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手中灰白色的被子,王从碧楞了许久。

这个颜色,这个料子。

如果她没有认错的话,这是她和范书臣成婚后,范母给她准备的。

不是绫罗绸缎,没有绣花,连细棉布都不是,就是用没舍得染色的粗布做的被子......

当年范母给自己的下马威,逼自己不盖陪嫁的好被子,就盖这种粗布被子。

她那会儿也是年纪小,不知道这是下马威,就老老实实地顺了范母的意。

直到卢芊芊被范书臣接了回来,她看着这两人眉来眼去,心情烦躁,才把这磨人皮肤的粗布被子给压了箱底。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从碧嫌弃地将被子掀开,坐了起来。

结果晃眼一看,却让她呆住了。

这里不是京兆尹的大牢,而是......

她在范府住的后院正房。

王从碧皱起眉头,她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莫非是范书臣偷偷把她从大牢里面弄出来的?

所以,昨晚上的火是他放的?

王从碧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范书臣那厮当官这么多年,最是小心谨慎。

除了在卢芊芊的事情上优柔寡断外,他做什么事情都讲究一个师出有名。

所以他是绝对不会作出偷偷把她接回范府的事情。

王从碧眯起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

她记得当时她在和尉迟九仪说话,才听到尉迟袭爵的事情,就看见火光在牢中亮了起来,就一下的功夫,火势就在大牢中蔓延开来,把木质的栅栏烧了起来。

尉迟九仪把她从囚室救了出来,护着她在牢中东躲西藏。

好不容易躲开火势,他们却没办法打开牢门的锁。

火势越来越大,他们在里面喊了又喊,但是一个人都没有过来。

直到尉迟九仪在她面前倒下,她也瘫坐在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他逃脱了没有,受伤了没有。

王从碧叹了一口气。

都是她连累了尉迟九仪,不然现在的他还能街上无忧无虑的游**,哪会遇见这样的事情。

“呀,夫人,你醒了啊。”

一张圆圆的脸出现在了王从碧的眼前,讨好地露出一个笑容,“是昨日听到大人回来的消息太开心了,晚上没睡着吗?现在才起来啊。”

这是春花?

可她不是嫁出去了吗?

怎么还梳着姑娘的发型?

王从碧看着两年前就嫁出去的贴身丫头有些茫然,以为自己还没有睡醒,于是用力捏了自己大腿一把。

嘶,好疼!

王从碧痛得五官都扭曲了。

“夫人,怎么了?”

春花在给王从碧拿衣服,一转头发现王从碧表情扭曲,于是立刻放下手中的衣物,转头扶住王从碧的手臂。

王从碧握住春花的手,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后,才开口道:“没什么,你扶我起来吧。”

这老气的紫色,真是许久不见了。

看着镜子中,打扮得平白添上十岁的女子,王从碧抽了抽嘴角。

又是范母给她的好衣服。

所以现在应该是她成婚的前几年。

那时候她还傻乎乎地相信范书臣,讨好着范母,所以才一直穿着,用着范母给的好东西。

但是,这些有什么用呢。

王从碧想起她被陷害后范母范母为了保住卢芊芊故意毁灭证据......

她做低附小却始终比不上他的儿子,也比不上**怀上孽种的卢芊芊。

吃了几口粥,王从碧就开始处理府里杂七杂八的事情。

随便问了来禀报的管事婆子几句,她就很轻松就从她们口中套出自己到底回到那一年。

明德23年,七月。

她嫁入范府的第三年初秋,也是卢芊芊和离后被范书臣接过来那个时候。

王从碧开始回忆当时发生了什么,管事婆子也不敢催她,只是小心翼翼地站着,等着她吩咐。

她可不敢在这位年轻夫人面前放肆。

当初这位这位夫人刚嫁过来的时候,她们这些范府的老人确实仰仗着年纪让夫人吃了些苦头。

但是过了一段时间,这位夫人弄清楚府里的事务流程后,就开始一个个地收拾起她们来。

第一个就是老夫人陪嫁的于妈妈。

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怎么弄的,轻轻松松就把于婆子给弄到了庄子上去了。

后来这位夫人更是手段了得,把府里的人手全部都收拢了起来。

最后连一向苛刻的老夫人都放心地把府里的事务交给了她,跟着老爷回江南老宅去了。

现在这府里除了大人,就是夫人独大,她们根本不敢再在夫人眼皮下面弄些小动作。

所以,还是事情弄得不好吗?

管事婆子看王从碧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有些紧张的开口,“夫人,是哪些地方还需要改一下吗?”

“啊?”

“没有,就这么办吧。”

王从碧的思绪打断,她回过神来,看着杵在面前的婆子愣了一下,随即挥了挥手。

管事婆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刚行礼退下,管事婆子就被一个毛毛躁躁的小丫头撞了个满怀。

她还没来得及发火,那小丫头就从她腋下钻了出去,跑到了王从碧面前行了个万福,“恭喜夫人,大人他从湖州回来了!”

一时间,王从碧耳边恭喜声不绝,屋里屋外的人都露出了高兴的表情。

尤其是王从碧的贴身丫头春花,直接抓了一大把松子给小丫头,笑眯了眼,“夫人,大人回来了。”

“呵。”

王从碧脸上半点喜色都没有,只是冷笑了一声。

若是以前的她,只怕会欣喜的跳起来吧,然后冲去出见他吧。

但是现在......

王从碧看着高兴地众人,冷静地想着。

她和范书臣吵了那么久,又因为卢芊芊当平妻的事情闹得那么不体面,感情早就耗没了。

现在的范书臣在她心中已经掀不起任何波澜了。

恨也好,爱也罢。

经过一场大火后,她只觉得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能够得上天怜爱回到现在这时候,她就不应和前世一样与范书臣纠缠了。

反正她品貌比有些没出阁的娘子还好,去找个家世好,学问好,身体棒的男子也不难。

王从碧想起尉迟九仪的话,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微笑。

“夫人那么高兴啊?”

春花看着王从碧笑起来,眨着眼睛,挤出一个坏笑,“那我......”

“走吧。”

王从碧的笑容瞬间消失,捏着帕子站了起来。

走出屋子,王从碧抬头看了看天空,停下了脚步。

多好的天气,万里无云,当年的她怎么能为一些肮脏的人和事忽略这种美景呢。

“夫人?”

半天不见王从碧抬脚,春花有些诧异。

她正想问问王从碧有什么事情时,却见王从碧已经往前走了。

慢悠悠穿过游廊,穿过花园,穿过花厅,王从碧带着一大堆丫头,婆子走到前院正厅前。

前院的大管家范砚这时候正苦着脸小声地和范书臣小厮文墨说着什么,见王从碧等人过来,眼神有些闪烁不定。

哦,应该有事。

王从碧扫了一眼对她行礼的范砚和文墨,直接走到正厅。

可正厅里一个人都没有,于是王从碧转身就往范书臣的书房走去。

范砚和文墨对视一眼,齐齐上前两步,想要说些什么。

可王从碧这会儿根本不想听他们说什么,只是冷冷瞥了一眼。

就这一眼,范砚和文墨都低下了头,任由王从碧推开了书房的门。

“范郎,我现在是和离的人,待在这里会给你和姐姐添麻烦的。”

一个娇柔的女声就从书房中传了出来。

果然,这两人在这里。

王从碧回头对低头不敢看自己的范砚和文墨笑了笑,抬腿进了书房。

“芊芊,你别多想,你姐姐不会介意这些事情的,你安心住下就好。”

书房里卢芊芊哭得梨花带雨,她面前站着的一个穿着蓝色长衫的男子,正在拿着帕子给她擦泪。

“真是哭得好生柔弱啊,和那红袖楼的花魁比起来都毫不逊色呢。”

王从碧的生硬让蓝色长衫的人惊了一下,他收回手转过头尴尬的笑了笑,“从碧啊,你进来怎么没声音啊。”

王从碧没有说话,只是上上下下扫描了范书臣一番。

身量高挑,头发浓密,皮肤白皙,五官俊秀,书生气十足。

王从碧在内心啧啧两声,范书臣的皮囊真是十足的斯文败类。

难怪卢芊芊像块狗皮膏药一样总想贴着他,不惜为他和离,闹出那么多事情。

被王从碧盯着,范书臣有些不自在。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王从碧的眼神今日有些怪怪的。

不像是以前对他含情脉脉的样子,反而像是在打量着肉铺里面的猪肉一样,没有感情,只是在看他值不值价钱的样子。

不过,还好没有生气。

范书臣看着王从碧没有做什么,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王从碧和卢芊芊在未出阁前就有些不对付,所以这次他把卢芊芊带回家,心中到底是有些不安的。

不过还好,这次从碧大气,没有闹事。

想到这里,范书臣对着王从碧露出一个笑容,说道:“你过来得正好,那你就给芊芊安排一下,你看那个院子好就给芊芊安排那个院子,她可是要久住的,你们好好相处啊。”

“哦,久住啊。”

王从碧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躲在范书臣背后脸色涨得通红的女子,嘴角翘起,温柔地说道:“要让人端杯茶过来,让芊芊过了明路吗?”

妾进门要给正妻端茶。

听见王从碧的话,卢芊芊脸一下就变了。

她扯了扯自己的袖子,仰起头,眼泪一滴滴地落了下来,“姐姐,你怎么能这么侮辱我。”

“是啊,从碧。”

范书臣的脸色也变了,“你怎么能无端乱猜我们的关系呢。”

“我说错了吗?”

王从碧呵呵两声,“那你说说,你们是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