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无双第二日便害了不轻不重的伤寒。大晏太医前来诊治,见她神色恹恹,诊治一番,劝道:“娘娘忧思过重,且放宽心,病也就自然好了几分。”

聂无双叹了一口气:“多谢晏太医。本宫自省得。”

皇后生病,宫中的各宫妃嫔自然要前来问安。敬贵妃带着大皇子前来,见聂无双病体缠绵,提议道:“皇后娘娘若是觉得华清宫太冷清了,臣妾过来陪伴娘娘,等皇上回来了以后臣妾再搬走。”懒

聂无双感激:“不必了,哪有妹妹让姐姐照顾的道理。你替本宫好好看着宫中便是帮了本宫了。”

大皇子宜喧一本正经地道:“欧阳师尊教导儿臣要对长辈尽孝道,要不就让儿臣陪伴母后吧。”

聂无双见他面上稚气未退,一番话却说得十分老成,心中感慨:“喧儿有这份孝心母后很是高兴,可是华清宫离太学太远,你还是随你母妃住在永明宫中,不必来回折腾了。”

敬贵妃见她拒绝,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正在此时,有宫女上前道:“谨贵嫔前来看望皇后娘娘。”

聂无双听了淡淡道:“宣!”

不一会,谨贵嫔进了殿中,她打量了四面,目光转到了聂无双身边的大皇子,微微一缩,上前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

聂无双病中本不愿见她,但是既然她前来,自然是要给她几分薄面。她颔首命宫女赐座。谨贵嫔坐下后,笑道:“臣妾听闻皇后娘娘凤体违和,不知请太医了么?”虫

“多谢谨贵嫔关心,太医来看过了,说是伤寒,过几日便好了。”聂无双淡淡一笑,说得从容。大

谨贵嫔见她神色虽煞白,但是精神还不错。心中怏怏不乐。她还巴不得聂无双从此一病不起,但是奈何聂无双精明无比,早早搬来了华清宫,满宫上下都是她的人根本无从下手。

她心中千百个念头转过,但是面上却是笑意吟吟。她正想说什么客气话,忽地觉得一道憎恨的视线从左边而来,一直盯着自己的脸上。

她微微侧头,对上大皇子宜喧的稚嫩的双眼。那带着恨意与厌恶的眼睛令她想起了从前秋狩行猎之时的一件事。

她曾经猎死过一头母狼,母狼死的时候身边还有一窝刚满月的小狼,就是这般看着她,有宫女心软,劝她放了小狼一条活路。

她当时笑道:“既然杀了它的母亲,那留它又有何用?难道让它以后长大有机会来寻仇吗?”

当时,她果断命侍卫一一斩杀了一窝狼崽。

如今许皇后已死,她就是她曾经斩杀的母狼,如今大皇子年岁渐渐长大,难免风言风语透露出当年许皇后之死的缘由。而他——也就是那心怀恨意的小狼崽。

她心中掠过一股杀气,面上却是若无其事地扫过大皇子的面,这才笑道:“皇后娘娘且安心养病,不是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聂无双一笑:“多谢谨贵嫔吉言。”

敬贵妃也道:“皇后娘娘平日一心向善,自然是有神佛护身,这些不过是小病,自然会很快痊愈的。”

谨贵嫔微微一笑,当下也就捡了吉言与聂无双说。她为人本就十分风趣,一番好话说起来令人心旷神怡。当下殿中其乐融融,若是不知,以为后妃三人定是和睦非常。

聂无双不动声色,口中虽与她说话,眼角却留心殿中众人脸色,当她看到谨贵嫔目光几次转到自己左侧,这才发现大皇子正拿眼看着她。大

聂无双心中一惊,她居然忘了大皇子还年幼根本是心无城府,心中有恨,看见谨贵嫔自然是毫不掩饰。

她连忙轻咳一声:“敬贵妃姐姐,本宫怕伤寒会传了喧儿,你且带他下去吧。”

敬贵妃这才上前领了大皇子退下。殿中只剩聂无双与谨贵嫔。

谨贵嫔看着大皇子离去的身影,捂了唇一笑:“大皇子越看越像皇上,可怜的,若是废后许氏还在世的话,那该多欣慰。”

聂无双闻言,美眸幽冷看着谨贵嫔,那冷冷的眼神看得谨贵嫔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

她不自然地摸了摸脸颊边,笑道:“难道臣妾说错话了吗?”

聂无双脸上的冷色褪去,淡淡道:“谨贵嫔没有说错,以后大皇子自然能继承皇上的大统。”

她的话直白而犀利,谨贵嫔脸色猛地变成煞白,她猛地站起身来:“聂无双,你不要太过分了!”

聂无双咯咯一笑,笑得猛了,不由轻轻咳嗽起来,她边咳边笑:“怎么?只许你争储,不许本宫插手?这又是什么道理?你别忘了,你的二皇子还是从本宫手中抢走的!没有皇子,你还有什么资格与本宫叫板?!”

谨贵嫔看着她,气极反笑:“聂无双,你别忘了,你的背后谁是主子,就算是我也要听他的话,你事事与我作对这是什么意思?!”

聂无双止了咳,抬头看着她,美眸中皆是冷戾,一字一顿地道:“你又算是什么东西?敢跟本宫平起平坐?!给本宫滚出去!”

谨贵嫔一怔,冷笑着走了出去。

“等等!大皇子要是出事了,你的二皇子也不用由你教养了!”聂无双冰冷的话从她身后传出。

谨贵嫔微微一顿,这才冷然离开。

聂无双看着她走了,这才吐出一口气靠在凤座上。谨贵嫔此人手段非常,如今大皇子被她盯上也不知以后会怎么样……

她扶了额,闭上眼,满心疲惫涌上,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半睡半醒间,看见迷糊的光影中有人朝她走来。挺秀的身影,熟悉的气息……

“凤溟……”她又惊又喜,眼泪簌簌从眼角滚落,她伸出手紧紧握住伸来的一双手。

“娘娘……”耳边传来杨直阴柔的声音。她这才真正清醒

“原来是你。”她长长舒一口气,倦然扶了额:“本宫睡着了么?”

杨直为她披上披风,柔声道:“娘娘累了就回内殿歇息吧。”

聂无双只觉眼角犹湿润,一抬眼看着杨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不由低了眼,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本宫睡得太沉了……”

她还想解释,却对上杨直沉静的眼,所有的话刹那间都堵在心中。

“娘娘方才唤的是皇上的名讳。”杨直定定看着她。

有那么一刹那,所有的声响都统统褪去,殿中静得可怕。

许久,聂无双慢慢抬头:“你不早就知道了么?”

她幽幽看着杨直:“本宫是不是很傻?明明你们都看明白了,却还是不肯点破?”

她笑了,笑得神色凄凉:“看着本宫无处可逃,你们觉得好笑是么?”

杨直一动不动,眼中渐渐流露悲凉:“娘娘何必对奴婢说谎?既然心已有所钟就不必如此委曲求全……”

聂无双眼中的泪陡然滚落:“本宫可以说实话么?他根本不容本宫选择。这一条路他已决意走到底,本宫又怎么能阻止?又有什么办法阻止?”

“现在睿王已不是往日的闲散王爷。这点你比本宫更清楚!”

自萧凤溟离宫她心中就压了千斤重担,她无法阻止萧凤溟不去昆仑天山,更无法阻止萧凤青别有意图地跟随,她唯一所做就是守着这个偌大的、空荡荡的皇宫苦苦等着他平安归来。

这日日夜夜,她的一颗心犹如在炉火上煎熬。这一辈子,她从未觉得这样凄惶无措。

杨直看着她的眼泪,慢慢跪下:“娘娘错怪奴婢了。奴婢从来都是为了娘娘着想。”

他的眼泪滚落,滴在她的裙裾下摆上,慢慢湿了一小片:“娘娘,既然明白现在的睿王殿下不复当初的闲散王爷,权势滔天,娘娘就该选择殿下而不是皇上。”

他的话音刚落,忽地“啪!”地一声,一个响亮的巴掌声顿时响彻殿中。

杨直一动不动,白皙清雅的面上顿时浮出清晰的五掌印。

聂无双看着他,手犹在颤抖,声音更是颤抖无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把本宫当成什么女人?是!本宫是不要脸,不守贞节,委曲求全,委身与他,但是……难道本宫一辈子就只能跟着他一错再错吗?皇上是本宫的夫君!他是我的夫!”

她的泪簌簌而落,忍不住呜咽:“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我的夫君与我从此生死两别,难道我只能眼睁任由他们兄弟相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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