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予望年纪小。

没人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只有沈南枝知道,他的话不是说说而已。

他真的付出了行动。

她有四个贴身侍女,从小跟她一起长大,对她忠心耿耿。

前世她被裴予望灌药毒死之前,裴予望当着她的面,把她四人折磨而死。

想起那场景,沈南枝胸口猛地一痛。

裴予望还扯着嗓子喊着要杀人,沈南枝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抬起手用尽力气狠狠挥下手掌。

“啪!”

裴予望被打懵了。

不止裴予望,春分和秋意也都懵了。

两人以为沈南枝只是吓吓孩子,没想到她真的会动手。

回过神来,秋意连忙把孩子护到身后,“少夫人,小公子年纪还小,不懂事,以后可以慢慢教,您别跟他置气。”

有人护着,裴予望又哭了起来。

他憋红了小脸就要释放更尖锐的叫声,沈南枝轻声道,“你再敢喊一声试试!”

虽然嗓音不重,可沈南枝满脸的血,眼底毫无波动的模样看着像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看着十分瘆人。

裴予望目光惊恐地看着她,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沈南枝低头俯视他,眸子冷凝,“乳娘是我要罚的,你以后是不是要连我一起杀了?”

“母,母亲……”

“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母亲。”

沈南枝抹了把额头的血,厉声道,“砸伤自己的母亲,却没有任何愧意,这就是你学的礼仪?这就是你的孝道?!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青竹园一步,把《孝经》十八章抄十遍,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出院子,抄不完这辈子都不用出来了。”

秋意想求情。

沈南枝一个眼神制止了。

门外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沈南枝不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果然。

裴予望往外看了一眼后,眼睛倏地亮了,他用力推开秋意,一边哭一边朝外头跑去,“呜呜呜,曾祖母,祖母,你们可来了,望哥儿要被母亲打死了。”

来人正是老夫人和婆母秦氏。

老夫人走在最前面,她应当是午睡后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就穿了件半新不旧的深褐色对襟长服,浑身上下连个首饰都没戴。

身后紧跟着婆母秦氏和一堆丫鬟婆子。

刚到门口,望哥儿就冲过来扑进她怀里,老夫人满是褶皱的手捧着望哥儿的小脸,看到他红肿起来的脸上还带着指痕,心疼得又是心肝又是肉地喊着。

“曾祖母,您快救救乳娘和望哥儿吧,母亲要打乳娘二十鞭,还要给望哥儿禁足,让望哥儿抄十遍《孝经》,呜呜呜,望哥儿不要抄书。”

“好好好,我们不抄,不抄啊。”

安抚好望哥儿,老夫人把孩子交给身后的秦氏,她进了屋,有些埋怨地跟沈南枝说,“南枝,孩子做错事,你训斥两句就是了,怎么还动上手了,你动手也没个轻重,瞧那小脸肿的。伤了脸还是其次,万一不小心伤到耳朵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是啊。”

秦氏搂着望哥儿,帮腔道,“瞧瞧这弄出了多大的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望哥儿犯什么天条了。南枝,不是母亲说你,望哥儿才四岁,平常人家这个年龄还未启蒙呢,你怎么能罚他抄《孝经》,那些字儿他都认不全呢。若是十遍抄下来,他手腕都要废了。”

停顿片刻,秦氏又道,“还有望哥儿的乳娘邹氏,乳娘也算半个娘,将来是要留在府中养老的,她维护孩子,是对望哥儿有爱护之心。无意中顶撞了你,你训斥她一番就罢了,罚她二十鞭着实过了。听母亲的,你训也训了,打也打了,今儿个这事儿就算了。”

听到两人的声音,沈南枝捏紧了手指。

前世。

裴予望砍她四肢的时候,按住她双手的人,就是老夫人和秦氏!

沈南枝早知道两人是这个态度。

每次都是如此。

裴予望犯错,她还没开始管教,闻讯赶来的两人对着裴予望就是一番安抚。

一边是严厉的母亲,一边是溺爱他的曾祖母和祖母,裴予望自然喜欢老夫人和秦氏,而讨厌她。再加上身边还有个挑拨离间的秦瑾之,裴予望怎么可能不跟她离心。

忍住滔天的恨意,沈南枝缓缓转过身来。

她额头有伤。

帕子随意擦拭,不但没有把血迹擦干净,反而糊得满脸都是,这一转身,一脸的血把老夫人和秦氏吓了一跳。

老夫人吸了口气,“这,这是怎么了?”

春分道,“望哥儿用碗砸的。”

怪不得沈南枝发这么大的脾气!

老夫人呆了一会儿才干巴巴地说,“望哥儿……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怕沈南枝一怒之下严惩望哥儿,老夫人给身后的方嬷嬷使个眼色,方嬷嬷赶紧把望哥儿抱走了,沈南枝没阻止。

沈南枝冷冷扫了一眼并未阻止。

老夫人挥挥手,让身后的丫鬟婆子都退下,等人退下之后,她才看向沈南枝,“南枝,祖母有话跟你说。”

沈南枝让春分和秋意也退下,临出门前她吩咐秋意,“乳母邹氏顶撞主母,把那二十鞭子执行了,让全府的下人观刑,以儆效尤。”

秦氏脸色顿时变了。

刚才她已经发话让沈南枝不追究这件事,可沈南枝依旧让人责罚秦瑾之,这不是公然打她的脸吗。

再一个。

秦瑾之可是她嫡亲的侄女,她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这个苦。

秦氏当即就要发作。

沈南枝却在她开口之前出了声,“邹氏若不服,直接赶出侯府!”

“是,少夫人。”

秋意领命离开。

沈南枝如此独断专横,这回连老夫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她端坐在屋里的太师椅上,语气像是点拨,又像是警告。

“南枝,你教育孩子,我跟你母亲本来是不该管的,可望哥儿不只是你的孩子,他也是侯府的血脉,更是侯府未来的继承人!”

停顿片刻,她又道,“当年你婚后失贞,越川宽容大度没有休了你还让你掌家,你也该感念侯府的恩情。”

老夫人语气逐渐严厉,“当着我跟你婆母的面在侯府耍威风,可有把我们放在眼里!我和你婆母还没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