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唐国第一都城改迁至东都后, 五姓七宗已有百年未在安都城聚首——啊,这么说也不对,毕竟现在只剩下四姓六宗, 随州苏氏早已查无此“族”了。
而且,今日之后, 搞不好连四姓名六宗都保不住了。
扬都花氏最宝贝的花家四郎在太原姜氏的地界上死的不明不白, 花氏家主放出话来,定要与太原姜氏拼个你死我活,请来三司会审此案。
昨日午夜,大理寺卿陈宴凡、刑部尚书彭敬、御史台大夫方飞光同时抵达安都,今日一早便在安都府衙开堂大审安都司法参军花一棠和净门林随安被害一案。
大堂之上,三司端坐主位,三个老家伙加起来快两百岁了, 赶了三天的路居然看不出有任何疲累之色,一脑门子精神。
相比之下,太原姜氏家主姜永聪可就差远了,几乎是被搀进来的, 好像一摊烂肉堆在座位里,眼神迷离,神色颓然, 昏昏睡睡,据说下个月就是他八十三岁的大寿, 估计这个坎儿够呛能过去。
姜文聪如此模样,自然不管事,姜氏一族都以姜文德马首是瞻, 可惜今天阵容实在太过豪华,身为御史中丞的姜文德也只能坐偏位。
右手边依次为乾州姜氏家主姜熙榕, 陇西白氏家主白浩然、扬都花氏家主花一桓、青州白氏家主白嵘,侧位有御书使白汝仪、青州白氏白向、花家二娘花一枫、三娘花一梦、三禾书院山长何思。
左手边阵容也不遑多让,依次为太原姜氏家主姜永聪,御史中丞姜文德,荥阳凌氏家主凌修风,青州万氏家主万萍,安都刺史嘉穆只混到了个末位。
大理寺司直凌芝颜站在录事官身后,位置十分超然。
堂上诸人皆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表面还算和睦,堂外的气氛可紧张多了,荥阳凌氏、青州万氏带来的侍从皆是从战场上下来的猛人,太原姜氏率领的金羽卫也不是吃素的,两个阵营针锋相对,剑拔弩张,谷梁和一众衙吏和不良人夹在中间,个个腿肚子转筋,只能硬着头皮坚守正堂大门,只求万一打起来,千万不要殃及池鱼。
衙吏都在府衙内守卫,府衙大门外维持百姓秩序的琐事只能交给靳若和净门,来看热闹的百姓填街塞巷,个个都想削尖了脑袋往里挤,靳若、四圣和天枢喊得嗓子都劈了,依然无法阻止百姓们看八卦的热情。
辰正,升堂,堂威震天。
御史台大夫方飞光拍下惊堂木,“请原告——”
花一桓抖袍上堂,躬身行礼,“花一桓见过三位大人。”
陈宴凡:“花家主有何冤屈?今日状告何人?”
“花某状告太原姜氏指使安都刺史嘉穆谋害舍弟花一棠和净门林随安,”花一桓掏出卷轴,“这是状纸!”
堂上气氛一沉,堂外百姓一片哗然。
陈宴凡和方飞光对此案的前因后果皆有所了解,唯有刑部尚书彭敬是局外人,仔细读罢,眉头紧蹙,“嘉刺史如何说?”
嘉穆瞄了眼姜文德,上前抱拳道:“绝无此事!害死花参军的是城外的山贼匪徒,火烧府衙,趁火打劫,花参军在救火途中不慎撞上山匪,不幸被害,与嘉某和太原姜氏并无干系!花家主当时并不在安都府,归来后骤闻噩耗,悲伤过度,又听了些风言风语,误会了!”
花一桓冷哼一声,连个眼神都没给嘉穆。
“依花家主所诉,花参军是因为查了一宗贪墨案,因而被太原姜氏所忌恨,方才派刺史嘉穆杀人灭口。”彭敬翻了翻状纸,“贪墨案的主犯是安都府司工参军郑永言,如今郑永言何在?”
嘉穆叹息:“郑参军当时被押在衙狱之中,不慎也被烧死了。”
陈宴凡哼哼“好一个死无对证”,方飞光翻白眼,“死的也太巧了吧”。
彭敬大为诧异,这俩老家伙做了十几年的冤家,一见面就掐,今日是吃错药了吗,居然开始一唱一和了?
“巧不巧的下官不敢乱说,但郑永言的的确确是死了,”嘉穆道,“嘉某身为安都城刺史,总不至于为一宗小小的贪墨案就杀人吧,杀的还是名震天下的花家四郎,根本不合常理。”
花一桓斜眼,“若舍弟查的不止是这宗贪墨案呢?”
嘉穆:“敢问花家主,花参军又查了什么案子?可有供词、人证和物证?”
“没错,”彭敬道,“郑永言的供词何在?”
嘉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大火过后,嘉某曾在府衙里寻过,没找到,八成是被烧了。”
陈宴凡:“哼,好一个被烧了。”
方飞光:“呵,烧得也太巧了吧。”
彭敬侧目:你俩够了啊喂,阴阳怪气的到底想干啥?
“嗯咳,换句话说,此案既无人证也无物证,只是花家主的猜测?”彭敬问。
“当然有物证。”花一桓道,“就在大理寺仵作方刻手中。”
此言一出,不仅彭敬,嘉穆和姜文德都愣了一下。
陈宴凡抢过惊堂木拍下,“传大理寺仵作方刻——”
大理寺三个字喊得尤为响亮,还挑衅似的瞄了眼方飞光。
方刻提着黑布包袱快步走入堂中,包袱往地上一扔,咕噜噜滚出来一截黑乎乎的东西,众人定眼一看,嚯!竟是半截烧焦的尸体。
“焦尸是在衙狱大火后的废墟中寻到的,类似的焦尸一共有七十九块,可拼成四十八人,这段焦尸位置是从脖颈到肋骨下,尸块顶部恰好埋在土中,未被烧毁,表面还留有少量完好的皮肤,”方刻将尸块端正摆好,取出一个小刷子扫去浮灰,又用白布擦干净,“诸位请看,这个尸体的左肩处有一处刺青,刺青形似一根羽毛。”
众人捏着鼻子,伸长脖子,定眼一瞧,好家伙,还真是羽毛的刺青,而且羽毛的形状十分眼熟。
白嵘:“奶奶的,这不就是太原姜氏金羽卫的刺青嘛!”
白向:“果然是金羽卫害死了我义兄,还我义兄命来!”
方飞光抢回惊堂木“啪”拍下,“姜文德,你作何解释?!”
姜文德踱步上前,抱拳,“方大人这可着实是冤枉属下了,当时府衙火势汹涌,救火人手不足,嘉刺史向姜氏求援,这些金羽卫都是去救火的,如今不仅丢了性命,竟然还背上了杀人的污名,实在是令人心寒啊!”
嘉穆:“是啊是啊,这些金羽卫都是救火的英雄呢!”
方刻:“那为何这些人皆成了尸块?”
嘉穆:“或许是火势太大,烧断了树木或屋梁,砸断了尸体。”
“这些尸体皆是被利刃斩断,并非砸断!”
“都烧成这样了,或许是方仵作一时眼花验错了呢?”
“啖狗屎——”
“嗯咳咳!”彭敬扒拉过惊堂木,敲了两下,“公堂之上,不可私下争执。”顿了顿,“除去尸块上的刺青,可还有其他证据?”
花一桓眯眼,方刻沉默,嘉穆和姜文德眼中划过一丝得意。
就在此时,门外的百姓和净门弟子突然掀起此起彼伏的呼声,人群流水般哗啦啦让开了一条路,靳若满面红光跑进大门,高呼,“人证到了!”
人群中行来二人,头顶空碧流云,身后晨光万丈,恍然间,好似神祇下凡一般,待入了大堂,周身华光褪去,方才看清,一个是黑衣短靠的小娘子,手持二尺横刀,凤眼凌厉,英姿勃勃,一个身着华丽繁复的广袖长袍,容色瑰丽如牡丹,手里吧嗒吧嗒摇着小扇子。
堂内众人不约而同站起身,瞠目愕然。
姜文德瞳孔猛地缩成针尖大小,脸色变得一片铁青。
嘉穆腿一软,坐在了地上,指着二人尖叫,“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飞光:“亲娘诶,真见鬼了!”
陈宴凡:“啧,果然是祸害活千年!”
彭敬:“这二位是?”
花一棠:“下官安都司法参军花一棠——”
林随安:“草民林随安——”
二人同时躬身施礼,“见过诸位大人!”
彭敬下巴掉了,花一桓笑了,上前拍了拍花一棠的肩膀,“交给你了。”
花一棠呲牙,“兄长放心!”
花一桓又看了眼林随安,林随安颔首示意,花一桓施施然回座。
林随安目光扫望一圈,但见白汝仪泪流满面,白向扯着袖子抹鼻涕,真不愧都是姓白的,一对儿哭包,花一梦和花一枫眼眶通红,外加一个红鼻头的何思山,万林垫着脚欢快打招呼,方刻别过脸吸溜鼻子,还有凌司直——
凌芝颜一双瞳子静若杯水,勾起唇角,轻轻笑了。
他虽然一句话没说,林随安却是看懂了。
他说:你们平安就好。
林随安也笑了:凌大帅哥,辛苦了。
花一棠朝凌芝颜飞了个眼神,啪一声甩开扇子,“启禀三位大人,府衙失火那一夜,花某与林娘子去衙狱救人,不料半路遭遇截杀,林娘子以命相博,九死一生带着花某逃出了安都城,当时截杀我二人的,正是太原姜氏的金羽卫!”神色一凝,“我二人就是此案的人证!”
陈宴凡眸光大亮,去抢惊堂木没够着,方飞光抢先一步拍下,“姜文德,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荒唐!”姜文德厉喝,“如今此二人好端端站在这里,杀人罪名当然不成立!”
“《唐律疏议》有云,杀人罪有‘六杀’,”凌芝颜走到花一棠身侧,“谋杀、故杀、斗杀、误杀、过失杀、戏杀,判罚各有规,量刑皆不同。量刑规则有三,一为加害人和被害人的身份,二为杀人之手段和结果,三为杀人动机,其中,杀人动机乃是区分‘六杀’量刑的关键。”
“太原姜氏杀人未遂,但杀人动机尚在,乃为谋杀大罪!若不审清判明,处以刑罚,致律法于何地?!”
姜文德眉眼倒竖,“姜某早已说过,金羽卫只是去救火,从未杀人,如今花参军好好站在这里,便是最大的证据!唐国谁人不知太原姜氏与扬都花氏积怨已久,难保不是扬都花氏为了扳倒我太原姜氏而做下的苦肉计!”
说着,朝三司一抱拳,“太原姜氏无故蒙遭污蔑,实乃天大的冤屈,还望三司明察,将血口喷人的小人绳之於法,还我太原姜氏一个清白!”
林随安:好家伙!不愧是大BOSS,颠倒黑白着实是一把好手。
“这个……”彭敬冷汗都下来了,飞快向二位同僚打眼色,意思不言而喻:如今花家四郎完好无损,这案子根本就不成立,咱们还要继续审下去吗?要不和和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吧。
陈宴凡和方飞光似乎也看懂了,不约而同开口。
“这么一听,陈某倒是对这杀人动机有些好奇了。”陈宴凡道。
“到底是什么样的动机,竟是能令太原姜氏破釜沉舟与扬都花氏为敌?”方飞光道。
彭敬:“……”
你俩在干嘛?!
花一棠仿佛就在等这句话,飞快接了下半句,“花某在查审郑永言贪墨案时,意外查到了一桩旧案,三十二年前,太原秦氏叛国乃是由太原姜氏一手捏造炮制的惊天冤案!”
满堂死寂。
众人似乎都没听明白,直勾勾盯着花一棠,半晌,彭敬才小心问了一句,“花参军刚刚说什么?”
花一棠声音拔高三分,“三十二年的秦家军叛国案是冤案!始作俑者就是太原姜氏!”
轰,堂内堂外全炸了。
诸位家主震惊失语,堂外百姓惊呼如海浪,彭敬啪啪啪拍着惊堂木,“肃静!肃静!”
一片混乱中,嘉穆趴在地上,全身的肥肉禁不住发抖,林随安看到姜文德正死死瞪着她,目光凶狠如毒蛇。
林随安眨了眨:莫非姜文德也与其他人一样,误以为她是太原秦氏的后人?
彭敬的惊堂木快拍裂了,总算稳住了现场,深吸一口气,“花参军,此案重大,你断不可信口胡言,无故推断!”
“花某经过数日查访,已经将此案来龙去脉查清,”花一棠抱拳,“安都司工参军郑永言就是人证,郑永言的身份是冒名顶替,此人原名徐柏水,是六安徐氏当年唯一的生还者。”
“六安徐氏是三十二年前秦家军贪墨军费一案的关键证人,这宗贪墨军费案就是秦家军叛国的前因。徐柏水亲口供述,贪墨军费本是徐氏与郑氏勾结犯下的,与太原秦氏毫无干系,只是后来受当年的弈城督军、也就是如今的御史中丞姜文德教唆威胁,才将贪墨军费的罪行强行扣在了秦家军的身上。”
花一棠的语速不快不慢,语气不轻不重,但听在众人耳中,每个字都如炸雷一般。
姜文德目眦欲裂,“完全是子虚乌有,胡言乱语!郑永言人都死了,自然是你想怎么编都行了!”
花一棠挑眉,“徐柏水的确是被你们灭了口,但他的供词还在的哟!”
嘉穆:“不可能!衙狱都烧光了,府衙上上下下都找遍了,花宅我也去搜了,根本没有郑永言的口供!”
花一棠摇着小扇子,咯咯咯笑出了声,“有的人不仅蠢,而且瞎,方大夫,让他们开开眼,长长见识!”
方刻颔首,喊了声“伊塔”,金发的波斯少年捧着一个盖着白布的方形器皿走了进来,方刻一把掀开白布,众人大惊失色,差点吐了。
白布下是一个华丽的琉璃缸,透明的缸体中装满了花花绿绿的内脏,散发着腐臭酸爽的气味,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方刻面无表情从袖口里抽出一根长木夹,在琉璃缸里搅了搅,夹出来一个油纸包,外三层里三层拆开,是一根卷轴。
方刻:“这就是徐柏水的供词。”
众人:呕呕呕!
没人敢拿这卷证词,方刻只能自己送到三司的案上,陈宴凡和方飞光捂着鼻子躲了老远,将彭敬推到了前排,彭敬不愧是刑部尚书,见多识广,一手捏着鼻子,一手垫着帕子抖开卷轴,口供保存的很好,字迹没有半点晕染,只是这味道着实骇人。
三个老头子强忍着反胃,一目十行看完口供,面色愈发难看。
陈宴凡:“姜文德,徐柏水的口供在此,与花参军所说并无二致!你作何解释?!”
姜文德脸皮抖了抖,“姜某以为,到底是郑永言还是徐柏水,身份存疑!”
“下官有证据。”凌芝颜呈上卷宗,“此乃大理寺的笔迹鉴定书,以及下官在吏部和工部调查所得,皆可证明司工参军郑永言就是六安徐氏徐柏水!
方飞光飞快翻阅完毕,赞赏点头,“证据详实,的确可以证明徐柏水的身份。”
陈宴凡:“既然徐柏水身份为真,那么口供定然可信!”
“若郑永言就是徐柏水,那此人证词更不可信!”姜文德高声道,“徐柏水本就是六安徐氏的余孽,当年徐氏灭门,他改名换姓苟且偷生,足见是贪生怕死两面三刀之人,这种人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干的出来,且姜某听闻此人甚是胆小怕事,若是被有心人加以利用,以性命相威胁——”姜文德瞥了眼花一棠,“这口供是真是假犹未可知!”
彭敬皱眉,“二位大人以为如何?”
陈宴凡嘴里嘟嘟囔囔,听着不像好话,方飞光看向凌芝颜,“可还有其它证据?”
凌芝颜皱眉,看向林、花二人。
林随安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要用后招,只是,若用这一招,那祁元笙——
花一棠喉结动了动,抱拳,“下官还有其他人证物证!”
方飞光大喜,“快传!”
林随安转头向靳若打了个眼色,维持秩序的净门弟子退避两侧,让出一个人来。
只见此人一身素袍,容貌清秀如女子,身形瘦得厉害,眉眼间隐带死气,仿若体染重病,命不久矣一般。
但就是这么一个虚弱如风中残烛的青年,却让姜文德神色大变,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扑上来将此人撕了。
方飞光:“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青年跪身叩首,“草民祁元笙,曾是姜文德的账房,替姜文德做事。”
陈宴凡:“你有什么证据?”
祁元笙示意靳若将账簿木箱一一抬上堂,“草民受姜文德之命,先以假百花茶骗取随州苏氏苏意蕴的信任,后以蝉蜕铺骗得随州苏氏九成财产,协助姜文德吞并随州苏氏的产业。”指向左侧木箱,“这一箱,是草民为姜文德所做蝉蜕铺的账簿。”
堂上众人同时倒吸凉气;原本以为随州苏氏覆灭是咎由自取,命数该绝,想不到背后竟是太原姜氏推波助澜,如此轻而易举便将一个百年世家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若是放任太原姜氏继续逍遥法外,他们的下场恐怕比随州苏氏更惨!
诸家主互相对视一眼,皆是心照不宣:从这一刻起,他们已是同盟。
彭敬冷眼瞪着姜文德,“姜中丞,你作何解释?”
姜文德深呼吸几次,“姜某不认识此人!他说的事,姜某不知道!”
“姜中丞是否认识草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账目每一笔钱银流转皆有据可查,稍后一查便知草民所言是真是假。”祁元笙的语气淡淡,好像闲话家常一般,“草民在替姜文德办事期间,还发现了另外的账簿,”
指中间木箱,“这是二十年前六安郑氏利用蝉蜕铺替太原姜氏谋取暴力的账簿。”
指右侧木箱,“这是三十二年前六安郑氏和徐氏贪墨军费的账簿,以及军费数次流转,最终汇入太原姜氏的证据。”
陈宴凡狠狠拍下惊堂木,“三十年前贪墨军费的分明就是你太原姜氏!你还不承认?!”
姜文德躬身抱拳,声音很是委屈,“当年太原姜氏家主乃是姜永寿,姜氏所有子弟皆以家主唯命是从,前家主到底做过什么,姜某毫不之情!且前家主已然亡故,就算真做过什么,人死业障消,姜某一个小辈,实在不敢妄自揣测前家主之言行!”
方飞光:“你倒是推了个干净!”
陈宴凡冷哼:“又是一个死无对证喽?”
“并非姜某推卸责任,姜某只是就事论事。”姜文德抬起头,“就算前家主当真做过什么,也只能证明是秦家军贪墨军费一案有疑点,并不能证明秦家军叛国是冤案,当年审判秦氏一案的是三司,作证秦家军叛国的是秦南音的副将,此人是秦南音的心腹,更是秦南音的生死之交,他的证词,最为可信!”
彭敬:“此人姓甚名谁?如今在何处?!”
姜文德眼角抖了一下,沉默。
“回禀三位大人,此人如今就在堂上!”花一棠提声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为惊诧。
三司不约而同问道:“谁?”
凌芝颜:“此人就是安都刺史嘉穆!”
众人:嚯!
嘉穆全身肥肉狂抖,洒了满地的汗,“我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凌芝颜呈上新的卷宗,“这是安都刺史嘉穆的甲历,其中切实记录了嘉穆本名高鸿波,字佳牧,军户出身,因在弈城大捷中立下军功方才入仕。白书使协助下官翻阅了三十年多年前的国朝实录,在秦家军捷报中数次提到了高鸿波的名字,正是唐国第一战神秦南音的副将!”
“我是高鸿波又如何?!只是恰好重名罢了!我与秦家军没关系!”嘉穆大吼。
“此人就是秦将军的副将高鸿波,在下可以作证!”何思山走出人群,跪地高喝。
平白无故冒出了一个新人证,所有人皆是一头雾水,凌芝颜更是愕然,飞快和花、林二人对了个眼神。
花一棠口型:云中月那厮寻来的人证。
林随安:我们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彭敬:“你又是何人?如何能做证?”
“在下三禾书院何思山,何思山是我的化名,我本名秦易,是秦将军在战场上捡来的孤儿。”何思山直直瞪着嘉穆,“高鸿波,我寻了你三十多年,万万没想到你竟然离我这么近,还从一只□□吃成了一头猪!”
嘉穆眼眶越绷越大,倏然,瞳孔剧烈一颤,“不可能!秦家军所有人都死在了弈城!你不可能是秦易!三位大人,此人是假冒的!他根本不是秦家的人!”
方飞光:“何思山,你说你是秦易,何人可以证明你的身份?”
“我能!”青州万氏家主万萍站起身,“弈城大战之后,万某在弈城郊外的山林里发现的这个孩子,当时他只有的六岁,不知道在野外中游**了多久,腿受了重伤,已经烂了,当时他穿的就是秦家军的软甲,还贴身藏着秦家军的□□法,只是这孩子当时神志不清,似乎受了很大惊吓,万某将他带回万氏疗伤,过了一个月才恢复精神,说他叫秦易,是秦南音收养的孩子。当时秦家军已经被定了叛国罪,万某不忍心他被连累,才帮他做了假身份,改名何思山。”
一席话说完,嘉穆抖若筛糠,冷汗淋漓。
姜文德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嘉刺史不妨将三十二年的真相再说一遍吧!”
嘉穆渐渐停了颤抖,抬头盯着姜文德,姜文德居高临下看过来,目光如刀。
嘉穆眸光一狠,咚咚咚叩首三下,震声道,“我的确是高鸿波,也的确是秦南音的副将,当年是我亲眼所见,秦南音子夜出城,在弈城南山密林中与图赞国将领风曲商讨秦家军投敌一事,我当时震惊非常,不慎被秦南音发现,险些被灭口,拼死抵抗时滚下山崖,才保全了性命。”
“待我在山下养好伤,历尽千辛万苦归城之时,青州万氏已击退图赞铁骑,但秦南音和秦家军大错已铸,害弈城千万百姓在战火中流离失所,罪不可恕!我身为唐国男儿,顶天立地,断不能容忍秦南音这等叛国贼子尊享战神之名,这才向当时的督军姜大人揭露了秦氏的罪行!”
“哦?若你说的当真属实,为何适才打死不愿承认自己是高鸿波?”花一棠道,“难道不是心里有鬼?!”
“三位大人容禀,”嘉穆道,“秦南音虽然行为卑鄙,但毕竟是与我多年的战友,我与她情同手足,她犯下此等逆天大罪,我亦是万心痛,我原本也是秦家军一员,这个案子对我来说乃是一生最大的耻辱,我实在是不堪回首啊!”
姜文德叹了口气,“嘉刺史改名换姓的确是有苦衷的,还望三位大人网开一面,莫要怪罪了。”
三司眉头深锁。
花一棠哼了一声,“太原秦氏当年驻守边关,百姓爱戴,深受皇恩,为何要叛出国土辽阔、物华天宝的唐国,跑去图赞国那等苦寒地活受罪?”
嘉穆:“自、自自字自然是因、因为——”
花一棠冷笑,“莫非你还要说是因为贪墨军费吗?”
凌芝颜:“按你原来的逻辑,秦南音是因为贪墨军费的罪行被发现,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但如今种种证据皆可证明,秦家军贪墨一案根本就是遭人家伙污蔑,叛国之因根本不存在!”
“贪墨的罪行是栽赃陷害,叛国之罪恐怕也是污蔑!”花一棠骤然提声,“高鸿波,你的证词根本不可信!”
“秦南音若非叛国逃去了图赞国,为何突然失踪了?”嘉穆大吼,“我敢指天立誓,在下所说若有半字虚言,天打雷劈——”
“铮!”一道霹雳乍现,满堂惊电,千净诡绿刀光隔着半个大堂映在了嘉穆的脖颈上,嘉穆嗷一声捂住脖子,“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
林随安怒不可遏,“秦将军当年分明是被——”
“秦将军当年是被高鸿波和金羽卫重伤,被太原姜氏绑走的!”何思山爆出第二道惊雷。
众人骇然变色:“什么?!”
林随安也惊了,此事何思山是如何知晓的?他也有金手指?还是说,当年他也是亲历者?
姜文德怒吼:“血口喷人!”
“三十二年前,高鸿波与姜文德暗中勾结,骗秦将军孤身出城,去了弈城郊外南山,几十名金羽卫凭空冒出,万箭齐发——”何思山眼瞳赤红,每个字都带了冷森的恨意,“秦将军刚开始还以为是误会,切图解释,只是防守并未攻击,甚至还护着高鸿波,岂料高鸿波竟在背后刺了秦将军一刀,秦将军口喷黑血,坠下了马,倒在了箭矢之中……”
满堂骇然,一片死寂。
万氏父子同时攥住了刀柄,几乎要当场砍人。
嘉穆尖叫:“绝无此事!秦南音就是叛国去了图赞国!与我和太原姜氏没有关系!”
姜文德面色铁青,“荒唐至极!这些都是你胡编的!三位大人,此人满口胡言,随口攀诬,分明是要搅乱朝堂,意图不轨,其心可诛!”
陈宴凡狠狠拍下惊堂木,“姜文德你给我闭嘴!”
方飞光:“何思山,你所说之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可有证据?!”
“我就是人证!”何思山瞥了眼嘉穆,“当年这高鸿波痴恋秦将军,数次表白被拒,便心怀妒恨,意图不轨,秦将军待我如亲弟,我发觉高鸿波的异样,数次提醒秦将军,可秦将军胸怀坦**,不愿怀疑同袍,从未放在心上。”
“那日高鸿波来寻秦将军,说是寻到了军费贪墨案的线索,请秦将军城外一叙,我心觉有异,便偷偷跟在二人身后入了山林,不想——”何思山闭了闭眼,嘴角溢出血丝,“竟是见到了如此一幕!”
“胡说八道!”嘉穆尖叫,“我何时喜欢过秦南音,那个娘们恃才傲物,不识好歹,给我提鞋都不配——”
“铮——”碧绿刀光**过嘉穆头皮,发髻“吧嗒”掉了下来,头顶秃了,周遭发丝稀里哗啦散了嘉穆满脸,犹如疯子一般。
花一棠吓得一把攥住了林随安的手腕,陈宴凡大叫“林娘子稍安勿躁,还没审完!”。
林随安斜眼看着嘉穆,“下次削的就不只是你的头发了。”
嘉穆捂着脑袋抖了两抖,下身哗啦啦湿了,竟是吓尿了。
堂上众人纷纷露出厌弃之色,堂外百姓嘲讽骂声不绝于耳。
姜文德看着林随安的眼神几乎要射出刀来,“这些不过是何思山的一面之词,荒谬至极,如何能做证据?!”
方飞光的语速明显成了二倍速,“何思山,你可还有其他证据?”
“有!”何思山坐在地上,伸出右腿,“当年那场乱战中,我被金羽卫的羽箭射伤,如今,箭头仍留在我的腿中!”
众人愕然,花一枫眼泪控制不住流了下来,极力压抑自己不要哭出声。
嘉穆团成了一个球,姜文德面容抽搐不止。
万萍恍然,“难怪这孩子当年腿烂了也不肯让我们治疗,竟如此原因!”
林随安心中大震,“何山长,你——”
何思山直直望着林随安,眼中甚至带了笑意,仿佛透过林随安看着另一个英姿勃发的女子,“只要当堂取出箭头,便是铁证!”
三司面面相觑,凌芝颜面露不忍,花一棠闭了闭眼,“方大夫何在?!”
方刻皱着眉头上前,“何山长的腿伤时间太久了,如果要取出腿中的异物,这腿恐怕要废。”
何思山:“无妨,取吧。”
花一枫嗓中“呜”一声,扑到了花一梦怀里,花一梦拍着花一枫的肩膀,花一桓面色沉静,“何山长大义,放心,就算有了万一,我花氏也会寻遍天下名医为你诊治。”
“多谢花家主。”何思山道,“方大夫,何某的命是你救回来的,何某信你!”
方刻点了点头,依然没什么表情,林随安却觉得这张棺材脸比任何时候都令人心安。
“伊塔,朱雀,过来帮忙。”方刻一声令下,伊塔和朱雀忙提着方刻的大木箱跑上了堂,伊塔摆好木案,铺上白布,一样一样准备手术器具,每备好一样,朱雀便以烈酒擦拭,用的酒居然是花氏特制的最新版满碧,一坛二十金。
千净低低鸣啸着,也不知道是因为酒瘾发作,还是感受到了林随安的紧张。
方刻递给何思山一个小瓷瓶,“麻沸散,喝了。”
何思山摇头,“我要亲眼看着箭头被取出来。”
方刻叹了口气,换了一瓶麻沸散浸湿棉布,敷在何思山左腿,待了一刻钟,刺入一根银针,“如何?”
何思山:“没感觉。”
花一棠提声,“三位大人可要过来看着?”
陈宴凡、方飞光和彭敬飞快走下高台,围站在何思山四周。
花一枫也想过来,被花一梦死死压在了座位上。
方刻戴好手套和蒙面巾,先以烈酒消毒,选了一枚轻薄小刀割开何思山的皮肉,伤口很小,大约只有指节长短,血流了下来,朱雀手疾眼快用棉布擦拭血迹,棉布都是用沸水煮过的,用过一块立即换新的,方刻右手抓着一根长镊子探|入,左手抓过一柄长条形的薄刀也插|入伤口,屏息凝神感受手感,随着手腕抖动一点一点切割、剥离。
众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整座大堂落针可闻。
以林随安的耳力,甚至能听到刀刃刮过的擦擦声。
何思山胸口剧烈起伏,额头布了一层薄汗,花一棠双手紧紧捏着他的肩膀。
突然,方刻眸光一亮,飞速拔出镊子,连带着飚出一道细细的血线,血红的镊子夹出了一个菱形异物,当一声扔到了铁盘中。
“伊塔,清洗。”方刻语速飞快,“朱雀,缝针。”
朱雀飞快止血、消毒、上药、缝合,动作娴熟,与方刻配合无间。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注意力皆被铁盘里的异物吸引了,异物长在何思山身体里三十余年,连带着不少血肉,伊塔用方刻瓷瓶中奇怪**清洗了三遍,剥去杂质,露出了本相,果然是一个箭头。
陈宴凡、方飞光和彭敬三个脑袋凑在铁盘上方,六双眼睛细细扫描一遍,面色变了。
陈宴凡:“看到了吗?”
方飞光:“我又不瞎!”
“箭头末端的雕纹,分明就是金羽卫的标志!”彭敬咬牙。
嘉穆嗓子里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叫声,瘫在了地上,姜文德好似得了羊癫疯一般开始全身发抖,众人眼中怒火几乎将二人吞没。
陇西白氏家主白浩然颤颤巍巍指着姜文德,“祸国殃民!十恶不赦!天诛地灭!”
何思山远远看了眼箭头,又看向林随安,林随安竖起大拇指,何思山眼中落下泪来。
方刻和朱雀完成了最后的包扎,扶着何思山回去落座,花一枫紧紧握着何思山的手,何思山微笑摇头。
方飞光狠狠拍下惊堂木,“高鸿波,铁证当前,当年事实到底如何,你还不速速招来?!”
嘉穆,也就是高鸿波,开始疯狂磕头,“不是我!这都是姜文德逼我的!都是他让我干的!他用太原姜氏的势力逼迫于我,让我骗秦将军出城!他明明说是要请秦将军去姜氏做客,不会伤及秦将军的性命,我、我才答应的,我真不知道姜家竟是要害了秦将军的性命!更没想到会导致弈城大殇,我只是听命行事!不是我的错!都是太原姜氏的错!是姜文德的错!”
众人狠狠瞪着姜文德,怒火冲天。
林随安、花一棠和凌芝颜对视一眼,面色更沉。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仗。
“姜文德!”陈宴凡气得连惊堂木都顾不上抢了,手掌啪啪啪拍着桌案,“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污蔑秦家军,污蔑唐国第一战神,桩桩件件,证据确凿,骇人听闻,禽兽不如,我定要上奏圣人,将你千刀万剐,诛你三族,以慰秦家军的英灵!”
姜文德低着头,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慢慢直起身,表情竟是又恢复了镇定,“此案有疑!只怕是有人假冒我和太原秦氏的名义犯下这滔天罪行,当年图赞国的狼子野心,久攻弈城不下,定是图赞国勾结高鸿波设下了离间计,企图将太原姜氏和秦家军一网打尽!”
“高鸿波才是那个叛国的罪人,说亲眼看到秦南音与敌军勾结的是他,污蔑秦家军叛国也是他,我们皆是受了他的蒙骗,才判了错案!这都是图赞国和高鸿波的阴谋!”
高鸿波破口大骂:“你个王八蛋,分明就是你!”
姜文德:“那我且问你,你说是姜某胁迫与你,我们可有书信往来,可有笔墨为证?!可有第三人为证?!”
高鸿波眼中血光涌动,“我敢对天立誓,就是此人害了秦将军,若有半句虚言——”
“若有半句虚言就天打雷劈吗?”姜文德冷哼,“高鸿波,刚刚你已经发过一遍毒誓了,事实证明,你发的誓连屁都不如!”
说着,姜文德又朝堂上一礼,“三位大人,诸位家主,大家且想想,当年秦南音乃是唐国第一战神,秦家军更是驻守国门、举国崇拜的英雄,我姜氏与秦氏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金羽卫为何要去围杀秦南音?!这根本说不通啊!就如刚刚凌司直所说,太原秦氏根本没有作案的动机!”
“动机就是这个咯!”
突然,一卷卷轴从天而降,绿色的封皮,红色的凤字印章,卷名“花开堪折直须折”,落地的一瞬间,卷轴散开,龙鳞书页哗啦啦啦翻动,闪过一幅又一幅不堪入目、触目惊心的画面。
众人骇然变色,彭敬拍案而起,“这是什么?!”
“快快快收起来!”陈宴凡尖叫。
凌芝颜一个箭步上前收起卷轴,放在了三司案上。
“什么人?!竟敢扰乱公堂?!”方飞光怒喝。
空中衣袂翻响,一个人如蜻蜓点水掠过飞檐,翩然飞入大堂,黑发黑衣,黑靴黑带,脸上带着一张光洁的银面具,左眼下有一道淡淡划痕。
林随安和花一棠对视一眼,深深叹气。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在下云中月,是个贼偷。”云中月抱拳道,“这卷轴书是在下从太原姜氏姜东易处偷来的,三位大人可看清楚了,这书中所绘是何等情形,主角又是何人。”
陈宴凡、方飞光和彭敬重新展开轴书,一页一页翻过去,脸色从红到绿,从绿变白,最终变成了铁青色。
凌芝颜几乎咬碎牙关,花一棠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里面并没有那几页,包括万氏在内的那些,皆已被林随安毁去了。”
凌芝颜眼底通红,“凌某知道四郎和林娘子是为了凌氏着想,但……其他人,那些被姜永寿欺凌之人,他们……”喉头一滚,似是又要吐,吓得花一棠忙拍了两下凌芝颜的后背,凌芝颜闭眼稳住心神,“凌某着实不忍!”
花一棠重重叹了口气。
林随安看着身边的云中月,她已经猜到了,当初云中月偷走轴书,大闹云水河,又与他们纠缠这许久,为的就是这一刻。
云中月银面具转向姜文德,嗓音震得面具嗡嗡作响,“太原姜氏前家主姜永寿有个特别的爱好,每次与他人欢|好之时,皆要请画师记录下来,久而久之就成了这卷春|宫|图。”
“画师的功力不错,能清晰认出所有人的身份。姜永寿选的这些人颇有讲究,皆是习武之人,有男有女,多为青壮年,三位大人可以翻到第一页,看看卷首辞。”
陈宴凡飞快翻至首页,待看清,不仅倒吸凉气,“武为阳之精华……”
方飞光:“阴阳有序……”
彭敬:“吸纳入体,势增寿长,乃为正道也……”
虽然只读了寥寥几句,但在座诸人个顶个都人精,顿时就明白了,脸色难看至极。
“这春宫图中记录的,不仅有江湖人、军中人、金羽卫、世家子弟、武状元,甚至——”云中月冷笑一声,“还有姜永寿的亲儿子,姜东易!”
众人险些吐了,白浩然义愤填膺,“罔顾人伦,禽兽之行,此等败类,天理难容!”
姜文德冷笑,“此人连脸都不敢露,还是个贼,证词如何能信?更何况,不过是一卷轴书,谁都可以画,谁知道这轴书上的东西不是伪造的?!”
没错,这就是春|宫|图最大的破绽。林随安心道,画卷不是现代的视频和照片,不是第一手证据,而是经过二次创作的作品,真实性是存疑的。
云中月嗓中低笑,抬起手,摘掉了脸上面具。
一缕风拂过他的鬓发,泛起淡淡的明光。
所有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捂住胸口,震撼失语。
花一棠眼皮乱抖,差点捏碎手里的扇子。
林随安离得最近,受到的冲击最大,心脏骤停,千净险些没掉了。
面具下的脸难以用语言形容,皎洁如月,清澈如风,明媚如春,无瑕如雪,一双眼睛似秋湖倒映星空,流光烁烁,万物皆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反应最大的是嘉穆,发出不似人的惨叫,跪地疯狂磕头,“秦将军!不是我!真不是我!冤有头债有主!您要索命就去找姜文德!都是姜文德逼我的!”
何思山盯着云中月的脸,泪流满面,口中喃喃“秦将军……”。
姜文德踉跄后退数步,“不可能,这张脸、这张脸——天底下绝不可能有人再有这么一张脸!”
林随安从震惊中回神,在千净的记忆里,因为视角问题,至始至终都没看到过秦南音的长相,原来名震唐国的第一战神竟是如此容貌,着实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青州万氏家主万萍缓缓站起身,“你……难道是……她的儿子?!”
云中月微微一笑,风华满堂,“我的生父,是太原姜氏前家主姜永寿。我就是太原姜氏滔天罪行最后的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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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靳若下巴砸地:卧艹卧艹卧艹!花一棠的脸竟然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