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
夏至带着婆子把一箱子的账册抬到寿安堂,将钥匙和对牌交给秦氏的时候,秦氏恼得差点摔了碗,她怒视夏至,“沈南枝她是什么意思?!”
夏至双手交叠在小腹,态度不卑不亢,“回夫人,白芷姑娘说了,少夫人失血过多,需要卧床静养,不能再劳神伤身。但这偌大个侯府,也不能没有个当家理事之人。”
“老夫人年事已高,少夫人不敢劳烦老夫人,就吩咐奴婢把这掌家之权暂交给夫人,待少夫人什么时候身子康复了,再替侯府操劳。”
秦氏脸都绿了。
旁人不知道侯府的状况,她掌过家,心里明镜似的。
侯府瞧着光鲜亮丽,实际上根本就是驴粪蛋子表面光,根本没有什么产业。
老侯爷没死那会儿家里还算殷实。
老侯爷去后,老夫人不善经营,做什么生意都亏钱,最后干脆把掌家大权交给她。
她接手中馈时,侯府的产业就已经被老夫人卖得差不多了。
她刚掌家那会儿,也曾雄心壮志,要把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叫老夫人刮目相看,可想得容易,做起来难。
连续亏损了几万两银子之后,她所有的雄心都给磨没了。
川儿求娶沈南枝的时候,更是直接掏空了侯府的家底和她的嫁妆。
好不容易熬到沈南枝进门。
新婚第二日沈南枝给她敬茶的时候,她就赶紧把掌家大权交给沈南枝了。
她交的哪是权力,其实就是个烫手山芋。
好在沈南枝什么都没说,把这一摊烂账给接了过去。
之后。
侯府就又过上了光鲜体面的日子。
秦氏不知道沈南枝是拿嫁妆补贴侯府吗?
她当然知道。
先不说沈南枝的嫁妆足够侯府衣食无忧生活八辈子,她拿出来贴补点又不会掉二两肉,再说了,她为什么心甘情愿贴补侯府?
还不是因为做了对不起川儿的事!
她活该补贴侯府。
可现在。
沈南枝竟然把账册送回来。
这不是摆明了用银子拿捏她这个婆母吗!
可偏偏夏至的话有理有据,又冠冕堂皇,让秦氏连拒绝的理由都找不到。
她要拒绝了。
那就是苛待重伤的儿媳。
“既然夫人没有异议,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
眼睁睁地看着夏至带人退出了厅堂,秦氏气到手抖,她本来听了裴越川的劝,打算看在儿子的面子上,不计较沈南枝先前的放肆。
可眼看着沈南枝蹬鼻子上脸,她哪还忍得!
她指着裴越川,怒道,“你还劝我跟你祖母宽厚些,你自己瞧瞧,她这咄咄逼人的样子,我和你祖母怎么宽厚?还失血过多,卧床养病,不能劳神伤身……全都是借口!她手底下可用的人那么多,哪用得着她劳神伤身!”
秦氏大骂,“自她入门,我和你祖母从未给她立过规矩,这些年待她如亲生一般,她倒好,如今在侯府站稳脚跟,竟然用银子反过来拿捏起我这个婆母来了,简直忤逆不孝,岂有此理!”
老夫人放下筷子,脸色也相当难看。
裴予望眼珠子一转,立刻帮腔,“爹,母亲不孝,你快去教训她……你也打她二十鞭,她让乳娘疼,你也让她疼。”
裴越川瞪了裴予望一眼,“你闭嘴!”
裴予望鼓着腮帮子哼哼唧唧地闭了嘴。
瞧着脸色铁青的祖母和母亲,裴越川头疼不已,他也没想到这次沈南枝的气性这样大,他只能耐着性子安抚两人,“祖母,娘,你们别生气,南枝不是跟你们对着干,她就是想以后管教望哥儿方便些。”
见两人余怒未消,他又劝,“府里七零八碎的事情这么多,你们不管还落个清闲,做个富贵闲人多好。母亲,这侯府里里外外还要靠南枝,您就同她服个软,沈南枝知道好歹,以后待你们,肯定跟从前一样。”
“服软?”
秦氏一拍桌子,声音抬高八度,“你让我这个当婆母的跟儿媳妇服软?简直倒反天罡!”
“母亲……”
“你住口,我绝不可能跟那小娼妇低头,你死了这条心!”
不找沈南枝的事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让她服软,万万没有这个可能,怒火中烧的秦氏丢下筷子就回自己的院子了。
老夫人轻哼一声,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里屋。
虽然没说话。
但她冷硬的态度已经摆明了不会低头。
下人们噤若寒蝉。
裴予望一句话不敢说。
裴越川捏了捏眉心,脸色十分难看,好半晌他才青着脸吩咐丫鬟,“把席面撤了吧。”
“是。”
收拾完,小丫头瞧着厅堂中央的箱笼,小心翼翼地询问,“世子,这箱笼可怎么办是好?”
想着沈南枝今日的态度。
不知为何,裴越川心中笃定她这次不会妥协。
沉思片刻,他吩咐小丫鬟,“先送夫人院里,等少夫人身子恢复了,再送少夫人那儿去。”
“是。”
……
这边。
夏至正绘声绘色地跟沈南枝说寿安堂众人的反应,她一脸畅快,“您是没瞧见,夫人一听那箱笼里是侯府的账册,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老夫人的脸色也叫一个精彩,奴婢瞧着真真是解气极了。”
春分却担忧起来,“少夫人平日中妥协惯了,如今突然硬气起来,怕是老夫人和夫人根本不吃这一套。”
“无碍,她们撑不了几日。”
沈南枝慢条斯理地用着晚膳。
晚膳是冬阳做的。
她的四个小丫头中,春分最稳重,常在她身边伺候,夏至最机灵,在外头的铺子里忙活,秋意会武,负责保护她的安全,冬阳厨艺最好,负责她的小厨房。
小厨房平时很少用到。
老夫人规矩重,要求所有人的晚膳必须在她的寿安堂用,说来也可笑,这规矩是沈南枝嫁入侯府后才有的。
喝完补气血的药膳汤,沈南枝才感觉自己真的活过来了。
小丫鬟进来收拾掉残羹剩饭。
沈南枝在春分的服侍下净了手,漱了口,之后由春分和冬阳扶着坐到了迎窗的大炕上。
明明已过中秋。
却只有晚风才有一丝丝的凉爽。
沈南枝趴在窗柩,用小树枝逗着窗柩上的鹦鹉,“该透露的消息透露出去了吗?”
“透出去了。”
春分看了眼沙漏,“算着时间,柳姨娘这会儿也该堵到世子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