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伦蒂尼姆城,天空一片蔚蓝。

秋天到了,公路两旁的荒野中长满了金色的草穗。

因为所有民众都聚集在王宫参加维娜公主的婚礼,郊外放眼望去空无一人,通向南部的公路无尽延伸,没有一辆汽车。

……

就像一位失去方向的旅人,夏风走下公路,漫无目的的游**在荒草之间。

他从未觉得天空是如此的清澈,阳光是如此的温暖,世界是如此的光明。

每个人的脸笑,都是如此的幸福。

但是不知为何,他却始终没有露出过哪怕一丝丝的笑容。

“扑通!”

夏风迎着阳光,整个人呈大字形躺了下去。

他已经没有前行的动力,不,准确的说,他已经没有继续前进的意义。

这个世界已经不会因为缺少他而发生什么,所有人都会沿着自己的生活轨迹成长,老去,直到死亡。

他累了,也轻松了。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天灾,再也没有源石,在世界各国的管控下,也不会再滋生感染者。

一些小的争端或许还会出现,但和恐怖的天灾相比,那种程度,这个世界的人民应该很容易摆平吧。

是的,这就是他期望的世界,温暖,光明,美丽……孤独。

躺在荒凉的野草地上,夏风轻轻闭上了眼睛。

下雨了吗。

……

一个空洞的声音在身旁轻轻传来。

“这就是你期望的世界吗。”

夏风没有睁眼,他听的出来,这是冥河的声音。

“没错,这就是我期望的世界。”

冥河眼神深邃,静静的站在夏风旁边。

“可是那些你最在乎的人都不记得你了,这样的世界,真的是你期望的吗。”

“没错,是我期望的。”

“即便没有人知道你为这个世界付出的所有努力?”

“没错。”

“即便你会在这个没有人记得你的世界,孤独终老?”

“是的。”

“难道你不想找回某些对你十分重要的东西吗。”

“不想,因为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太珍贵了,我不想再去左右,不想再去触碰,不想它再有任何闪失。”

“真的吗。”

“真的。”

“你确定吗。”

“确定。”

“你最爱的人正在和另一个人举行婚礼。”

“我知道。”

“你不想再次拥抱她吗。”

“我……很想,但我不会那样做,那些珍贵的记忆已经是我最后的宝物,我不想去破坏它们。”

……

一片云遮蔽住了天空的太阳,起风了。

风吹过荒凉的草地,发出“沙沙”的声音。

夏风仍旧仰面躺在地上,他用一只胳膊盖住了眼睛。

肩膀,正在轻轻的颤抖。

冥河空洞的声音继续传来。

“夏风,你……”

“为什么你有这么多问题!”

失去从容的吼声从夏风的口中传出,这个声音中蕴含的情感,仿佛孤独到了极点。

“够了,这样就足够了,我只想要他们活在这个光明的世界,我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这就是我想要的,我不怕死,也不怕被遗忘,我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无怨无悔,你到底还要我说多少次!”

……

冥河静静的站在夏风旁边,听着他失态的咆哮声。

良久,空洞的声音再次传来。

“夏风,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

冥河将干枯的手臂伸进衣兜,与此同时,他的问题也传来了。

“夏风,在这个被你亲手改变的光明世界,你会没有任何遗憾的死去吗,别急着回答,冷静下来,认真思考,从现在开始,直到死亡,你都会没有任何遗憾,心满意足的迎接死亡吗。”

空气陷入了安静。

夏风挡在脸上的手臂轻轻移开,下面的脸颊,已经布满了孤独的眼泪。

“我……”

“你会吗。”

“我……”

“你还有遗憾吗,这真的是你憧憬的世界吗,你,还想再次拥抱他们吗?”

……

瞪着眼睛,犹如泉涌般的泪水从眼眶中涌出。

紧咬牙关,这一刻,夏风终于说出了埋葬在内心中真正的想法。

“我……想。”

“真的吗。”

“我想,我想,我想!”

从草地上猛的坐起,夏风紧紧攥着拳头,声嘶力竭的仰天吼道。

“我想,我想和他们在一起,我想龟龟,我想风笛,我想赫默,我想伊芙利特,我想念黑羽烧烤店的所有人……”

……

最终,他还是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

他也是人,那些无比重要的回忆,他不想只保存在自己的心里,他不想。

他改变了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真的是他憧憬的吗?

只要所有重要的人都快乐的活着,这样就足够了吗?

足够了吗?

真的足够了吗?

不,不是,不是的。

答案是否定的。

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眼泪流淌不止,那些重要之人的面孔不停的在脑海中闪现。

就像一个委屈的孩子,夏风向着天空,大声吼出了内心中真正憧憬的画面。

“我想和大家快乐的生活在一起,我想陪着那些小家伙们慢慢长大,我想和大家回东国的南海岸,我想和大家一起回樱花林,我想……我想和维娜结婚,我想和她在一起,永远在一起,永远永远再也不分开!”

……

“叮!”

一枚银色的硬币被冥河抛向了天空。

与此同时,夏风眼中的景物全部消失了。

强烈的眩晕感瞬间袭来,令他整个人感到天旋地转。

“叮!”

耳边再次传来硬币的叮咛,不同于刚刚,这一次是银币掉在地板上的脆响。

随着这个声音的传来,眼中重新出现了画面。

……

那枚银色的硬币,就掉落在了房间的地面上,这里,是百鬼街冥河的房间。

窗前的椅子上,虚弱的冥河仍旧坐在那里,那个轻微到仿佛随时都要死去空洞声音,传入了愣在原地的夏风耳中。

“梦,醒了么。”

——

——

——

阴冷的房间内,夏风愣愣的怔在原地,这一刻,他已经分不清梦与现实的区别。

“这里是……”

窗外飘着雪,百鬼街的街道冷清到空无一人。

椅子上,虚弱到仿佛一具干尸的冥河轻轻闭上了眼睛。

“你刚刚不是说,你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遗憾了吗,既然如此,那就去做吧,你应该知道的,在拉特兰,有你亲手埋葬在那里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