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国相让夏风伸把手,但这件事如果真是伸把手那么简单,他又何尝不肯呢。

他没有说谎,炎东不设军队,那300万全副武装杀气冲天的感染者不是军队,而是有血有肉,想要活下去的炎东公民。

当然,事到如今,有些东西的意义已经完全变了。

他不是慈悲的圣母,也不是伟大的英雄,但同时,他也一样不是冷血的统治者,不是视人命如棋子的暴君。

在必要的时刻,他可以成为千古罪人,就像曾经的维多利亚事件一样。

但如果仅仅是为了让炎国免受乌萨斯的压迫,这个理由还远远不足以让他动容。

……

炎国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与乌萨斯主动开战的,言国相之所以让炎东出兵100万安置于华北北部,最大的用途是震慑。

大炎想借用炎东的影响力让乌萨斯有所收敛,同时也放弃将感染者驱逐到炎国境内的打算,言国相想向乌萨斯证明,炎东与炎国仍旧是一体的。

然而,夏风却并不想让乌萨斯产生这种认知,因为这对炎东没有一丁点好处。

这种做法有违他的一贯作风,有些人可以震慑,而有些人则必须杀之,对于必须杀掉的人,动手之前,最忌讳的就是让对方了解自己的底细和立场,就像他曾经一夜之间取代维多利亚南部的地下皇帝,佛里多商会一样。

是的,在这件事上他来凤阳城只是走个过场,为的就是让言国相对炎东的期望彻底死心。

这不能怪他不仁不义,只是目标不同。

同时他也非常清楚,炎国的处境并没有像会议上说的那么惨,乌萨斯的边境威胁数年来一直存在,这次言国相只是想利用炎东寻求最优解罢了。

在得到他的原则性否决后,炎国仍旧有自己的手段。

包括但不限于和从前一样认怂保平安,又或者,启用数年来一直隐藏的“秘密武器”。

……

回到炎东之后,夏风的心情其实并没有像言国相说的那样“无动于衷”。

他在乎的不是乌萨斯感染者清剿队对炎国边境的威胁,而是另一件事。

从半年前开始,他就失去了和霜星的联系。

期间,他曾多次花高价向企鹅物流购买关于乌萨斯的情报,唯一能确定的是,霜星所在的感染者游击队并没有被全灭,仍旧活跃在乌萨斯境内。

由此可以证明,霜星是故意不和他联络的。

直到半个月前,企鹅物流发给他的最后情报是,霜星所在的游击队已经退到了乌萨斯北部的雪山。

同时,因为乌萨斯的局势非常复杂,企鹅物流也说明了不会再接受关于乌萨斯的情报任务,希望理解。

下午。

天空下起了大雪,和之前的零星雪花不同,这是炎东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雪花纷飞,遮天蔽日。

在感染者医院再次接受了凯恩医生的新型抑制药物注射后,夏风混混僵僵的回到了总督办公室。

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室内的光线也有些昏暗。

夏风双眼空洞的蜷缩在椅子上,《大地与风》这本书静静的躺在桌面,他已经无心再去看。

正在这时,他忽然感到胸口一阵莫名的绞痛。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听到他的咳嗽声,小空急忙走进办公室,担心的询问道。

“大人,您怎么了?”

夏风没有回答,而是轻轻捂着嘴,朝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小空将办公室的窗户关严。

“大人,室内有些冷,我帮您点个火炉,等着,我这就是准备。”

……

小空离开后,夏风将手掌从嘴角松开,掌心全部是鲜红的血液,嘴里又甜又咸。

凯恩医生的药物对结晶扩散很有效,最近一段时间他颈部的结晶几乎没有恶化的趋势,只不过,脏器的衰竭却好像更严重了。

日渐衰竭,无可奈何。

黑白双生的白色力量只能治愈外力造成的创伤,但却选择性忽略了矿石病对身体的慢性摧残,这真的很可笑,也很无奈。

远古之石的继承者除了有别于泰拉种族的基因,还有一项硬性条件,那就是感染者。

因为只有感染者才能够接纳源石能量,只有接纳了源石能量才能够发动远古之石的力量,换句话说,如果白色力量治愈了他的矿石病,那就相当于破坏了因果关系。

这听起来好像很残忍,但也并没有什么不公平。

越是强大,越是脆弱,既然获得了足以斩断一座城池的力量,那么,无可避免的快速死亡,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吧。

只不过,道理虽然是这么个道理,他还是觉得,有些太快了。

在外人面前,他始终是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炎东总督,在敌人眼中,他更是比恶魔还要恐怖的存在。

可如今,没人可以察觉到,他眼神深处的迷茫,恐惧,不甘,以及深深的绝望。

像个虚弱的病人般,夏风就这样蜷缩在椅子上。

渐渐的,他在越发混沌的思绪中,闭上了眼睛。

……

梦,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之所以用好像来形容,是他有些难以分辨这是否是梦。

又或者说,他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一边是梦,哪一边才是现实。

在仿佛失去时间限制的视角里,他看到了很多人,有的人他认识,有的人他不认识。

比如霜月,比如格里森将军,比如阿光,比如梅莎,除了人之外,还有一些他从未见过的景物。

一座形似高塔的建筑物里,他在一张书桌上写着什么。

一座直入云霄的山峰顶端,某个意气风发的持剑少年,对他笑着说了什么。

慌乱的草原,成群的牛羊,在一座被某种力量摧毁的森林边缘,他好像对某个孩子说了什么。

直到最后,万里云端之上,他将手掌印上了一个构造复杂的仪器,在他的旁边,有数颗金色的石头,周围的人群中,有一个轻轻抛着银色硬币的少年。

这些人与事全部是杂乱的,一幕一幕,随机播放,循环上演。

所有混沌的声音中,最终只有一个空洞的声音能被完整分辨。

“没用的,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

……

不知何时,夏风在办公室睁开了眼睛。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隐约可以看到大雪还在下。

室内很暖,一个燃烧的小火炉就放在距离他很近的位置。

直起身子,抑制药物注射后的不适感已经基本消失,夏风的眼神也从朦胧渐渐变的犀利起来。

微微侧目,他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日历。

现在是1095年的冬天,距离1096年还有不足1个月了。

伸出血迹已经干枯的手掌,越过桌面上的《大地与风》,他拿起了旁边的神月刀。

“小空,帮我把老周叫过来。”

“是。”

……

片刻后,穿着棉衣的周良站到了办公桌前。

“大人,什么事?”

夏风声音平静地说道。

“炎东的相关事宜暂时交给你和阿凌了,明天我要出去一趟。”

周良神色诧异。

“大人您又要去哪?”

“放心,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只是想去一趟乌萨斯,看看那里的雪有没有炎东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