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好似被人施了时间暂停的魔法，从路明非到普通妖鬼，所有人一动不动。
冲击过于猛烈，他们还没回过神来。
芬里厄龙躯呈一条直线，狰狞龙尾也紧贴地面，纹丝不动。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芬里厄不停在心中呼唤着姐姐。
救命啊！
路明非不认识芬里厄，无论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都没见过。
但芬里厄认识啊。
不知哪天起，夏弥每次去地铁找芬里厄，都会上课。
戴着眼镜手执教鞭，啪啪啪拍打黑板，上面贴着一张照片，是衰仔模样的路明非。
“这是谁！”
夏弥问。
芬里厄乖乖蹲坐在地。
“大坏蛋！”
“很好。”
夏弥抛一包薯片，芬里厄啊呜两口吞掉，连连拍手。
夏弥刷的一下撕掉照片，露出下面一张，那是睥睨四方的路明非。
“这是谁！”
“杀龙犯！”
“很好！”
夏弥再扔薯片。
如此往复，哪怕是芬里厄可怜的脑容量，也深刻把路明非和龙类天敌的概念深深绑定。
夏弥对此进度深感满意。
果然当初海洋馆没白去。
生活处处是学问啊。
只是有一点让夏弥稍觉不满。
“龙类天敌。”
芬里厄歪歪头，威严凶猛的龙王脸硬是被他显出几分蠢萌模样，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天赋。
“姐姐姐姐。”
芬里厄说。
“龙是什么呀。”
啪嗒一声，教鞭断了。
话说夏弥是谁啊，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总不至于被自家蠢弟弟给气出好歹吧，不至于不至于。
哈哈哈。
夏弥笑着笑着表情就僵硬了，一把捂住脸。
见鬼是哥哥不是弟弟啊，我怎么也被带沟里去啦，愚蠢竟然还会人传人哦不龙传龙的么，什么时候出现的！
夏弥狠狠擦一把脸。
芬里厄正小心翼翼的偷瞄她。
算了，再蠢还能怎么办呢，毕竟是自家唯一的哥哥啊。
夏弥继续拿出照片。
那是各种奇形怪状的路明非。
甚至还有全身涂黑只有黄金瞳和大白牙的款式。
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是刚从死神小学生片场逃出来的小黑。
但你只要仔细看，就能发现，这位小黑先生的体型与路明非几乎一模一样。
“继续。”
“跟我念，老大。”
‘’老大！
“老大饶命！”
“老大饶命！”
夏弥说一句，芬里厄跟一句，她用机械性的反复训练给芬里厄刻入本能。
如果有感动世界十大妹妹，夏弥肯定是其中之一。
为了让自家哥哥在路大魔王的威胁下幸存，捡回一条龙命，夏弥可说是用心良苦。
特别是在路明非屠掉青铜与火之王，同时夏弥再三感应最终确定青铜与火的权柄旁落之后。
天知道那阵子给夏弥带来多大的惊吓。
龙王！真的死了！
很多同时代的混血种隐隐约约感觉到路明非建立的伟业很是惊人。
但是再大胆的想象还是保守了。
只有夏弥才明白，路明非到底完成了一件多么夸张的事情。
在混血种知晓的龙类历史中，黑王死于四大君主的叛变。
但夏弥清楚，并非如此。
黑王没死。
他终有一天将会归来，重新君临此方世界。
龙类几乎是不死的。
特别是到了龙王这等层次。
他们掌握权柄，是概念的化身，只要此方世界仍然存在，他们就不会真正死去。
但路明非夺走了青铜与火的权柄，这是比杀死龙王更令夏弥感到恐惧的事情。
对此夏弥未雨绸缪，提前准备好如何应付路大魔王。
比如夏弥自己努力修行武道，刻苦不已，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汗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站在路明非面前，有那么一丝丝的资格可以抱住路明非大腿来一句。
“老大自己人啊！”
什么，努力修行然后找路明非来一场堂堂正正的战斗？不可能的，那不是她夏弥。诺顿那个战斗狂都不是路明非的对手，何况她这个普普通通的美少女啦。
可惜芬里厄没法修行武道，少了一个和大魔王拉近距离的手段，但夏弥开动她无敌的小脑筋，想到一个补救的法子。
既然硬的来不了，那就来软的。
于是就有了对芬里厄的魔鬼培训。
事实证明，夏弥很有先见之明，至少对芬里厄的培训是起到奇效了。
路明非看了会芬里厄。
没有人知道这位恐怖的存在都在想什么。
“起来吧。”
终于，路明非发话了。
无数妖鬼齐齐松了口气。
芬里厄也是。
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事实上，路明非对龙类的观感很特殊。
首先他不是此方世界的人，没有对混血种这一身份的认同感。
隐藏在世界暗面的混血种与龙类绵延千年又千年的战争，于路明非一个九州来客，也不过是他人的戏剧。
路明非并不多么仇视龙类。
恰恰相反。
因为前些日子与龙类的交手，使路明非更加欣赏这一种族。
武者惺惺相惜。
只是，路明非也实在没想到，还会出现眼前这等情况。
“你认识我？”
路明非黄金瞳灼灼。
芬里厄不安的甩动尾巴。
“嗯……嗯！”
路明非目光好似一座大山，丫的芬里厄喘不过气来。
果然，姐姐没骗人，真的是超级恐怖的大坏蛋。
芬里厄在心中哀嚎。
好在路明非没有其他想法。
“那座城是你吞的。”
“是的。”
话一出口芬里厄就后悔了，他连忙用两只龙爪捂住喉咙，警惕的看路明非，好像生怕路明非一言不合撕开他嘴取出血玛瑙。
“不必担心。”
路明非竟然还会安慰人，酒吞童子都惊呆了。
路明非把手放在芬里厄的龙角上。
如果眼前这头龙以敌人的姿态登场，路明非大概不介意与之激战，而后赐予对方符合身份的死亡。
但这家伙不是敌人。
路明非从来都对恃强凌弱提不起兴趣。
与小皇帝征战九州时，路明非是唯一一个从不屠城的将军。
甚至还会放妇女幼童一条生路。
路明非也知道有同僚私底下讨论说他不像是个将军。
所谓慈不掌兵，哪有将军放敌军一条生路的，这不是给以后埋下隐患么？
路明非听了，笑了笑，不以为意。
比起将军，·他首先是个武者。
凡事对得起良心。
将军是要向皇帝负责，而他路明非，从始至终都只向自己内心负责。
所以后来天下大定，路明非放着荣华富贵不要，阅尽天下武学，而后隐居。
这时候隐居还来得及，再晚点，小皇帝就难做了。
而且，眼前这头龙类虽然一上来就认老大，有些不符合路明非印象中龙类该有的铁骨铮铮样子。
但路明非可以看得出，这头龙类脑子是正常的。
至少比起他在庄园里见到的那些死侍要正常得多。
感觉……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
路明非想。
如果是敌人，他不介意出手，但眼前这头龙很明显不是，如今也只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
“告诉我你的名字。”
“芬里厄。”
“嗯，芬里厄。”
“谁让你叫我老大的。”
芬里厄死死捂住笼嘴。
“不能说么。”
路明非点点头。
“好。”
“既然你叫我一声老大。”
“那么，遵从我的意志。”
“这点做得到么？”
路明非跃上芬里厄龙背，握住龙角。
芬里厄温顺俯首。
冥冥之中的契约就此缔结。
无声中起惊雷，整个黄泉都在颤抖，路明非眼前雾气再现，朦朦胧胧之中的鬼门关，这是无望天。
无望天更清晰了。
此地黄泉剧烈颤抖，妖鬼们惊恐的匍匐在地，天上飘下猩红的血，妖鬼们仿佛能切身感受到此方天地的悲伤。
路明非抬起头。
云层堆叠，形成旋涡，暗紫色雷霆如游蛇蜿蜒。
感觉到危险了么？
这是在自保。
我已经收集三颗血玛瑙，此处尼伯龙根大半权限也落入我手，之后还有两方险地，一是三途和，还有一个暂时未明。
待我再将剩下两方险地收服，也能开始着手吞噬此方尼伯龙根。
路明非暗暗思量。
尼伯龙根与我的无望天有一定相通之处，吞了这尼伯龙根，我也能解封无望天，到时候就算遭逢龙王，我也不见得毫无胜机。
等等，龙王。
路明非扫一眼芬里厄。
不愧是龙王，感知就是敏锐，路明非只是匆匆一瞥，芬里厄立刻有所觉察，警惕的东张西望，只是这模样比起尊贵的龙王，倒更像是哈士奇。
路明非平复心情。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狼群里都能混进二哈。
龙王里混进一头芬里厄也很正常不是么
路明非告诉自己，其他龙王肯定不是芬里厄这样的，至少也会是堂堂正正的战士。
说起来，和芬里厄相比，战死在路明非手中的那几头龙类，更符合路明非对于远古强大种族的想象。
反倒是站在龙族顶点的龙王，跟脑子出毛病了一样。
龙族真是一种神奇的存在。
轰隆巨响。
雷霆炸开清与浊。
路明非诸般念头尽是舍去。
灵台清明一如琉璃。
“有趣。”
此方尼伯龙根也是有趣。
竟隐隐诞生了自我意识。
既有自我意识，那便畏惧生死。
大概对此方黄泉而言，我便是天外邪魔，过来毁灭此方天地的大魔头。
路明非轻笑。
“芬里厄，去了。”
芬里厄不情不愿呜咽一声，看一眼云层密布的天，再转动眼珠看路明非，想了想还是路明非比较恐怖，于是震动翅膀起飞，直冲天际。
“想劈我。”
路明非拔出妖刀村正。
这把妖刀在如今路明非手中，竟是通体泛着紫光，妖异非常，那紫光忽明忽暗，竟是宛如呼吸，好似这把刀的确拥有生命。
云城酝酿雷霆，这是一方尼伯龙根的怒火。
也即天罚。
天罚是上天降给凡人的处罚。
但若有人生来就立于这天之上呢？
路明非冲上天空的背影是那般高大。
匍匐在地的众妖鬼把头抬起。
他们看着路明非冲入云海。
倏而雷声大作。
无数电蛇狂舞。
妖鬼们心惊胆战。
“娘的腿好软。”
“站不了老子帮你砍了。”
妖鬼们彼此搀扶，或者拄着兵器，渐渐从匍匐在地的姿态，转为站立。
尽管他们的背脊仍然佝偻。
但确实再无一人跪在地上。
“压力……消失了。”
“不，是削弱。”
妖鬼们喃喃。
先前的威视太恐怖。
当云层聚集，雷霆翻涌。
他们只觉得连天都要塌下来。
随时可能死亡。
或许就在下一秒。
现在，那般恐怖的威势，削弱了。
他们可以站起来。
“是这天……”
有妖鬼恐惧的不敢往下说。
“不。”
鬼将军仰望天空，双眸之中鬼火跳跃。
“是主公。”
白雪姬微笑。
“主公面前，上天也得退避三舍呢。”
酒吞童子哈哈大笑。
“所以说，这就是本大爷的主公啊！”
有什么东西冲出云层。
那是黄金聚龙。
芬里厄浑身鳞片染了层灰，略显狼狈。
却也仅此而已。
翻涌雷霆威势骇人，饶是如此，也无法真正伤及芬里厄。
连击破芬里厄龙鳞也是不能。
也只有这种时候，才叫人想起，原来芬里厄也是龙王。
芬里厄坠出云层，扑腾翅膀，绕云飞转。
这是怎了？
目力好的妖鬼不禁心想。
这龙怎么不去帮主公，在外面飞什么？
莫非是怕了？
想一想芬里厄的表现。
妖鬼们觉得很有可能。
八成就是怕了。
可恶啊，居然扔下主公独自面对天罚，自己跑路，这龙当真该死。
妖鬼们暗暗咬牙。
有的具备飞行能力的，比如大天狗，震动翅膀，想要冲上天去，支援路明非。
但无论他们怎么振动翅膀，也飞不起来，天罚之下，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飞的。
芬里厄绕着飞了几圈，似乎终于鼓起勇气，闷头冲向黑云。
妖鬼们暗暗点头。
他们很欣慰。
算这头龙识相。
这新还没落回肚子里，却见刚飞进云层的芬里厄，竟以比去时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回。
路明非在云层中笑骂。
“少来碍事！”
这声如雷霆滚滚而下，弥散四方。
妖鬼们沉默不语。
他们忽然意识到。
原来不是芬里厄逃跑，也不是芬里厄胆小，是主公嫌这头龙碍事，把芬里厄给扔了出来。
心情有些微妙。
路明非与雷霆搏杀。
电弧在其半龙半人的躯体上跳跃。
黄金瞳亮的出奇。
“妙极！”
“妙极！”
路明非浑身骨骼噼啪作响。
竟压过漫天雷霆。