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丹堂。

林阳早早来到庭院的西北角,仍旧坐在那口断了腿的丹炉旁,静待专讲课的开始。

专讲课的老师并不固定,故而所讲的内容也不系统,这些授课老师往往只针对某一个要点进行阐述发挥,对弟子们的教导只起提纲契领的作用,真正系统的学习还是要靠个人私下的努力。

当庭院内丹炉边差不多都有人坐下时,专讲课的老师也终于到了,很巧的是,今天的专讲课老师是林阳的老熟人,可爱的老头孙长老。在所有人起立问候后,孙长老便小步上到台上入座了。

“各位外门弟子,我今天要讲的内容是……。”还未等孙长老把话说完,下面就有人捏着嗓子接了一句:“《炼丹百解》。”

台下众人立马哄堂大笑起来。

孙长老显然已经习惯了眼下的场面,他波澜不惊地扫视了一眼台下众外门弟子后,便继续开始了授课,内容还果真是《炼丹百解》。

他刚开讲不多一会,台下的外门弟子们便都纷纷忙乎自己的事去了,翻看其他书籍的,调笑打闹的,甚至还有靠着丹炉打瞌睡的,……,认真听讲的寥寥无几,而林阳就是其中一个。

林阳因为地处孤零零的西北角,他又正襟危坐,竖耳倾听,态度端正,与其他人形成鲜明的对比,想不显眼都难。

孙长老当然早就注意到了林阳,他很是纳闷,因为他肯定自己今日是第一次见到林阳,但林阳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他已经薅下了半把头发,也没能想出其中原因。

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孙长老结束了讲解,后面的课程内容是实操炼丹。今日的要炼的丹药正是回元丹,林阳半个月的苦心准备,就是为了今天。

一人一份的炼制回元丹的灵草很快便分发了下去,众外门弟子终于都来了精神,一个个都活跃了起来,开始做着炼丹前的准备。

“孙长老,弟子林阳,想请您做个见证!”

林阳站起身,朝着孙长老拱手行礼后,朗朗出声,声音洪亮而清脆,响彻庭院。

众人将目光纷纷转向了林阳。

铁豆丁与黄熊坐在一起,看到笔直挺立在西北角的林阳,两人都是白眼直翻。

杨朝飞也坐在庭院中,他多少猜到了林阳要做什么。

“难怪能被肖师兄另眼相待,果然是有胆气有气魄!”杨朝飞低低自语,看向林阳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哦,你就是林阳啊。你需要我见证什么,说出来听听。”孙长老语气和蔼。

林阳一个人坐在西北角,孙长老由此能推断林阳是本次年考从杂役峰升入外门的。他早听说过林阳的名字,只是一直未曾见过,今日初见,林阳是为数不多认真听他讲《炼丹百解》的人,这让孙长老对林阳有着不错的印象。

“外门有规矩,从杂役峰升入外门的弟子,需要炼出一品丹药来,才能不用再呆在这角落里上专讲课。林阳想今日便开炉炼出一品回元丹来,请孙长老给我做个见证。”林阳缓缓出声,声音清晰悦耳,传遍整个庭院。

“来外门半个月不到就想炼出一品丹药来?这林阳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即便是我们这些元修,大多也是花了一个月才炼出一品丹药来的。”

“可不要忘了造册房的造册老头,当年他在年考上可是首次开炉就炼出了二纹丹药呢!”

“侥幸而已,你看看他后来怎么样了,不是终身也就一个一品丹师么,还是个蹩脚的一品丹师!没有元力,就不能掌控火力和感知丹炉变化,在炼丹一途上注定前途无亮。”

“林阳的确是太嚣张,太不自量力了,他今日若是能炼出一品丹药来,我就像黄熊一样跪地上叫他爷爷!”

“他娘的,你个狗孙子,能不能不要什么事都带上你黄爷爷!”黄熊躺着也中枪,他简直是要抓狂了,若不是因为孙长老在场,他非得动手不可。

众外门弟子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他们大多都不看好林阳,都等着看林阳出丑。

“都坐好!”孙长老严肃地出声。

众外门弟子这才停止了议论,各自在蒲团上端坐好,同时,一个个伸长脖子看向了西北角,看向了林阳。

“林阳,你有心气当然是好事,但炼丹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能一蹴而就,要认真地夯实基础,不要好高骛远。”孙长老好意提醒林阳。

“孙长老,您的教导,弟子深有体会。弟子自认有足够把握能炼成丹药,才敢请您来做见证。”林阳目光坚定,语气肯定。

“林阳,你来外门才十来天吧?如何就有足够的把握炼成回元丹呢?年轻人还是要踏实些好。你如此好高骛远,将炼丹当成儿戏,我岂会陪你儿戏,为你做这个见证?”孙长老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觉得林阳有些虚浮了。

众外门弟子看到林阳惹得孙长老不喜,纷纷冷笑出声,其中尤以黄熊和铁豆丁的笑声响亮。

林阳连忙低头拱手,神情紧张而激动地说道:“孙长老,弟子倍加珍惜宗门给我升入外门的机会,自从进入外门后,我每日勤学不辍,一刻不敢懈怠。弟子尤其对孙长老方才讲授的《炼丹百解》特别钟爱,每日必看,手不释卷。弟子自认已经可以将《炼丹百解》倒背如流,其中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是熟记于心。”

“倒背?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我没听错吧?”

“这小子真能吹,真敢吹!”

……

众外门弟子无不嘲弄出声,有人甚至带着讽刺意味地给林阳直竖大拇指。

孙长老听到林阳提起《炼丹百解》,脸上的神情稍缓,他沉声道:“林阳,你既然说能将《炼丹百解》倒背如流,我便随便在书中选几个问题,你若是能背诵出来,我今日便为你做这个见证。”

“多谢孙长老。”林阳脸上现出了笑容。

“你先别谢早了,还没开始背诵呢!”孙长老一边说话,一边翻开了手中的《炼丹百解》。

“第十三页第三段写的是什么?”孙长老出题不可谓不刁钻。

庭院众弟子听到此问题,一个个目瞪口呆,他们没料到一向好脾气的孙长老竟然是个狠角色,出起题来,完全不给林阳活路。

所有人都不认为林阳能够背诵出来,都等着看林阳的笑话。

孙长老之所以如此出题,是因为他对林阳有几分好感,存心杀一杀林阳的锐气,要打磨打磨林阳的性子。

林阳静默了片刻后,缓缓开口了:“第十三页第三段,药在鼎中,如鸡抱卵,如子在胎,但受黑满足,自然成熟。药入中胎,切须固密,恐泄露真黑。”

随着林阳一字一顿的声音落下。

孙长老目瞪口呆。

台下众人看到孙长老的反应,身上带了《炼丹百解》这本书的,立马将书翻开查看。

“怎么可能?居然一字不差!”

有人惊呼出声。

“这也太厉害,太变态了吧!”

“这林阳狂虽狂,但还真有几分本事呢!”

一些外门弟子对林阳的态度有了些许转变。

“不过是碰巧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后面他肯定背不出来。”铁豆丁冷眼盯着林阳,言语阴阳怪气。

孙长老诧异地看了一眼林阳,而后沉声道:“第三十六页第五段。”这一次,孙长老随意报了一个题。

众人俱是将目光定格在林阳身上,仔细地观察林阳的反应。

林阳缓缓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他开口了:“炉火八色,色色牵连,……。”

“对了,林阳居然又对了,一字不差,一字不差!”

“太神了,《炼丹百解》有两百多页呢,他居然能记成如此程度。”

……

众外门弟子俱是感叹出声,对林阳心生佩服。

铁豆丁和黄熊也沉默了,林阳此际的表现实在太过惊艳。此际开口诋毁,只会招来众人的厌恶,人在骨子里是崇拜强者的。

孙长老连忙翻开《炼丹百解》,发现林阳的答案果然准确无差。他自认,自己**浸《炼丹百解》数十年,单论对该书的背诵记忆,自己远不如林阳。

“林阳,我就不继续提问了,算你过关,我替你做这个见证人。”孙长老合上了书,意味深长地说道:“书光记熟和背熟是不够的,要能用,要能灵活地运用、举一反三地运用。这样才是把书读活,而不是读死书。”

林阳从孙长老的话语中感受到了善意,他恭敬地向孙长老行了一礼,诚意地说道:“弟子林阳,谢过孙长老。”

“好了,书算你背得不错,现在让我看看你手底下的本事如何?”孙长老一边说话,一边走到了西北角对面的人工河河堤上。

林阳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杂念悉数驱尽,再将回元丹的炼制步骤快速在脑海中过完一遍。

“请长老指正!”林阳向着孙长老恭敬地弓身低头,而后熟练地将十来种灵草摘叶、去花、除茎、削皮、……,操作熟练而干脆,没有半个多余的动作。

孙长老看到林阳娴熟的动作,轻轻地点了点头。

而众外门弟子看到林阳的表现,有的惊叹,有的赞赏,有的惭愧,当然也少不了有人妒忌。

灵草处理完毕,林阳选好那只断了腿的丹炉,添柴生火,炼丹正式开始。

被如此多人紧盯着,林阳心里当然紧张。他极力抑制住紧张的情绪,将心神完全放到了丹炉上。

投放灵草、添柴、搅拌、……,林阳所有的动作与昨晚几近一致。

时间缓缓流逝,林阳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丹炉上,全然忘记了周边的人和事。

围观的众人悉数目不转睛地看着林阳的动作,包括孙长老在内,谁也不信林阳到外门才半个月的时间,这熟练的动作,这从容的气态,不在炼丹房里摸爬滚打个三两年,是肯定不能具备的。

或许是林阳这边的动静稍稍大了些,丹堂其他庭院的人也陆续地过来了,一个个围向了林阳所在的西北角。

孙长老也不劝阻,任凭西北角周围的人越聚越多。

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过去,林阳撤去了炉膛里的柴火后,终于停止了动作,静静地站在丹炉前,等待丹炉冷却,等待丹药最终成型。

场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俱是定定地盯着丹炉的炉壁,看着炉壁的颜色缓缓由红转青。

时间没来由地变得无比缓慢起来,林阳一颗心也没来由地怦怦直跳起来。

越来越多的外门弟子闻讯赶了过来,尽管后来的人已经看不到林阳,看不到丹炉了,但爱凑热闹的天性促使着他们仍旧一个劲儿地往里挤。

“唉,哥们,你看着点,你踩我脚了!”

“是哪个死变态,你摸老子的屁股就算了,用那么大劲掐什么啊!”

人一多自然会拥挤,便免不了会产生摩擦。不过,他们最多也是动动嘴皮子,不敢真动手,毕竟还有个孙长老在场上镇着呢。

围观的人群中也有为数不多的女弟子,但她们似乎有经验,只敢用东西踮着脚、伸长细嫩的白脖子向里瞧,不敢往人堆里挤,毕竟有些家伙可是连男弟子的屁股都不放过的。

突然,一股浓烈的药香从西北角传出,很快便弥漫满整座庭院。药香浓烈异常,使得拥挤喧闹的人群突兀安静了下来。

一般情况下,只有成丹才会有药香,药香越浓烈也意味着丹药的品质越高。

孙长老在药香还未传出时,便微微了点了点头,看向林阳的眼神里尽是赞赏之色。

“成了,还真让他把丹药给炼成了!林阳这小子有几把刷子!”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

“成了!”

立马有人无脑地跟了一句。

于是,越来越多人不明所以地跟着喊了起来。

“成了!成了!”

呼喊声从西北角往外传,一层层地往外传。很快,整个丹堂都被“成了”这两个字给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