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一片片落到夏风的肩膀上,看着荒野中一眼望不到边际的人们,他愣住了。

阵阵寒风在荒野上袭过,但彼此依靠的人们,却不会感到寒冷。

哪怕是在这个绝望的世界,哪怕风餐露宿,病痛缠身,但只要还活着,还可以思考,每个人内心中的天秤便不会失衡。

……

维多利亚可以接受感染者居住,但却不允许感染者成为维多利亚公民,在贵族和帝国高层眼中,感染者就是劳动的工具。

但是,人心是相互的。

无法成为维多利亚公民,那也就意味着,维多利亚的皇权在感染者心中非常寡淡。

如果是为了生存,他们可以忍气吞声。

但如果在生与死面前,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一直压榨他们的皇权,选择拯救不计回报,默默付出的那个人。

看到这些明明病痛缠身却仍旧在风雪中等候的感染者,夏风恍然大悟。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赢得了用多少金钱与权力无法交换的东西,那便是人心。

……

推开车内,夏风拿着神月刀走了出来。

看到他平安无事,黑羽的各位立刻眉头舒展,伊芙利特高兴的站在车盖上招他朝手。

“哇,溜溜球,你终于出来了!”

阿光兴奋的跑到公路边,对着聚集在一起的人群大声高呼。

“夏风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浪潮翻涌。

“啊!!!!!!!”

震天动地的声音在无边的人群中爆发,声浪如山呼海啸,直上云霄。

如临大敌的中央军被声浪震的握紧军刀,这种呼声,甚至要比两军对阵时的战吼还要恐怖。

当面临绝境,一个“种群”的意志凝结在一起时,所爆发出的力量会拥有颠覆格局的威力。

……

此时站在感染者人群最前方的很多面孔夏风都认得,虽然叫不上来名字,但他记得,这些人都来过黑羽烧烤店抑制矿石病。

当时的他并没有想太多,金钱的份量在他心里轻如鸿毛,如果能帮到和他一样的感染者,他觉得也是对这个世界的改变。

但是现在,他却被这些他曾经无意间拯救的人,所拯救了。

……

夏风扬起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随后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雪花落在他的眼角,湿湿的。

他的敌人想让他死,但是他还活着,从这一刻开始,他已经对这个腐朽的帝国彻底失望了。

当夏风再睁开眼睛时,眼中已经没有一丝忧愁。

他回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身后庞大的伦蒂尼姆城。

……

“维娜,按照与公主殿下的约定,10天后我还会回来的,在我回来之前,你要保重。”

维娜眼神复杂的看着荒野中密密麻麻的感染者,抿了抿嘴。

“夏风……”

“别说了,放心,我不会冲动。”

“恩。”

“再见,现在我要回家了。”

……

夏风在九死一生的情况下全身而退,从伦蒂尼姆回到了属于他的南部。

回到烧烤店后,他才从大家口中得知这几天内发生的事。

5天前。

在他被监察厅从皇家学院抓走后的当晚,消息就传回了黑羽总部,这个消息正是维娜通知的。

得知他被抓走,南风也带人从诺丁市赶了过来,大家商量后,当即准备去北部救他。

但好在维娜及时拦住了大家。

不过在这个消息传回烧烤店的同时,正有七八个外地奔来的感染者接受凯恩医生的抑制。

在场的他们也同样知道了夏风被抓走这件事。

虽然这些人不认识夏风,但他们知道夏风是黑羽的领袖。

第二天,黑羽的领袖被抓这件事就在哈皮市传开了,当天下午,附近几个大城市的感染者就全知道了。

第三天,几乎整个南部的感染者圈子都知道了这件事,对感染者来说,如果黑羽倒了,那他们最后的生存希望也将会破灭。

即便黑羽无法抑制维多利亚的每一位感染者,但是其存在本身的意义,已经远远大于实际的医疗能力。

来自各城市乡村的感染者自发的聚集在了一起,通过各种方式赶向了北部伦蒂尼姆,他们的身份无法入城,便只能在城外的荒野中等待。

一开始守城的驻军并没有将这些病病殃殃的感染者放在眼里,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风向开始不同寻常。

第四天,几乎整个维多利亚的感染者都知道了这件事。

就像一个巨大旋涡的中央,来自全国的感染者都开始向伦蒂尼姆聚集。

……

直到第五天,也就是夏风的庭审开始后。

伦蒂尼姆城外聚集的感染者总数,已经超过了中央军的整体兵力,而且,以维多利亚的感染者总数来看,这只是九牛一毛。

中央军的应对行动很迅速,两个师团立刻被调集到了城外。

但是,这些聚集起来的感染者不打不闹,不砸不抢,甚至连武器都没带,他们只是静静的站在荒野中,等候着某人的出现。

在这种情况下,中央军无法干涉,只能警戒。

因为他们没理由镇压,况且除非调集更多的军队,否则也不具备镇压数量如此庞大人群的能力。

……

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后,夏风陷入了沉思。

奇迹需要代价,作为交换的,应该就是你最重要的事物,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亚瑟王”不懂人心。

但是,他不是“亚瑟王”,同时他也知道,维琳公主也不是。

直到此刻,夏风才真正明白维琳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即便被数万感染者压境,维琳也依然可以在伦蒂尼姆城内杀了他,或许感染者的聚集,更是杀他的最好理由。

这是“不懂人心的王”会做出的正确选择,但是以维琳的智慧,她看到了杀掉他之后的维多利亚。

……

数年来,维多利亚接纳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感染者,表面上,这些感染者在维多利亚安居乐业,但实则,遭遇的不公对待已经积累在内心。

只不过,这些积压的东西没有一个出口,或者说,没有一个打开阀门的人。

维琳当然可以杀了他,但是维多利亚数以百万的感染者却不会因为他的死亡而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领袖”的诞生会发生在视线无法触及之地。

而维琳无法保证,下一个诞生的“领袖”还会不会像他一样明事理,又或者说,维琳无法保证下一个诞生的人,会不会是“塔露拉”。

……

当然,维琳根本不知道塔露拉是谁,这三个字,代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对仇恨的引导,是对感染者极端情绪的宣泄。

维琳公主一边在担心他变成“塔露拉”,一边又在害怕杀掉他之后出现真正的“塔露拉”,所以,继承了先王【智慧】的维琳,自信的选择了一个高风险高收益的做法。

维琳让他变成了帝国与感染者之间的桥梁,因为他既是感染者,也是贵族。

……

既然无法掌控感染者,那就掌控可以掌控感染者的那个人。

这种自信和对人心的把控,估计全世界只有维琳有能力,也有胆量敢做。

但是很可惜,她找错了人。

因为她找到的这个人,是以感染者的身份,站在这个世界之外,来看待这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