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当即沉了脸色。

丫鬟似乎有所依仗,根本不怕宋昭。

宋昭不欲在外跟丫鬟纠缠失了体面,她吸口气,抓起帷帽戴在头上,“枝儿,我先回去了,我们改日再约。”

沈南枝胸口像是着了火。

她拉住宋昭,仔细打量了那丫头一眼,发现那丫头十五六岁的年龄,一身杏色掐腰罗裙衬得她身姿窈窕。她相貌姣好,珠钗满头,对着宋昭的时候,不谦不卑,反倒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沈南枝定定看着那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沁心。”

“原来是婢女,瞧你那姿态,不知情的还当你才是国公府的少夫人。”

“奴婢……”

沈南枝无视那婢女,回头跟宋昭说,“这样不懂规矩的丫鬟带出来,让人瞧见了,知道的说你待下人宽厚,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公府的丫鬟都这么没规矩!”

宋昭胸口滚烫,她捏捏沈南枝的手,对她轻轻摇头。

沈南枝却打定主意要给这丫头个教训,“要不这样,回头我跟长公主说说,从她那儿借个教养嬷嬷过去,让她替你好好****身边的丫头。”

长公主这座大山搬出来效果极好。

宋昭眼瞧着沁心变了脸色。

她没再拒绝沈南枝的好意,顺着她的话笑着说,“好,若是有这个必要,我不会同你客气的。”

话落。

她率先走出雅间。

沁心白着脸,这次一句屁话没敢多说,低着头垂着手,老老实实跟在宋昭身后走了出去。

沈南枝推开窗子。

目送宋昭上了马车。

待马车驶出视线,她才幽幽吐出一口浊气。

一个丫鬟当着外人的面都敢舞到阿昭面前,在府里的时候还不知道是何等的猖狂。

“少夫人?”

沈南枝收回视线,“走罢,回府。”

……

正如宋昭所言。

卫国公府摆足了架子,接连几日都没再派人来侯府提亲,一副这门亲事可结可不结的姿态。

倒是把侯府的人急坏了。

尤其是裴舒窈,日日在家中忧心,瞧什么都不顺眼,听说屋里的茶具都砸了好几套。

沈南枝当笑话听了。

这一日,一家人在寿安堂用晚饭。

落座后,裴舒窈就摆着张臭脸,裴越川瞧不过去,重重放下筷子,“爱吃吃,不吃回你的院子去,摆着脸色给谁看。”

裴舒窈本就气不顺,闻言也恼了,“你就知道训我,一点都不担心我,你知不知道,国公府若不上门提亲,我就完了!事关我的终身大事,我能不心急吗,要我说……先前赵嬷嬷来府里提亲,哥哥就不该拦着。”

裴越川气得够呛,“先前赵嬷嬷如何折辱侯府你瞧不见?我当时若真应了这门亲事,你到了国公府一辈子也别想挺直腰杆。”

裴舒窈不服,“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只要我有手段,照样能过得好。”

裴越川脸都绿了。

老夫人呵斥,“别吵了。”

秦氏也跟着劝,“实在不行,我就豁了这张老脸,让人去卫国公府递话,就说我们侯府已经考虑好了。”

“不行!”

裴越川黑着脸反对,“如此上赶着,侯府的颜面何在。”

“是侯府的颜面重要,还是我的终身幸福重要。”

“侯府的颜面重要!”

裴舒窈直接气哭了。

见此情景。

老夫人哪还有胃口吃饭。

她撂下筷子沉思半晌,片刻后还真让她想到个法子,“川儿的顾虑是对的,你母亲不能去国公府传话,侯府若低了这个头,必沦为京城的笑柄。”

“祖母……”

“你也别急。”老夫人道,“你母亲去不得,有人能去。”

“谁?”

“长公主。”

老夫人冷静道,“你是在长公主的宴会上落的水,卫安也是当着长公主的面答应上门提亲的,如今这个时候,长公主出面解决此事最合适,这样既保全了侯府的颜面,又促成了这桩婚事。”

理是这个理。

可谁敢去长公主府,指使长公主做事啊。

几人不约而同看向沈南枝。

沈南枝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假装没察觉。

秦氏清清嗓子,“南枝啊,听窈儿说,你同长公主是旧识?赏菊宴的时候,长公主还专门留了你说话?”

沈南枝轻轻放下筷子,“是有这回事。”

秦氏陪着笑脸,“咱侯府只有你认识长公主,要不,你明儿个去长公主府跟长公主说说?窈儿这事儿越拖对她名声越不好。”

“倒不是不行。”

裴舒窈眼睛一亮,这会儿也不记得之前对沈南枝的憎恨了,当即从座位上起身走过来,亲亲热热地挽住沈南枝的手臂,“嫂嫂,我的好嫂嫂,窈儿就知道你最疼窈儿。”

沈南枝面色肃然,“你确定要嫁那卫安?”

裴舒窈郑重点头,“要嫁。”

“不后悔?”

“绝不后悔。”

“既然你自个儿想明白了,嫂嫂自会不遗余力地助你,明儿个我就去一趟长公主府。”

裴舒窈大喜,“多谢嫂嫂。”

沈南枝笑而不语。

裴舒窈这么迫不及待地送死,她当然要送她一程。

事情得到解决。

所有人都很高兴。

就连裴越川瞧她的眼神都变得温软许多。

用完晚饭。

裴越川更是亲自送沈南枝回揽星院,路上他频频叹气,“窈儿的事毕竟只有京城的人知道,我本想着把她远嫁,这般有侯府护着,倒也没人敢欺负,偏她不肯,非要嫁那卫安不可。”

“世子觉得自己是在为二妹妹考虑,却不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二妹妹想高嫁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

夜色中,沈南枝面色晦暗,“更何况,谁能保证低嫁就一定过得如意了?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正如二妹妹所言,日子是自个儿过出来的,自己立不起来,娘家再显赫都是无用的。”

裴越川隐隐觉得沈南枝这话带着软刺。

却很快又觉得自己多心了。

毕竟这些年来,沈南枝从未阴阳过他。

到了揽星院。

沈南枝停下脚步,“世子请回吧。”

裴越川本也没打算留下,但听到沈南枝这样赶人,心里却不高兴了,“你让我走?”

“柳姨娘胎象尚不稳,心中必然惶恐,世子该多陪陪她才是。”

“……”

理是这个理。

但裴越川心中还是不痛快。

他深深看着沈南枝,沈南枝却已经转身进了院子。

裴越川气得够呛,带着满满的怨气走了。

揽星院外有一处假山造景。

假山旁有一汪清潭。

月色下,潭水泛着粼粼波光。

裴越川路过清潭,正打算转道去翠微院,抬眼却瞧见清潭旁,身着素衣的秦瑾之赤着双足,目光幽幽地看着幽深的潭水。

轻风拂过。

她裙摆微动。

像是下一秒就会迎风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