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刻到来了。
世界树最上的果实成熟。
这是醉尊贵的存在。
楚子航和上杉越目不转睛。
他们看到了。
世界树的果实打开,从中走出一个人。
上杉越眨眨眼,又眨眨眼。
他终于确定自己没看错。
“是……人!”
上杉越惊呼。
这一幕带给上杉越的震惊太大了,他什么也顾不上,上杉越直接用手指向那个从世界树最尊贵果实之中走出的生物。
“他……怎么会是人!”
“不对。”
楚子航说。
他看着那个生物,眼中有深深的释然。
楚子航说。
“那不是人。”
上杉越仿佛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不是对龙族多忠诚,现在充斥上杉越心灵的,是荒谬和惶恐。
他无法相信不能理解,为什么世界树最上果实,从中诞生的理应天生最尊贵的个体,不是黑王,甚至不是龙族。
而是一个人。
这一幕强烈冲击了上杉越的世界观。
如果眼前这是真的,上杉越完全不敢设想其背后代表的意义。
混血种多少千年以来的坚持,到底,都在坚持一些什么?
上杉越需要一个解释。
无论谁都好。
这时候,楚子航开口了。
于上杉越而言,自然不亚于救命稻草。
楚子航没发掘此刻上杉越的复杂心情。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他不是人。”
楚子航说。
“他是神。”
神?
上杉越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
可是……
上杉越下意识想说,混血种们不是早已经断定,所谓神明,是人类先民对于龙族的想象。
他们看到了龙族呼风唤雨,使用言灵,世界的规则被龙族随意玩弄,这等伟力叫先民敬畏,于是他们以神明称呼龙族。
但是,现在,上杉越从楚子航这里听到,原来所谓的神明,和龙族,是两种存在。
他们不一样。
上杉越脑子乱成一锅浆糊。
这个信息的冲击力太强了。
如果神和龙真是两种存在,那么混血种所知的一切过往,都得重写。
上杉越直觉预感到这种事很恐怖,将引起海啸般的连锁反应。
但具体会发生什么,会影响到那些,上杉越讲不清。
楚子航已有几个问题在脑子里萦绕。
归根结底,其实还是那几个终极问题。
龙是什么?
人是什么?
现在还得加一个。
神去哪了?
这几个问题,在楚子航看到神明那酷似人类的外貌后,生出了一种朦胧的猜想。
或许,他知道神去哪了?
世界树的变化还在继续。
这是客观存在的,从不因观看者的心情变化而转移。
在最上面的神明诞生后,其下的果实陆续成熟,一个个神明从中走出。
他们的出现,同时使得世界更加完整。
天地不再是冷清荒芜,慢慢有了生气。
有神明划分了光合暗,于是有了白昼和黑夜。
有神明为白昼挂上太阳,随意散一些云朵。
有神明为黑夜挂上月亮,叫星星追随。
有神明为大地带去生机。
首先是草木萌芽。
世界树投来欣喜的目光。
昆虫为草木传播花粉。
昆虫又作为食物。
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都出现了。
楚子航和上杉越静静往下看。
他们心中充满一种无法言喻的感动。
原来他们的世界是这样诞生的。
楚子航看的出神。
以至于他甚至都忘了,他的神异已然出现。
楚子航晋升非人了。
但是在观看最初世界演变的这件事前,晋升非人而已,并不能叫楚子航多么在意。
楚子航和上杉越都在等待。
他们看着越来越多的生物出现。
但是,最重要的,最关键的。
龙和人。
这两种生物却迟迟没有出现。
他们在等。
他们也会猜想,想象龙和人诞生的场面,想象他们是如何出现的,想象他们谁先谁后。
龙的强大深入人心,上杉越理所当然认为龙在先人在后。
但他看到神明那酷似人类的外形,上杉越的猜想,不由动摇了。
会是……先出现人类,再出现龙么?
上杉越被自己的这一想法吓一跳。
太亵渎了,龙族在神明之后也就罢了,诞生时间居然还在人类之后,那么龙族是什么?
上杉越作为龙族的意识下意识的抗拒这种可能。
但他又知道,这种可能其实概率很大。
果然,上杉越和楚子航看到,一个神明,是最初诞生的神明,或许应该用神王称呼他。
神王似乎是感到了寂寞。
有一次,他在水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连连叹气。
为排解寂寞,神王揉捏泥土,他把自己的血滴入水潭,用混合了神血的水,揉捏泥土,按他的形象,捏出一个个小人。
捏一个,神王吹口气。
小人便活了。
他伸伸手,踢踢腿,欢快的在大地上奔跑,绕着神王说话。
神王开心了。
楚子航和上杉越沉默的看着神王一个又一个以泥土为材料捏造小人。
他们知道,这些围绕神王叽叽喳喳个不停的,正是所有人类的先祖。
亲眼见证神话的震撼感叫他们失声。
但更叫他们震撼的,是人类的根源。
原来人类是从神王的血之中诞生的。
那么,龙族呢?
龙族又是从何而来?
他们更迫切的想知道这一点。
神王结束了创造人类的工作。
他露出疲惫的神色。
但看着人类充满生机的活泼的样子,神王满足的笑了。
很奇怪,楚子航在神王的笑中,看出意思腼腆。
原来神王也会腼腆的么?
神王抬起头,他看向世界的中心。
楚子航和上杉越一惊。
因为神王所看的,正是他们如今身处的地方。
神王这一眼,好似跨越时间,看到千万年后的他们两个。
这种事真的能做到么?
不可能的吧。
但是他们又想起,这位可是神王,是最尊贵的存在,时间而已,真的能阻挡神王的目光么?
楚子航和上杉越看到神王笑了。
他似乎说了什么。
忽的,世界的色彩褪去,秩序的色彩不复存在,只剩下混乱的无序的色彩的狂流。
各种各样的他们见过的没见过的不理解的色彩搅成一锅粥。
这是梦境最初的混沌。
他们心有所感,这个梦境即将结束。
但,怎么可以!
他们还没看到龙族的诞生。
怎能在这里结束!
这次不单单上杉越,连楚子航也试图做点什么。
他们明知道,在梦境世界自己只是看客,什么也无法改变,什么也无法影响。
但他们还是做了。
上杉越也就罢了,但这种不理智的事发生在楚子航身上,着实叫人吃惊。
他们没能改变,结果还是一样,梦境消失,他们回到空中花园的主殿。
楚子航和上杉越安静的战了会。
他们在消化之前的所见所闻。
良久,上杉越开口。
“那是……”
楚子航说。
“圣经。”
上杉越深深呼吸。
是的,他想得到的,布道台不该空空如也,布道台有的,不是圣经么?
圣经最初,创世纪。
楚子航和上杉越缓过神。
他们这才注意到,不知不觉,他们已走入主殿好一段路。
不是和想象的那样,他们陷入梦境,现实中的身体一动不动。
此刻,他们站在一幅壁画前。
这壁画很捡漏,线条粗犷,却带有某种神秘性,一下子把人给抓住了,叫你全身心的投入到这壁画。
再不懂艺术的人,看到这幅壁画,也能在瞬间看出这里面的内容。
正是楚子航两人在梦境世界最后所见的那一幕。
神王创造人类,初生的人类绕着神王奔跑欢呼。
看这壁画,楚子航两人耳边甚至还能回响出当时的声音。
上杉越还在看壁画。
楚子航已经往回望去。
他看到,墙上还有三副壁画。
最靠近店门的,是一片混沌,壁画里是无序的狂乱的线条,楚子航立刻回忆起他看到的,色彩如粥的混沌。
之后的两幅画,如楚子航所想,分别是世界树的诞生,和神明的诞生。
也就是说。
楚子航往前走。
果然,在本应该是第五幅壁画的地方,一片空白。
后面也是。
楚子航站在第五幅壁画的空白前。
没猜错的话,这里,本应该是龙族诞生的画面。
楚子航想。
但似乎,有哪里不对。
楚子航继续往前走。
他脚步顿住了。
楚子航站住,几乎有一分钟那么久。
上杉越都从后面跟了上来。
“怎么了?”
上杉越叫楚子航。
上杉越狐疑的看看楚子航,又看看墙。
墙上什么也没有。
上杉越想,楚子航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才是现在这样子。
于是上杉越更仔细的观察。
老样子,他还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楚子航终于动了。
他好像一尊风化千年的雕像,重获新生一样。
楚子航很慢很慢的回头,他看了上杉越一眼。
天啊,这是怎样的眼神啊。
上杉越不由的打了个哆嗦。
上杉越有什么想问,但在楚子航这一眼后,上杉越又什么也问不出了。
一个天大的秘密闯入楚子航心头。
他迫切的想找个人诉说。
很好,身边正好有这样一个人。
但是,在楚子航开口之前。
他停了。
楚子航终于体会到,很多前辈的那种感觉。
谜语人不是故意做谜语人。
有些话,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
楚子航在得知那个隐秘的同时,诅咒也找上了他。
很多事,他都懂了。
最后,楚子航和上杉越,彼此沉默的两人,又好似有无数对话正在发生的两人,有了动作。
楚子航指了指这里的墙,指了指第五幅的墙,又指了指第四幅的墙。
上杉越沉默的,按着楚子航的手指,挨个投去目光。
他看到的,是这样的。
楚子航第一个指的,是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墙。
楚子航第二个指的,是有毁坏痕迹的墙。
楚子航第三次指的,是人类诞生的壁画。
上杉越看了一遍,想了想,又看一遍。
他反复看过好几遍。
上杉越仍是迷茫。
他不明白楚子航的意思。
话说,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不行么,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做什么?
上杉越甚至有些生气,他不单单声楚子航的气,还声自己的气,他真是没用。
“走吧。”
楚子航说。
“校长在前面。”
上杉越下意识想说可是,楚子航的谜他还没解出来。
但他看到楚子航,愣了一下。
不是楚子航有什么异常。
相反的。
是楚子航太正常了。
正常的不正常。
看着此刻的楚子航,上杉越开始怀疑,之前是自己的幻觉?
如果不是幻觉,为什么现在的楚子航看起来这样正常,和之前上杉越见的,完全判若两人。
以教堂布局推算这宫殿群。
他们如今所处是布道台。
壁画是圣经。
那么,之后是圣象么?
上杉越合计着。
他只是在心里想。
不知为何,经过刚才楚子航的那个眼神,上杉越对楚子航,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以至于现在的上杉越,有什么也都只是藏在自己心里,不说出口。
两人间诡异的安静一直持续到主殿中心。
这里没有圣象。
事实上上杉越忽略了一点,布道台除了圣经圣象,还有一个。
是神父。
他们看到神父了。
昂热还是那副打扮,夜一样的黑色西装,像是随时准备出席谁的葬礼。
他被琥珀一样的东西封住了。
有丝线像血管一样,从昂热琥珀的边缘,蔓延出来,连接向四面八方,和整座教堂接在一起。
上杉越看到昂热苍白的面容。
只是看着,就能感同身受。
上杉越仿佛也体验到了昂热此刻正在经历的痛苦。
很显然,上杉越想,昂热正在承受酷刑。
是天空与风之王做的。
这个念头只来得及在上杉越脑海闪了闪。
他已经采取行动。
上杉越起飞,他用龙爪斩断血管。
过程意外的很顺利。
一直到上杉越抓破琥珀,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太顺利了。
上杉越隐约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算了,不重要。
昂热救出来就行。
上杉越把昂热放到地上,让他平躺。
他观察昂热此刻状态,失去意识了,但还有呼吸,生命体征也在,还好,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昂热没死。
当上杉越还在检查时,楚子航的村雨,指着他。
杀意刺得上杉越几乎跳起来。
他惊讶的去看楚子航。
上杉越想问楚子航这是在做什么。
却不想,他听到楚子航先问。
“你在做什么?”
我做什么?很明显啊,还需要问么,我在救昂热啊!
上杉越莫名其妙。
这时,昂热也醒了。
他几乎只用一秒,就恢复了意识。
当昂热看清周围,他眼中破天荒的,露出一种,几乎是绝望的情绪。
昂热死死盯着上杉越。
“你在做什么?”
上杉越来不及为好友的苏醒欢呼,听到昂热这么一句问话,上杉越脑子嗡的一下。
他忽然觉得,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错什么了?
地动山摇。
窗外风景骤然变化。
这座尼伯龙根之外,染血的夏弥,定定望着敞开的尼伯龙根。
这座监狱正在崩塌。
古老者即将归来。
这是无法挽回的事了。
夏弥痛苦的抓紧李雾月。
她暴怒了,像王一样威严。
“你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