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远的喉咙有些艰涩, 听着男孩慢吞吞地说出时间,她脑袋嗡了一下。

她穿越了。

穿到了十七年前的帝国。

星际科技发展至今,虽然已经提出了时空穿越的构想, 但要真正实现还是有很大的困难需要克服。

而如今,她却成功穿越了,难道是因为那扇门?

那门每次出现的位置都极其诡异, 且没有任何征兆的, 她只记得在她坠落暗渊即将昏迷前她看到了那扇门,不然除此之外也想不到其它可能的原因了。

只是,她现在来到了十七年后, 她要怎么回去?

奚远的表情变得凝重, 本来就有些害怕的阿栩望着她的表情, 怯生生地低下头, 好看的眼睛里涌上一股失落。

果然, 别人都叫他怪物, 面前的姐姐也不喜欢他。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负面情绪再次将他席卷, 阿栩瘪着嘴,滚烫的泪水控制不住地吧嗒吧嗒落下来,奚远回过神:“怎么哭了,哪里很痛吗, 这里的医院在哪里, 我带你过去。”

阿栩摇摇头,一个劲地往后缩。

“别动!”头发才洗完还是湿的,水滴下来会把衣服也弄湿, 奚远语气就严厉了些。

小团子好像被吓到了, 他红着眼,愣愣地半躺在那里。

奚远撕下自己身上没沾上血的外衣部分来给他擦头发, 看他闭着眼瑟缩着一动不敢动,心里五味杂陈。

没想到自己会穿越,也没想到一穿越就遇到了小时候的谢念远。

但这样一想,之前谢念远的那些举动反倒都解释的清了。

怪不得明明没有见过多少面对方就对自己那么亲近,后面也总来找她,原来是这样。

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奚远心中的警惕就放下了。

她把阿栩的头发理了一下,在对方惊异的目光中将他抱起。

“姐,姐姐,脏……”

从婆婆死后就再也没被别人这么对待过的阿栩身子下意识往后躲,怕自己身上弄脏奚远。

但实际上后者也好不到哪里去,在暗渊边被圣木之土的那群人围着打了个半死,奚远身上的衣服都结血块了,他们两个现在都需要一个地方好好洗一下。

“你还有可以住的地方吗,先洗个澡,我再带你去医院。”

见她没有讨厌自己,阿栩才敢小心翼翼地靠着她,见她还是没反应,他的眸子终于涌上了一点光亮,但是却再不敢动了。

他不敢奢求太多,面前的人看到了他真实的样子也没丢下他,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家里有,有水。”他小声道。

奚远往下面的城镇望了眼:“在哪里?你给我指路。”

阿栩的手伸向左边,奚远按照他的方向走。

一大一小走了快十几分钟,直到眼前一座高高的垃圾山映入眼帘后,奚远挑了挑眉。

怀里的团子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裙摆,闷声道:“还要再,再往前一点。”

奚远抱着他继续往里走,垃圾场在城镇外圈,昨天大概是下过雨,这一路的地面都很泥泞,再加上环境就不好,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奚远皱起了眉,但不是因为此刻所在的这个环境,而是她没想到谢念远这么小的时候竟然是在这种地方住的。

低级星球的垃圾场里是许多乞丐和无家可归的人会聚集的地方,因为只有在这里才能翻找到免费的食物,运气好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捡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得到一笔横财。

阿栩说的家其实就是垃圾场最内部用几块废弃板料搭建起来的一个勉强能遮风的地方,里面的东西很少,有张成年人睡的床,床头是两个破旧的收容箱,此时箱外一片凌乱,女性穿的衣服裙子散落一地,看样子在他们来之前这里被别的人暴力翻动过。

阿栩像是习惯了这一切,他从奚远怀里下来,两条腿噔噔噔地跑过去将衣服重新叠好装进收容箱的。

“衣服都是谁的?”

“是大姐姐的,大姐姐去世了,婆婆没有钱,这些衣服就都给我穿了。”阿栩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没有什么特别重的情绪,只是提起自己离世的亲人,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一丝悲伤。

奚远之前不知道谢念远的身世这么坎坷,也不知道原来在谢家之前,他还有别的亲人。

小团子摇了摇头:“我是婆婆在林山脚下捡来的,我没见过大姐姐,但婆婆说大姐姐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说她和我一样有一双很干净的眼睛,可是我知道她都是骗我的。”

“他们都说我只会给别人带来不幸,是我害死了婆婆,我就是个怪物。”

才三岁的小孩懂什么,大人的恶意强加在他的身上,即便内心无比抗拒不愿承认,到了最后还不是别人说什么他就只能信什么。

奚远捏住那肉嘟嘟的脸,才开始要伤感的阿栩情绪被打断,眨巴着眼睛望着她。

“他们在放,乱说呢,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搞封建迷信的?他们就是嫉妒你长得好看吧。”

阿栩懵懂的眸光在听到好看两个字时闪了闪,他立马摇头:“我长得不好看,阿栩长得不好看。”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面前小团子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奚远还没来得及给他擦,就见他自己又立马用手臂胡乱抹干净,边抹还边安慰自己:“婆婆说,说男孩子不可以哭的,要坚强,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男孩子,他们都说我是不男不女的怪物”

“那他们就是嫉妒你,你知道有句话叫做美得雌雄莫辨吗,知道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吗,就是说你长得太太太好看了,以至于用寻常的词语都描述不出你的美丽,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就是长得非常非常非常好看。”

“你的头发好看,你的眼睛也好看,你的脸也是,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接连不断的夸奖从对方的嘴里说出,阿栩那浓密且长的睫毛上挂着的泪珠要掉不掉,他倏地红了脸。

“真,真的吗,可是他们……”

“你见过能在天上飞行的战斗机甲吗,你见过比你所在的这个城镇还大的军用攻击舰吗,你见过帝国的主星上那座千丈高的灯塔吗?帝国千万颗星球,你能叫出它们一半的名字吗,星际是很大的,而这里,这座小城镇,甚至你在宇宙中都看不见它一点踪影,所以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阿栩晕乎乎地听奚远说这一长串,他甚至有些词汇都没听过,但还是懵懵懂懂地问:“什么啊?”

“这代表着,永远不要因为一部分人给你的定义,就轻易否定自己,他们算个,咳,我是说,对待一个人,只轻易地用外貌就去定义他的全部,那这个人自己本身就是肤浅的,同时内心也一定自卑,因为他们见不得有和他们不一样的存在。所以再遇到这种人,不用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更不用为了他们而去改变什么。”

“可是他们都欺负我。”阿栩揉了揉眼睛,眼眶红红。

“欺负你?”

“嗯。”阿栩低下头,很小声地回答。

“那就站起来反抗,他们嫉妒你头发颜色比他们特殊,嫉妒你发质好,很多人都是这样,越得不到他们就越要诋毁,那我们也没必要跟他们废话,找机会打回去就是了。”

小团子愣愣地抬起头,看向她的眸子里逐渐聚满了星光。

“再说一遍,你就是你,以后谁再敢乱说话,直接揍他们,放心,揍不过不要紧,到时候我帮你一个一个问候过去。”

虽然还没搞清楚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但目前的状况短时间内肯定是回不去的,那就干脆在这里把小时候的谢念远安置好。

一层雾气又浮上了眼睛,这次的阿栩没有再哭,他抽了抽鼻子,用力点头。

“还有,男孩子也是可以哭的。人在伤心的时候,适当地发泄情绪是很正常的。婆婆之所以那么说,她只是想让你更坚强一些。”奚远揉揉他的脑袋,走到角落的一个小隔间问:“洗澡的地方是在这里吗,还好,水是干净的,你自己一个人行吗,要我帮你洗吗?”

“不,不用的,我自己可以的。”小团子的脸爆红,他紧紧攥着自己的裙子,从收容箱里随便拿了一条旧的干净的衣服就逃也似的跑了。

他躲进小隔间后,奚远就开始打量周遭环境。

两个字,很差。但也大概能想象出来。

一个才三岁左右的小孩,身边没个大人照料,还被其他大一点的孩子欺负,能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又能过成什么样子呢。

收容箱里都是女生的衣服,大部分目测是五岁以下的孩子穿的,其中多是裙子,衣服裤子倒是也有,但如果谢念远穿估计会小,倒是外面的简易晾杆上挂着的那套尺码还差不多,估计就是因为没干他才只能穿裙子的。

奚远沉默在原地。

半晌,她浅浅叹了口气,从收容箱最里面找出一套勉强她能穿的衣服,打算等小团子洗完澡出来后,就带他去找别的出路。来都来了,当然得把人安置好才行。

阿栩换完了衣服,安静地坐在**,听着隔间传来的水声,他目光失神地望着地面,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这个姐姐好像突然就出现,帮他赶走坏人,还跟着他回家。他不认识她,虽然婆婆说过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可是这个姐姐和别人不一样,她一点也不嫌弃他,还说他长得好看。

小团子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傻乎乎地笑着。

她是第二个说他长得好看的,第一个是婆婆,其他人都骂他是怪物。

“这水感觉水质不行,掺了其它东西,你这边还有什么东西要带的吗,收拾好全部带走,之后我们就不回来了。”

奚远撩着湿漉漉的头发从隔间走出来,阿栩抬头看到她穿的衣服,明显地怔愣了一下。

论一个青春洋溢的少女,穿着老年人的那种花色长衫是种什么感觉。

阿栩不知道怎么形容,但作为当事人的奚远一点也不在意,她随意把头发往后理,两把剑就别在腰间。

从圣木之土逃亡的路上,原先和谢念远装上的行李都没了,掉的掉,毁的毁,还好两把剑还在。

二十四城的那把剑,还有暮日的炽阳剑,机甲手环也还在。有这些东西,奚远就没什么担心的了,别的不说,她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很有自信的。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阿栩手边放着一个被他弄得皱巴巴的大包,里面装的多数都是衣服,他力气小,把东西装在里面但是打不好结。

“这些衣服……没事,带上吧,留个念想也行。”奚远给他弄好,又环顾了一圈,确实没其它什么遗漏了,她把包袱背自己背上,另一只手顺带把小团子抱起来。

“我,我可以自己走的。”阿栩的脸又红了。

“跟我客气什么,抱紧了。”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走出垃圾场,阿栩回望着住了这么久的家,他的心里逐渐又弥漫起一股哀伤。

“我突然想起件事,”奚远嗓音里带着笑意,“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让你跟着我走你就走了?不怕我把你卖了啊?”

怀里的人这才像是大梦初醒般,小手下意识攥紧她的衣服,小心翼翼问:“姐姐是坏人吗?”

“是啊,看到我腰上的剑了吗,一开始我身上那么多血全都是别人的,可怕不可怕。”

奚远故意吓他。

阿栩浅绿色的眸子里露出一抹复杂,他轻轻地趴在她的肩上,声音软软:“不可怕,姐姐不是坏人,阿栩可以感受到。”

小团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一见到奚远就莫名的想要亲近,哪怕对方刚开始浑身是血,满身煞气,他也根本不担心她会伤害他。

如今迷迷糊糊地被对方抱走,他还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奚远觉得小时候的谢念远真呆,但摸到他硌人的骨头,在这三岁本该肉乎乎的年龄却一点肉也没有,她就明白了。

可能是营养不良导致的。

没事,待会儿就去给他买好吃的补补。

“你这样的,以后要是遇到那种有八百个心眼子的人,不是一下就被骗走了。”没错,奚远说的就是萧无许那种人。

“那姐姐你会骗我吗?”小团子奶奶的声音响起。

奚远道:“不会,我从不骗小孩,一般只打小孩。”

阿栩扑哧一声笑了。

“笑什么。”

“姐姐吓唬人。”

“谁说我在吓人,我认真的。”

阿栩歪了歪脑袋,不跟她争:“好叭,但是阿栩很乖的,我会听话的。”

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奚远顿时感觉自己的一颗心被击中。

谢念远小时候也太可爱了吧,比长大了还可爱。

“姐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一直被周围人冷眼相待,第一次出现一个愿意跟他说话,还不会欺负他的人,阿栩很珍惜,他脸上带着笑意,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些。

“我啊。”奚远想了想。

一大一小此时已经出了垃圾场,走在一条去往城镇的泥泞路上,奚远一只手抱着阿栩,另一只手从旁边干枯的树干上掰下来一根枝条。

“我叫奚远,喏,奚是这个奚,远是这个远。”她用枝条在地上写着,旁边的阿栩满脸认真,将那两个字深深刻进心里。

“你会写你的名字吗?”奚远偏头看他。

阿栩点点头,又很快摇头,不好意思道:“婆婆之前教过我,但是我,我有些忘了。”

“没事,我教你,是这样子写的。”奚远把树枝递给他,抓着阿栩的手,带着他在地上写出那个字。

“阿,栩,很好听的名字。”完成最后一笔的收尾,奚远非常满意地看着地上的划痕。

“这个可以做你的小名,只有跟你亲近的人才可以这么叫,以后你还会有个大名,嗯……你以后就知道了。”奚远及时收住话头,就准备把手里的树枝扔掉。

“姐姐也有小名吗?”

奚远想了想:“有啊,我也有小名,叫零零,说起来还挺好笑的,小时候亲戚家小孩过来玩,把我名字里的‘远’听成了‘圆’,那小崽子在地上画了两个圈,问圆是这个零吗?然后他们就都叫我零零了。”

这小名来得太离谱,她表姐每次都开她玩笑说叫零零的话,考试会一直考零鸭蛋吗。

但是谢谢,从小到大不管什么考试,她永远都是满分的那个。

阿栩沉默地看着,在奚远准备走时,他突然喊了一声:“零零。”

“嗯?怎么了?”被叫到的奚远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虽然现在的谢念远还小,但凭以后他们的关系,他喊她这个名字也没什么问题。

“零零,怎么写?”

“这个啊,笔画太复杂了,你就这样,画两个圈,这不就是了。”奚远随手画了两笔,然后将树枝扔掉。

“怎么突然探讨起这个来了,写字我以后再教你,你饿了吧,我先带你去吃饭。”

两个张扬的圈就在‘栩’字的下方,阿栩抱着奚远的脖子,一直到走远了,他的目光还落在那上面。

山脚下的城镇经济情况一般,比不上奚远之前待过的所有星球,但该有的还是都有的。

阿栩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街上了,记忆中他是来过一次,但那个时候他还很小,具体发生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如今婆婆走后,他再次走到这条繁华的街市,周围都是向他投来异样目光的陌生人,他紧抓着奚远的衣服,有些害怕。

“看什么看啊,没见过人走路是不是,要不要凑到我脸上来看!”

奚远毫不客气的一声吼,直接给旁边几个面露异色的人吓得一激灵。

有人立马不爽了,也不客气地开骂道:“小小年纪穿成了个什么样子,还带着那个怪物!”

“铛!”

腰间的炽阳剑被拔出,奚远挑了挑眉:“你在跟我说话?”

“城,城区禁止斗殴,你这样是会被护卫队制裁的!”那人没想到奚远会一言不合就直接拔剑,说话时身体都抖成筛子了。

“无所谓啊,反正他们来得再快我也能在他们赶来之前先宰了你,你刚刚说什么?”

从圣木之土出来,奚远一头的红发颜色就掉得差不多了,她再度挑挑眉,被布巾遮住的下半张脸看不见,只能看到她冷淡的眉眼满是杀气,让人相信她是真的能说到做到的。

那人不说话了,周围看热闹的也算都散去,生怕这疯子突然暴起伤到他们。

怀里的阿栩一开始看到奚远直接拔剑还很担心她出事,这会儿眼睛亮晶晶的,语气里不无崇拜:“零零好厉害。”

见对方认怂了,奚远也懒得跟他再浪费时间,抱着人继续找酒店。

“厉害吗,你也可以做到,只要你够强够嚣张,就没人敢欺负你,哪怕对方年龄比你大体格比你壮。人都是这样,恃强凌弱,你越一副好欺负的样子,他们反而就只盯着你,所以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直接上手就是了。”

阿栩重重点头。

但这件事过后,奚远随即认清了一个现实。

那就是,她没钱。

没钱……

她打开光脑,祈祷能从里面得到些什么,但很不幸,跨越了时间的梯度,她现在应该还没出生,而她买这个光脑的时候是在她十岁生日那年了,所以光脑连接不了总机信号,除了能正常开机看看时间,所有一切需要联网的她都做不到,甚至于要是有人查,那她现在就是个黑户。

“……”

奚远咂了咂嘴。

这下怎么办,才跟怀里的团子说要带他去吃好吃的,结果这会儿身上一分钱都掏不出来。

总不能带着小谢念远去要饭吧,她不要面子的吗。

身边的人突然站定在原地,阿栩心中好奇,但是很乖巧的没有多问,就静静等着。

大概没两分钟,奚远灵光一闪,想到来钱快的方法了。

她带着谢念远找了家便利店,里面售卖都是全自动的,还有为了方便部分客人打造的单独休息室,是免费的。

“你先在这里等我,锁好门,谁敲门都不要开,等我回来。”

她要去大干一场了。

谁知还没走出两步,衣摆突然被一股力道拽住。奚远回头,就见阿栩抓着她的衣摆,指节攥得苍白:“你还会回来的,对吗?”

奚远一愣,接着摸摸他的脑袋,把二十四城的那把剑用布包了包递到他手里:“我就是出去逛一圈,我把东西扣在你这儿,这下放心了吧,等我回来。”

阿栩傻傻抱着那把剑,事实上他还没那把剑一半高,他松开手,水汪汪的大眼睛目送着奚远离开,后者突然又折返回来。

眼前一道阴影遮挡住他,额上像是被羽毛拂过,很软,很轻,是奚远亲了他的额头。

小团子的脸轰一下爆红,他无措地微微张嘴,双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我看别的家长都会这么做,乖,在这里等我回来,别给陌生人开门。”

奚远又嘱咐了一遍,捏捏阿栩的脸,就头也不回地关上门走了。

瘦小的团子坐在椅子上,还有些没回过神。他艰难地抱住那把剑,想起刚才的触感,脸更烫了。

而另一边,走出便利店不久后的奚远拉了拉了脸上的布巾,她半低着头,脚下步子飞快朝着人最多的那条街走去。

十分钟后,她从一堆大爷之中离开,进入街角的一条偏僻巷子,左走右拐,来到了一条隐藏在墙后的小道。

“给我拿一张面具。”身材妙龄的少女穿着老年人的衣服,一头半红不红的头发,眉眼冷淡地来到小摊前。

卖面具的摊贩目光古怪地打量了眼前人一眼,他有些稀奇,面上倒是不显的把面具递给她。

“钱等一下给你。”

“哎,本店概不赊账的,你没钱来这儿赌什么。”见对方给不出钱,那摊贩本来还犹疑的表情一下变了。

还以为是什么出来长见识的世族大家的小姐,结果是个身无分文的赌徒,没钱还想进赌场?

“够吗。”

一块玉被‘啪’地拍在那人面前,奚远脸上带着狼面具,狰狞的狼牙立在两边,目光直直盯着他,看得人心底发寒。

玉是之前救的那个新娘送的,她为了对方许诺的那块大饼,一直都有把玉贴着放着,这次才没跟着那些报复一起弄丢。

“够,够了,你这给的东西也太特殊了点,还是块宝玉啊。”

奚远没再看他:“东西只是押在这里,待会出来要是你弄丢了,别怪我不客气。”

摊贩没把奚远的话放在心上,想要玉?她待会儿能拿着钱出来再说,就怕最后哟,连身上那把剑都被输掉。那剑倒是把好东西啊,光是看着就知道肯定用了不少稀有的材料,啧啧,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再被带得出来。

穿过一条长廊正式进入赌场,奚远面具下的表情一点没变。

没什么好奇怪的,一个城市的标配除了展现在它表面的繁荣外,某些黑灰色产业链也是同样共生的。

而想要来钱快,她想到的就只有这个办法。

奚远走进赌场,直接上了比率最高的赌桌,挤入人群,下一秒‘嘭’地将手中的剑拍在赌桌上。

“这把剑加S级机甲手环,只赌最大的,谁敢来!”

……

“咕噜噜——”

肚子又一次发出了抗议声,阿栩用手捂着,抱着怀里的剑,缩在椅子里眼巴巴地望着紧闭的门口。

零零说她从不骗小孩子的,她说她就是出去逛一圈,她会回来的。

手里的剑带着丝寒气,在这个本就在降温的季节,触碰到就很冰,但是阿栩从头到尾都把剑紧紧地抱在怀里。好像只要抓紧这把剑,就也能抓住其他什么似的。

“咚咚咚——小兔子在家吗,给我开个门,我是狼外婆。”

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阿栩的眼睛一亮,立马站起身,脚下因为跑得太快被长剑绊了两脚,他踉踉跄跄打开门,就看到斜依在那里,戴着恶狼面具朝他眨眼的奚远。

“零零!”他扑过去抱住她的腿。

奚远把面具收起来,笑眯眯地蹲下。

“饿了没,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然后我们去买新衣服。”

奚远将两把剑都用布包起来背在身后,阿栩才发现眼前的人有哪里不一样了。

身上的衣服换了,原先半红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全黑,一点颜色也没了,不过这些都没什么影响,他还是可以一眼就认出她。

只是。

“零零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奚远诧异地看他,还以为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呢。她在赌场吸引了一众眼球,把头发弄干净确实shi为了出来后少生事端。

“没,就是单纯想换个风格,怎么,你更喜欢我红头发的样子?那我待会儿再染回去。”

阿栩立马摇头:“没,零零什么样子都好看,只要你没事就好。”

小团子的脸又红了,他是第一次跟女孩子说这样的话,他想多说一些夸赞的词的,但奈何脑子里再也想不出什么别的话了,只记得婆婆以前说的。

他表情严肃,认真道:“零零,很可爱。”

奚远一下就被逗笑了,她也一脸认真道:“阿栩也很可爱,不过再可爱的人也是会饿的,走吧,我们先去吃饭。”

接着,靠着在赌场赢来的巨资,奚远带着阿栩直奔附近店面最大最高端的饭店。

一开始因为阿栩的发色和脸,拿菜单过来的服务员还有些异样的情绪,但当看到奚远大手一挥尽挑最贵的点后,他的表情立马就变成了谄媚。

余光注意到这全程变化的奚远懒得理他,她不想多事,只想快点填饱肚子,然后找个地方美美补上一觉思考后续的打算。

一顿不知道该是什么时候的饭一大一小都吃得非常满足。

尤其是从婆婆去世后就再也没吃饱过的阿栩看着一桌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山珍海味,他吸了吸鼻子,眼睛有些红红的。

吃完饭后,奚远带着人去了边上的高级酒店,走进门,一直到对方询问奚远的身份信息,后者这才想起什么,灰溜溜地带着阿栩折返出门。

“看来只能住那种小宾馆了,还说想享受一下高级待遇的。”奚远扶额。

带着小团子一路问了好多家,在奚远都有些想采取一些不文明措施时,他们总算找到了家三无宾馆。但虽然是三无的,只要你给钱,一切都好说。

所以到最后终于躺到心心念念的**,奚远双手背在脑后望着天花板,思绪走神。

旁边,阿栩已经睡着了,在奚远来之前他还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这会儿一安定下来就沉沉睡了过去。

房间里有两张床,两人分开睡的。

在进房间前,奚远给了宾馆老板娘一笔钱,让她帮忙找个靠谱的医生。

她和阿栩两个人都是没在帝国注册身份的,直接去医院还要身份验证,不仅麻烦还容易被抓,所以干脆让医生自己过来,检查一下阿栩身上的伤有没有造成什么别的问题。

耳边是小团子均匀的呼吸声,但奚远睁着眼,一点也没有岁月静好的感觉,只觉得内心的沉重挥之不去。

她在走之前自然是会安置好小时候的谢念远的,但眼下最关键的却是,她要怎么才能回去?

她掉下暗渊,谢念远被圣木之土的那群人抓走了,那帮疯子跟搞邪.教的一样,估计不比暮日那变态城主好哪儿去,所以他现在的处境肯定很危险,她得回去救他。

可是,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重新回到未来?

奚远闭上眼,努力回想着昏迷前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暗渊里面的确有很邪恶的东西想要吃了她,但是她没死,甚至那些东西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

为什么,因为那扇门。

没错,那扇门,那扇曾经两次吸她走,缩小了的门。

它出现在自己的上方,然后她伸手,门开了。

“嗡——”

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嗡鸣,像是跨越了千百年的,奚远身子一颤,猛地睁开眼。

床边,黑色的金属大门上面遍布着繁复的纹路,那轮廓越来越清晰,最后,就直直出现在她面前。

奚远睁大眼,一个翻身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