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潭里的烂泥是不该肖想天上的云与日，可是，谁让高高在上的白云漫不经心地在地上的泥潭水中映出了倒影，这才使得烂泥念念不忘，甚至生出了妄◎

安静静谧的树林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冠，落下零星的光斑。

冬日里的日光格外温暖。

艾莎坐在一束天光中的座椅上, 漫不经心地扫过在场的几个小孩子。

现场一共有三十几个小孩子，松松散散地站成了三排。

艾莎尚未发话，一旁的大祭司便开口道：“这些是经过一轮筛选后留下来的好苗子，他们身体里都拥有魔法感知能力，长相也是一副会得神明宠爱的模样。”

这些孩子看着发育不良，似乎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但脸和身体已经洗的干干净净，仔细看去, 竟然没有一个丑的。

【所以神殿是看脸选人呗？我说怎么混不进光明神殿呢, 合着嫌弃我捏的脸丑呗！】

【可恶, 这个看脸的世界！】

大祭司一脸殷切地注视着艾莎，“圣女大人，您是这么多年来最受神明宠爱的圣女了, 依您之见, 他们谁会受神明的喜爱呢？”

大祭司笑容越发温和, “或者说，圣女大人喜欢谁呢？我相信您所喜爱的，一定也能让神明喜爱。”

【合着这是给圣女大人找男宠吗？】

【我选第一排第三个，长得好像最近火的那个男明星啊！】

【我选第二排第五个, 他特别有流量小鲜肉的感觉。】

【你们以为你们这是在替陛下选妃吗？艾莎陛下，选第三排第一个, 他眼睛布灵布灵的泛着光呢。】

【我要报警了啊，这些可都是小男孩！】

【超管警告：因传播不良信息, 特将违规弹幕屏蔽, 发布违规弹幕账号封三日。】

【……】

【我们也没干什么啊, 冤枉啊超管大人！】

【我选第一排第九个，眼睛大，皮肤白，看上去乖乖的。】

【等等，这里面根本就没有梵恩思林啊。】

将在场所有小男孩的相貌都看了个遍，观众们也没有找到那个让人可以一眼惊艳的梵恩思林。

顿时，屏幕前的大家都感觉到受骗上当了。

艾莎依旧不紧不慢地端详着这些小男孩。

最后，她伸出手。

“一个个上来吧。”

祭司们神情顿时变得狂热起来。

这些等待被选择的男孩则面面相觑。

大祭司无奈摇头道：“你们真是木讷，我们光明神殿的圣女得到神的恩赐，能够通过接触一个人，了解这个人有多大的潜力，是否能获得神的恩宠，这可是你们的机会，还不快上来。”

“被选中的人以后便是光明神殿的祭司，会得到光明神殿所有资源倾斜，细心培养的。”

说到这里，在场的祭司们都忍不住露出羡慕嫉妒的神情。

这些男孩也开始目露期待。

“您说的是真的吗？”

大祭司：“当然了，光明神殿的祭司不会撒谎。”

艾莎：哦，可我既不是光明神殿的祭司，也热爱撒谎。

小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冲上来。

大祭司：“一个一个来，别着急。”

男孩子们排好队，一个个乖乖给艾莎摸脸。

艾莎一个个展开他们的属性面板端详起来。

艾莎对着屏幕道：“如今有了这个MOD可省事多了。”

【之前不是这样选人的吗？】

艾莎：“当然不是了，当时我还没有研制出这个MOD，只能用那个幻境模拟器装逼选人。”

【结果呢？】

“结果一个都没有从幻境里出来的。”

【为什么我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啊？】

【必须要搞骚操作才能出来的幻境，换谁都不行啊！】

当时，这些小男孩一个都没有通过的，这次在幻境中，艾莎倒是挑选出三个比较优秀的。

艾莎：“就这三个吧。”

大祭司深深看了这三个孩子一眼，就像是看到了光明神殿未来的希望一样。

艾莎偷偷感慨：“他们三个的数据还是很优秀的，我甚至还在里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名。”

大祭司感动道：“圣女大人实在太麻烦你了。”

艾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

大祭司：“那我们就离开吧。”

祭司们很快就指挥侍从抬来一顶肩舆，肩舆通体莹白，周围蒙着一层白纱。

艾莎上了肩舆，被神殿侍从们抬起。

神殿侍从们即便做着这种出苦力的活儿，脸上却红润有光泽，好像颇为自己现在做的事情感到骄傲和自豪。

艾莎闭目养神，对着屏幕慢悠悠道：“什么？我为什么不按照当时的剧情走，这里是针对我的幻境，我干嘛要让设下幻境的敌人如意呢？”

“至于梵恩思林什么时候会出现。”

她轻笑一声，“等他受不了的时候，自然会出现的。”

【总觉得艾姐这番话有什么内涵。】

【这是一语双关吗？她说的到底是幻境中这个梵恩思林，还是幻境外的那个梵恩思林。】

艾莎睁开眼睛，“有区别吗？”

“我既入了幻境，他也别想逃脱。”

她微笑启唇，“上一个给我施加幻境的已经被我做成咸鱼了，下一个，呵。”

观众们被她这么一提醒也想到了骨灰都被她给扬了的海神。

他们简直想要冲进艾莎的游戏里拉住梵恩思林，劝他千万不要作死，这个女人可不会看在他年轻貌美、守身如玉就放过他的。

君不见，美貌如海神、还有着年少情谊，都被毫不留情地做成了咸鱼干。

可惜，隔着屏幕，他们的想法根本无法传进梵恩思林的耳中，即便他们能够钻入游戏中，梵恩思林也不是随便听信别人，改变自己想法的人。

就在这时，圣女大人的肩舆前方突然响起一阵异响，紧接着，肩舆停了下来，前方还传来了呵斥声和争执声。

艾莎笑了起来，低声道：“果然等不及了。”

她扬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立刻有抬肩舆的神殿侍从回复道：“禀告圣女大人，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小贼，无礼冲撞您的肩舆，我们已经有人过去把他拉走了。”

这位侍从似乎对艾莎格外尊敬和喜爱，跟她搭话时声音颤抖着，又充满了一种狂热的情感，这种情感蒸腾着他全身周遭，以至于他跟艾莎说话的时候竟然难以控制音量，显得声音又高又尖。

艾莎低笑一声。

侍从羞得满脸通红，接着又因为惭愧而面色雪白。

他低声道：“对不起，圣女大人，都是我……我的声音扰了您的兴致。”

“圣女大人，他胡说！”一个男孩子的声音莽莽撞撞地闯入进来。

侍从脸色一肃，忙指挥众人，“你们怎么能让他说话？赶快把嘴捂住！”

“唔唔唔——”

被侍从们七手八脚压进泥土中的小男孩拼命挣扎着，可即便他再如何挣扎也无法撼动这么多大人的力气。

这个小男孩有着一头乌黑的头发，发丝湿漉漉的，似乎刚刚才清洗过，可是，此时正值冬日，没有擦干的头发丝上甚至冻出了细小的冰凌。

他穿着一身虽然破破烂烂却努力缝补好、洗的发白的衣服，人也仿佛刚刚在寒水中沐浴过，皮肤透着一股青白，甚至有些地方因为搓的太过用力而隐隐发红。

虽然他努力想要以最好的面貌出现在圣女面前，可他周身的一切都在无声诉说着他的贫寒和窘迫。

虽然他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更干净，此时此刻，却被无数双成年男人的大手死死按压在泥泞的地面上。

乌黑的头发落在泥水中，甚至被侍从踩了好几脚，因为冷水沐浴而青白的脸被压进泥泞中，洗干净的衣服也滚的都是泥水和树叶。

这一切都好像意味着——

他即便再如何努力想要从泥潭中挣扎出来，仍旧有无数双手将他死死压回去，让他一辈子与泥潭为伍，烂在泥里，最终成为这些烂泥中的一员。

可他不想啊！

他不想要再要这样的生活了！

他听到肩舆重新被抬起的声音，他感觉到神殿侍从抬着肩舆从他身旁路过。

他努力抬起头，拼命睁开被泥水溅的发红的眼，死死盯着漂亮又温暖的肩舆。

他努力想要发声，可他的嘴被五六只手捂住，泥水从他们的指尖灌入他的嘴里，他满嘴苦涩腥臭。

“唔……唔！”

看我一眼啊！

求求你看我一眼啊！

救救我，求求你将我从泥潭中拉出来吧！

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没法儿再度过。

看……看……我……啊！

没法出声就努力让身体发出声音，被死死按住就拼命让视线行动。

可是，视线终究只是视线而已，无形之物无法化作有形之物，渺小如他无法引起高高在上的圣女的注意。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肩舆从他身旁经过，白纱微微晃动，却从始至终没有掀开过。

圣女没有看到他。

就好像人生突然没有了什么指望。

他骤然放下挣扎，任由他人将自己踩进泥中。

“呸，当自己是什么东西呢，竟然还想要在圣女大人面前献媚。”

“也不好好看看自己，烂泥就好好在泥潭里呆着，不要去肖想天上的白云！”

“走了，走了。”

“都是因为他，我们都没有机会跟圣女眼前露脸。”

“真是晦气！”

这些侍从们离开了，他却依旧躺在泥潭里。

他努力在泥潭里翻了个身，仰面躺在湿漉漉的泥潭里。

他周身冰冷，皮肉疼痛，眼角更是疼的快要裂开，嘴巴里都是烂泥的味道，耳朵、鼻子里都是，他被烂泥淹没了。

他看着天上高高在上的白云和太阳，却丝毫没有被冬日里的太阳温暖到。

泥潭里的烂泥是不该肖想天上的云与日，可是，谁让高高在上的白云漫不经心地在地上的泥潭水中映出了倒影，这才使得烂泥念念不忘，甚至生出了妄想——若是有一日我能站在离云更近的地方该有多好。

他努力伸出手，够向天上的云。

“圣女大人……”

……

肩舆内，艾莎即便不去看，也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模样，因为记忆中也有这么一遭。

【呜呜呜，我受不了了，艾莎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啊。】

【那是梵恩思林吧？是吧？】

【呜呜，狗狗好可怜，狗狗被抛弃在了泥潭里。】

【他现在的头发为什么会是黑色的？】

【主播不打算拯救他吗？】

【之前艾姐难道没有出手救他吗？】

艾莎轻笑出声，“我当然没有出手，也不打算拯救谁。”

艾莎杵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我永远不会妄图拯救谁，而且，他也用不着我来拯救，你们看，他不是挺有行动力的嘛。”

她嘴角微微扬起，“我虽然不打算拯救他，但他对我而言还有用，所以，当初我才选择将他带回光明神殿。”

艾莎并拢两指，像是下围棋似的凌空一落子。

“我当时就觉得让他搭上我这艘船太容易了，既然是在幻境中，那我应该多磨练他一点。”

【读作磨练，写作折磨。】

【你是魔鬼吗？】

……

远处，一个闭着眼眸的身影突然微微一颤，圣洁的面容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痛苦。

额头溢出了冷汗。

银发发丝在天光中微微发亮。

他好像一轮天上明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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