过来,说要给范书臣介绍几个贤良淑德的娘子当夫人。
京城中哪户人家不知道,这魏国夫人最是爱看别家的热闹。
她巴不得别家天天出乱子,弄出些热闹给她看,所以她介绍的娘子能是什么好人吗?
可魏国夫人又是皇后的亲姐姐,他们范府又哪里得罪得起。
范母头疼欲裂,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打消魏国夫人做媒的想法。
是不是应该送点礼给魏国夫人?
或者,送礼请人去劝一劝魏国夫人?
范母看着家中的账册眉头紧锁,一般的东西,魏国夫人可是看不上眼的。
可家中能用的钱也不多,这应该买点什么东西才好?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范母的思路。
她抬起头,目光看向房门,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忙忙地向她走了过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今日与魏国夫人说了什么,她特意派人......”
范母的话卡在了喉咙,手中的账本滑落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你脸上怎么了?”
“谁对你动了手?”
范母的目光在范书臣脸上徘徊,心中有些恐惧和不安。
这不会是又冲撞到了什么贵人,然后又被打了吧?
“这是小事,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要给我娶妻?”
“呃?”
范母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范书臣居然会问这个问题。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波澜,然后开口问道:“你听谁说的?”
“谁说的不重要,但这事情是不是真的?”
范书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你这是什么态度?”
“这就是你在圣人书里面学到的东西?”
范母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讽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为你求取妻子有什么不对?你居然敢用这种态度质问我。”
“我只想知道是不是真的,而且......”
范书臣叹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
“母亲若是真的为我好,为何不能理解我?”
“你明知我心中想着什么,为何要这样做?”
“理解你,让你再去找王从碧?”
范母冷笑一声,“你以为她会回头吗?”
“她若是会回头,你们怎么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脸上的印子,不会是去纠缠她,被她扇的吧?”
范母的话像重锤一样,狠狠地敲在范书臣的心上。
“是,我在魏国夫人府邸遇到她了。”
范书臣面对范母的责问,眼中闪过一丝倔强,“母亲,儿子心中还有从碧,您就不要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了。儿子自有打算,不需要您操心。”
范书臣看着范母失望的眼睛,心中有些愧疚,但倔强的他仍旧继续说了下去。
“母亲,儿子已经不是在您膝下玩乐的小童了,儿子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说完,范书臣转身就想离开。
“你的路?”
范母嗤笑的声音在房中响起。
“你现在要走你的路,那你之前为什么把卢芊芊带回来?”
“怎么,之前她是你的路,现在她又不是你的路了?”
“范书臣,你是我生的,我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范母言语尖锐,“你以为你放不下王从碧?”
“你只是不甘心罢了。”
范母不觉得范书臣是真的对王从碧情根深种,她认为范书臣这么做不过是出于男人的劣根性罢了。
被人喜欢的时候不屑一顾。不被人喜欢的时候又巴巴凑上去。
永远都是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后悔。
“是,我确实不甘心。”
出乎范母的预料,范书臣没有否认范母的话,“我只要想着她会变成别人的妻子,我就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后果,而且......”
“母亲,我已经长大,我想要做的事情,您是拦不住的。”
范书臣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范母的苦心,但他却没有办法放下自己的坚持。
“你......”
范母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到帘子一动,一个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
“你来做什么?”
范母声音冰冷,目光如刀,“不是让你好好地待在你的院子里面,你怎么出来了?”
“我听说大人回来了,想着夜晚寒冷,便想送些热汤过来给大人驱寒。”
卢芊芊把手里的托盘向范书臣方向送了送,让他看托盘上那碗散发着热气的甜汤。
这是胭脂特意在范府厨房打听过来的秘方,味道应该和王从碧之前准备的一模一样。
只要范书臣喝上一口便能够感觉到,卢芊芊在心中暗想,王从碧也不是不能够被她所取代的。
可出乎卢芊芊意料,范书臣并没有端起那碗甜汤,而是不耐烦地蹙眉。
“我这会儿不想喝汤,你先回去。”
说完他便不理会卢芊芊,便径自离开,独留下卢芊芊一人面对范母。
“哼!”
范母的一声冷哼让卢芊芊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她身体微微颤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卢娘子。”
范母的声音十分严厉。
“你是把我说过的话当成是耳边风是吗?”
“你以为你气走了王娘子,弄些手段就能够在我府上立足了吗?”
“告诉你,只要我想,你随时都会被赶出去!”
“老夫人,我并不是你们范府的客人,我是范大人请回来的客人。”
卢芊芊的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她哽咽地说道:“您不能这么无礼。”
“不能这么无礼?你是我范府的客人?”
范母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唷,这位客人,我请你离开,你能不能马上从我范府滚出去?”
“全京城都知道好好的正房娘子不做,跑来给我儿当外室的下贱胚子,装什么客人。”看卢芊芊低头不敢回话的样子,范母讥讽地笑道。
“等我姑母来了,我就走。”
卢芊芊其实并不想离开范府,她怕自己离开后,再也没有和范书臣相见的机会。
若是范书臣和之前一样对待她的话,或许她离开,还有当上范夫人的可能,但现在看范书臣对她冷淡的样子,她心中一点把握都没有。
“你姑母?卢夫人?”
“你还真是不知羞耻呢。”
范母摇了摇头,她年纪也算是大了,可卢芊芊这种不要脸的东西,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设计想抢表姐的相公,表姐和离之后,还让表姐的亲生母亲来给自己擦屁股,真是闻所未闻,无耻至极。
想起王从碧那个只疼爱弟弟的子女,却不管亲生子女的奇葩母亲,范母叹了一口气,还是没有把心中更过分的话说出来,只是让人把卢芊芊带回她住的院子关了起来。
再次被范母发话软禁的卢芊芊,回到她的院子后,便瘫软在地,默默垂泪。
她现在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所做的决定了,若是当时自己不要那么贪心的话,会不会就不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在湖州当大娘子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嫁给那种人家是迫不得已,每一日都是那么的苦闷难熬,然而眼下掰开了揉碎了细细回味,竟觉得那般自由美好。
若是时光能够倒流的话,她一定会好好考虑一下,会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日子,跟着范书臣来到京城。
想到范书臣,眼前就浮现出刚才他那张冷淡的面孔。
卢芊芊心尖抖了抖,越发哭得伤心起来。
范府发生的事情,王从碧根本不知道。
她和尉迟九仪在魏国夫人府邸遇到了很多或好奇,或不怀好意的人,好不容易熬到宴会尾声,才与面露不舍的魏国夫人告辞,准备回家。
可他们刚走出魏国夫人府,就被守在门口的范书臣给拦了下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喝了酒了?”
尉迟九仪看着红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酒味的范书臣,连忙挡在王从碧身前。
“赶紧回家去,别闹事。”
“闹事怎么了?”
范书臣的意识好像有些不清醒,他上前两步,看样子是想和尉迟九仪说些什么的样子。
尉迟九仪正想说话,却见范书臣手中银光一闪,直接往他胸口捅了过来。
“不要!”
伴随着王从碧的尖叫,尉迟九仪身体如风中飘落的树叶一样,缓缓地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