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人看到萧羽这个生面孔进来,上下打量着,满脸警惕:“你是谁?”

典型的西北人,口音浓重。

萧羽没说话,从衣兜里掏出烟,给自己点着,又冲他扬了扬:“要吗?”

那人顿了一下,点点头。

萧羽把烟和火柴一起丢过去,顺手拿起桌上的记录,粗略扫了一眼:“你叫冯钊?”

冯钊点了根烟,像是有什么毛病,手总是不稳,哆嗦好几下才把烟点着,猛抽了几口,举止才恢复正常:“我之前都跟那个姓裴的说过了,你还想知道些甚?”

“庞军。”萧羽薄薄的嘴唇吐出两个字,掀眼看向对方:“你见过他吗?”

听到这两个字,冯钊面容明显一抽,他靠在椅背上刻意放松姿态,吞云吐雾:“什么军?不认识。”

萧羽什么都没说,站起身将军装扣子顺着衣领解开,脱下放在椅背上,薄唇叼着的烟,升起白雾,将他幽邃的眉眼笼罩其后,叫人摸不清底细。

从始至终,整个过程都不紧不慢却充斥着压迫性。

裴永光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转头朝着小孔使了个眼色,对方立马意会,转身出门把审讯室的门牢牢锁住,他守在外面,不允许人靠近。

没多久审讯室里就响彻哀嚎,裴永光静静看着这一幕。

这顿打冯钊挨得也不怨,根据调查,他在张国栋下乡劳改期间没少欺负他,逼着一个物理系的高材生当着众人的面下跪钻裤裆。

就连张国栋的女朋友,也被冯钊带着人祸害得上吊自杀了。

张国栋估计一直在等机会,回到京都报仇,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没能在平反后回来,只能选择在火车站引爆炸弹自杀。

审讯室里,冯钊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个男人实在太可怕了,前脚还给他递烟,语气平和,后脚就对他拳脚相向。

抽了半截的烟掉在地上被血滴染红,冯钊根本不会怀疑如果自己再不张嘴就会被这个男人活活打死。他心底生升起对死亡的恐惧,痛苦地喊:“我说,我说!”

即便他已经松口,可对方的拳头没有丝毫要停歇的意思,冯钊充满绝望,哀嚎着不住求饶。

审讯室门被人从外打开,裴永光冲进来将萧羽从身后抱住:“萧羽,萧羽冷静点,别冲动。”

萧羽脸色阴沉无比,声音尤其冷峻:“我还有别的事,一句话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他重新点燃了一支烟,丝毫感觉不到手背破损处的疼痛。

看着被打得满脸是血的冯钊,裴永光心神一凛,这实在太反常了,根本不像是萧羽的行事作风,他从前就算再愤怒,也会留一线分寸,可现在的他就像是匹脱缰的野马,没人能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翻倒的凳子被重新扶起来,冯钊这次是真的瘫坐在上面,满嘴的血。

裴永光掏出自己的手帕给他丢过去:“知道什么就说吧,隐瞒对你没好处。”

事到如今,冯钊哪还敢多反驳一句,他颤巍巍地用手帕擦了擦血,哽咽着道:“我也是受人指派,那些事不是真心想干的。”

“受谁的指派?”

“就你说的那个人,庞......庞军。”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冯钊小心地抬起头,看向墙角坐着那尊冷面煞神,哆嗦道:“他告诉我,想法子让张国栋走投无路,逼到死路上,我就照办了。”

“张国栋刚下乡那几年没少挨欺负,都是庞军指使我们干的,我们不干也会有别的人干。”

“然后呢?”萧羽声音沉哑。

“然后就是我们戏耍张国栋对象那次,他朝我头上劈了一铁锹,就跟疯了似的。我脸上这道疤就是那次留的。

“那件事之后,庞军才叫我们以后不用再欺负张国栋了,还给了我一笔钱,让我搬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去。”

“那你为什么又回来?”

“买药,把钱花完了,没地方待就回来了。”

冯钊口中的药是致人上瘾的违禁品,只不过黑道上都称之为药,这也解释了刚才他刚才为什么会手抖。

很难想象,当初张国栋受到了怎样非人的折磨,就在他精神即将崩溃的时候,有人出现救了他,还给他提供庇护。

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谁都会选择信任,听凭调遣。

短暂的寂静过后,萧羽吐出一口烟问道:“你能描述出庞军的长相吗?”

冯钊疯狂点头:“能!那个人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

萧羽摊开桌上的笔录本,拿起笔:“说吧。”

凭借冯钊的描述,一张阴沉的男人面孔逐渐在纸上浮现。

长达三个小时的审讯终于结束了,萧羽扣上笔帽,将笔录本转过去给冯钊看:“是不是这个人?”

“对对对,就长这样!”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萧羽起身走出审讯室。

裴永光紧随其后,守在门外的小孔看见两人出来,朝里望了一眼,追上前道:“裴指导,那个人怎么办?”

“留着,秘密移交到公安,找咱们的人盯着,别让他死了。”

小孔急忙应下照办。

裴永光看向萧羽的背影,大步追过去,硬着头皮道:“班长,对不起。”

萧羽脚步一顿:“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要不是我拦着,小许同志就不会误会,你们之间......”

“跟你没关系,要是不拦,她进来看到我在干什么估计会更生气。”萧羽勾了勾唇,那一闪而逝的鄙夷,写满了对自己的厌恶。

裴永光不想愿看到他自暴自弃:“班长,等这件事情查清楚了,真相大白,许瑶她会理解你的。”

“会吗?”萧羽指尖紧了紧,想起那天晚上许瑶说的话,心里惨淡,怅然道:“我又有什么资格让她理解。”

裴永光想再说些什么,可发觉自己说出来的一切都显得苍白无力,只得沉默。

不管怎么样,萧羽都急于把当年的事情查清,至少能甩脱顾虑,不连累许瑶。

视线落在手里的笔录本上,言归正传:“我猜得没错,这个庞军跟医院遇到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凶手当时戴着口罩,你确定?”裴永光凝眉道。

萧羽点点头:“我确定,看他逃跑的身手像是个当兵的,之前调查,编制里没这么个人。”

“还是小孔一句话提醒了我,退伍兵会除名。这个庞军之前率属于内勤行政保卫科,退伍后被分配在京郊的一所军工厂当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